南澤有名,羅氏三公,羅華爲首。
羅華公有一傳聞,傳說其雖未南澤祭祀羅曼女長子,但卻與羅曼女並未有血緣關係,只是羅曼女巡邏南澤之時收養的孩子。
這本是一樁善事,誰想羅華公年幼好賭好 色,險將大半家業都賭了出去,連南澤公主都敢調戲。
若非南澤祭師爲大,只怕早就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此後羅華公雖爲羅曼女拉回正途,卻落了個善賭好 色的名聲,在南澤頗不受待見。
如此之人,竟然會成爲前來祝壽的使臣?
馮九卿面色古怪,這南澤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她抿了抿脣,明眸閃過幾分疑慮,柳眉微蹙,仿若遠黛山嶺,帶著水霧瀰漫,眸中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沉重。
“南澤,只怕是來者不善。”
“南澤與我東華不和,兩國一南一北,商路之間,多有稅賦高昂,這次來東華,十之八 九是爲了兩國賦稅之事……”
一道洪亮的聲音自殿外傳入,齊璞瑜竟是未經傳喚,徑自走了進來。
馮九卿紋風不動,看著緩緩走進的人,隔著一扇透明屏風,他只看到那頎長身影被身後的日光照射得有些虛幻,輪廓似有如無,長袖闊袍,夾帶幾分盛氣而來。
齊璞瑜停在屏風之外,目光裡映著那屏風後慵懶閒躺的馮九卿。
青花水波裙墜下,露出了一截白 皙嬌小的腳腕,葇胰般的手的撐著臉頰,姣好的容顏彷彿蒙著一層面紗,叫人忍不住想要掀開面紗看一看,那真實的容顏。
齊璞瑜目光一深,徐徐又接上後半句話,“甚至是,國土之事。”
“國土?兩國之間,並無國土糾紛。”
馮九卿用手肘指著軟靠,微微打直身體,腳腕縮進了裙襬裡,卻又將線條姣好的頸側拉長。
齊璞瑜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側身看向門外,魏嬤嬤自覺帶人退下,眼觀鼻鼻觀心地侯在了門口。
“領土交接之前,既有,也無,”齊璞瑜淡淡道。
“南澤祭師貪婪,經常在交接甘裡之地投放高利貸,兩國之人常不分彼此,自將我東華邊緣視爲南澤之物。我東華正值內憂外患,這外患,說的便是南澤。”
馮九卿默了片刻,索性坐直了身體,沉聲問:“你何以確定,他們這次便是爲了這國土之爭而來?”
齊璞瑜略略掃了她一眼,卻道:“幼帝繼位,太后垂簾,朝堂分立,內憂如此之大,若本王是南澤之人,也會選擇在此時趁虛而入。”
有句話叫做“趁你病要你命”,自然不是毫無道理。
“我東華之地,豈容他們覬覦,”馮九卿站了起來,屏風之上,剛好露出那雙堅定的雙眼。
“一分一毫,都不能讓!”
齊璞瑜緩緩勾起嘴角,正面對著馮九卿,劍眉高聳入鬢,深邃的目光裡忽起波瀾。
“這話,才當得起我東華太后,但光靠說,卻是不夠。”
馮九卿心下一動,卻轉身背手,氣勢逼人,嘴角勾起冷笑。
“王爺不必拐彎抹角前來提醒,哀家知道王爺的意思,明日早朝,使臣覲見,哀家知道該怎麼做。”
莫說她是東華太后,便只是東華平民,也不會叫在自己的場子上落了下風。
慈榮殿中又復寂靜,門口的魏嬤嬤往裡面探望,似在觀察什麼時候該進去,卻又擔心擾了兩人說話。
天光大亮,灼熱的日光穿過琉璃瓦,帶進暑熱燥氣,擱置在角落的冰鑑不停冒著涼氣,稍稍緩解了殿中的沉悶。
說話聲漸漸停了,魏嬤嬤正要進去,去見門口華裳帶著幾個宮女進來,前方正跑著滿頭大汗的小皇帝齊尚。
屋中兩人已無他話,齊璞瑜正要離開,卻聽外面忽傳來稚嫩甜軟的聲音。
“母后?母后我進來了,朕和母后一起用膳好不好啊?”
小皇帝邁著小短腿跑了進來,迎面卻正對著齊璞瑜,愣了愣。
“皇上,”齊璞瑜蹲下去,笑盈盈地看著小皇帝,輕嘆道,“叔伯在紫宸殿累得手腳顛倒,皇上卻在這慈榮殿享清閒,臣好生嫉妒啊。”
小皇帝雖然小,但這句話還是聽得懂的,登時臉色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齊叔伯,那奏摺上的人尚兒都認不完嘛,朕都在跟著太傅認字,等過兩年就能幫齊叔伯啦。”
“什麼幫不幫的,”馮九卿終於從裡面走了出來,水波似的裙襬搖曳至眼前,無奈道。
“母后說了多少次,那些本就是皇上該做的,攝政王如今只是暫時替皇上照看著,這些話出了慈榮殿,切莫再說了。”
說出去,便是齊璞瑜心存不軌覬覦皇位。
齊璞瑜笑了一笑,他倒並沒有介意此事。
反正如今朝堂內外這樣的流言也不少,他卻並不曾逾矩,旁人抓不著把柄,再怎麼說也無濟於事。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點頭,齊璞瑜站起身。
“皇上要和太后用膳,那臣就不多留了。”
“啊?”小皇帝苦了臉,“齊叔伯不留下來一起用飯嗎?”
“不了,紫宸殿中還有些許要事,”齊璞瑜擡眼,目光定在雙手交疊與胸前端站著的馮九卿身上,意味不明道,“太后若要留飯,本王自然是卻之不恭。”
馮九卿眼皮一跳,“攝政王既然有要事,哀家還是不耽擱了,日後自由機會留王爺用膳。”
小皇帝站在兩人中間,仰頭看著兩人,迷惑地眨著眼睛。
不過是吃個飯而已,爲什麼他們說的這麼鄭重其事?
而且母后爲什麼要翻白眼?
齊璞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驀然將身體往前傾,高大的身軀立時在馮九卿面上灑下一片陰影,卻聽他近乎曖昧般道:“那不知太后口中的‘日後’,是什麼時候?”
馮九卿心神一緊,看著放大的臉,身體控制不住地想要後退。
“這豈有定數,王爺……當然是有時間再說。”
“哦,是嗎?”齊璞瑜低沉地笑道:“本王雖然重責在身,但太后若要召見,本王豈有拒絕的道理?”
馮九卿側了側頭,心中罵了一句得寸進尺,頸側卻微微泛紅,側頭道:“王爺,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些回紫宸殿吧。”
齊璞瑜瞇了下眼睛,忽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馮九卿頭皮發麻,猛然想起那日齊璞瑜在她頸側輕薄之事,狠狠瞪他一眼,聲音陡然放低。
“你到底走不走?”
“走,”齊璞瑜看了眼呆萌無辜的小皇帝,嘴角一揚。
“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