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紈是是非之地,不過,應該沒人會想到我們就在這裡,盧月讓我們多留兩天,我便沒有拒絕,元熙也沒有異議,讓大家休息幾天也好。
從第二天開始,我就住到行宮裡了,盧月大概是在宮裡悶壞了,拉著我說個不停。晚上,和她一起躺著,她說:“湘兒,如果你不走就好了?!?
“那你跟我一起走呀?!?
“······”
半天沒聽到她回答,翻身看著她,這才斂了笑:“怎麼了?”
她搖搖頭:“在古扎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開心,我長這麼大,好像只有在宮外的時候才真正是快活的,可是,也只有那段時光是在宮外。東紈不同於古扎,皇上有好多的嬪妃,宮裡也有好多皇子公主,我非皇室血脈,卻躲不過後宮的爭鬥。湘兒,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好累啊,宮裡的人那麼多,我總覺得自己被壓得喘不過氣?!?
“月兒,你跟我走吧,真的。”
她卻盯著我笑:“還不成,我要留著給你善後啊?!?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走出房門,才見盧月站在圍欄邊,朝陽披在身上,映紅了一張臉。
“醒了?”她過來,將我往屋裡拉:“來來來,我替你梳妝?!?
“呵呵,豈敢勞你大駕!”
她仍是呵呵笑著,看著心情不錯,我也就沒再問她還有沒有爲昨晚的話題不開心。不過,很快她就又奇怪起來,除了高興,還有絲絲拘謹,又像是在期盼著什麼。我也這才記起,住在行宮裡已有兩日,卻連梵期的一面也沒見到,莫非她是在等梵期?
盧月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正想問問她,一個婢女走進來:“公主,來了?!?
她愣了片刻,往外面望了一眼,隨即來拉我起身:“來。”
任她牽著出去,行至一側的廂房,婢女開了門退下,盧月又是一愣,然後朝我笑道:“進去吧?!?
看了看她,只覺得她的身體有些僵硬,又緊張得很,便朝她點點頭,往屋裡走。
他的身上是月白的長袍,遺世獨立,朝陽不再,晨風透過窗撩起他的鬢角。那個人又出現(xiàn)了,我以爲是錯覺,可他分明轉過身,笑顏依舊,攝人心魄。
我在原地久久挪不動步子,看著那張臉越來越近,直至頭上傳來陣陣暖意,他銜著笑,撫著我的頭的動作很輕。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魏長奕?!弊约郝犞@聲音都覺得比蚊子還小,卻真的夾雜著哭腔。
“你過得好嗎?”他離得近,臉上也撲來一陣暖氣。
朝他點頭,卻說不出話。
“宮裡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仍是點頭。
“傻瓜,別哭了?!备杏X他的手移到我的臉頰,似有片刻遲疑,隨即微嘆一聲,輕輕拭去那一縷溼潤。
竟真的哭了。
過了這麼久,我們三人竟還能重新坐在一起,就像在古扎的時候一樣。到現(xiàn)在,眼前的二人已不止是我的摯友,我們之間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雖不知該如何確切描述,但我知道,那是我一生都會珍藏的東西。
早知道魏長奕不會真的放心離開,卻沒想到他會費勁力氣找到盧月,讓她來找我。他回到延同後一直沒收到我們的消息,他了解我,可是我並不夠了解他,所以沒有想到他會託人給東紈的盧月捎來消息,讓她幫忙打聽我們的下落。想來,盧月一收到他的委託便去找了梵期,不過,東紈的人在古扎動作多有不便,這纔會在南嶽見到。我雖四處奔波,卻難爲總有他們爲我費心,怎能不感動?
難怪盧月今天的舉止如此不正常,原來,她等的是他,過了這麼久,她還是忘不掉吧?那份感情沒能隨時間和地點的延伸而黯淡,反而加深,也許她這輩子都放不下了。是啊,喜歡就是喜歡,不管過多久,仍舊是喜歡。
魏長奕從皇城來,少不了也帶來宮裡的消息,他看起來從容,想必那邊的局勢已經(jīng)穩(wěn)定。他知我心急,娓娓道來:“國王很好,你不必憂心。你們一直沒回去,逃婚的事暫且也就先壓著,好在東紈目前並未過多深究,只願此事能漸漸平息。雖是如此,可畢竟事關皇家,茲事體大,驚動了大司寇,他已在月前抵達延同,朝中有他,金煥等人也未再有所動作?!?
聽他這樣說,想來父王應該也沒有大礙,這顆心纔算是放下。
盧月伸手過來握我的手:“你知道宮裡沒事,就放心了吧,這下也算是有驚無險了。”說完,又看了一眼魏長奕,隨即低下頭。
魏長奕頓了頓,又說:“只是你們如今還是不能回宮,縱然國王不願處置你們,可畢竟還有金煥他們,此事終究是讓他有了把柄。金正易如今還是代相,仍然奉命抓你們回去,你們一路仍要小心?!?
這個我自然知道,便點了點頭,看向他:“你這樣幫我,會不會被牽連,要是金煥他們知道了怎麼辦?”這纔想到,衆(zhòng)人皆知我與他親近,他人又在延同,才真正是身處險境。
他笑了笑:“怕是已經(jīng)牽連了,如今早已不能全身而退?!?
已在行宮住了兩日,也該去找元熙他們了,盧月也沒再留,安排魏長奕隨我們一起,剛好能和他一起回去,便讓盧月不派人送了,她也應下。
晚膳過後,盧月送我們至行宮門口,還未走出去,梵期來了。盧月見到梵期,似有些無措,梵期看著她,隨即又看向一側的魏長奕,不知他們是不是認識,他的眼神在魏長奕身上定了很久,魏長奕朝他微微俯身,他也低頭回禮。
到了行宮外,盧月仍是拉著我的手:“你們路上小心。”
“嗯?!背c頭,良久,仍是忍不住問:“你,沒事吧?”
沒想到她卻露出一個大大笑:“沒事!”又看向魏長奕:“保重!”
“保重!”
跟魏長奕並肩走在羊腸小道上,像極了以前在古扎的時候,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這景緻叫人懷念?!皷|紈和古扎畢竟是不同的。”心裡想著,卻不自覺小聲說了出來。
“是不一樣?!彼孤牭搅恕?
轉過頭看身邊的人,不知爲何,他總是走在我的右側,每每往右邊看過去,都能清楚看到他的側臉,他沒有一時一刻不是叫人癡迷的,譬如現(xiàn)在。莫名覺得安寧,打趣道:“在古扎的時候,我們也算是深交知己,我不在,你再去內河邊上看落陽,怕是會寂寞呢?!?
他也偏過頭來,微微一笑,又回過頭去,繼續(xù)往前踱步:“故人不在,確實寂寞。”
沒想到他竟這樣回答,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又聽他說:“再去以前的地方,總能想起我們曾一起度過的時光,大抵已過了許久,卻又像是昨天才發(fā)生過的事。”
“是啊?!?
“你同元熙······”他看了我一眼,話沒說完:“呵,罷了,此情此景才叫人懷念?!?
“嗯······現(xiàn)在這樣挺好。”
一段沉默??粗p手背在身後,看起來分明是怡然自得的樣子,他始終是那個溫潤如玉的魏三公子,卻不由又想到當初要他離開的時候?!皩α?!”竟忘了問:“羽官她現(xiàn)在怎麼樣了?”
“她的身子已復原,不過還不易勞累,還在常夏府將養(yǎng)著。”
“常夏府?”
“嗯,二哥回來的時候去看過她,卻沒把她接回來,不過,她總歸是會回來的?!?
她和魏沐風不該是這樣的,她說過會試著讓自己去愛,可是愛上一個人畢竟是需要時間的,加上,放棄一個人要花的時間就更多了,他們要等多久呢?那個孩子來得是對還是錯,我不知道,孩子沒有了,這又算是好還是不好呢?
“又在亂想什麼?”突然,他問。
“???”
“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就好,旁的,不用聽也不用看,你不放手,怎麼走得遠?”
“你這次出來,魏左師也知道嗎?”
他點頭輕笑:“別急著趕我回去,等這次把你們送走,我就真的不會再來了,以後······也見不著了。”
本來覺得有好多好多話要跟他講,可是現(xiàn)在也只是沉默,這樣也好。記得有人說過,真正的好朋友,就是兩個人走在一起,就算一句話都不說也不會覺得尷尬,我想,我們之間的友誼是足夠深厚了。
遠遠看見元熙站在閣樓上,他也正看著我們,待走到門口,他已下樓,步子不由加快了些,直直走向他,忘了已將魏長奕拋在身後。
元熙笑著,語氣充斥著絲絲寵溺的味道:“回來了。”
“你在樓上等,是知道我們要回來?”
“剛剛有人傳話來,好月已將房間收拾好了。”
魏長奕這才上前來:“元熙將軍,多日不見?!?
“魏公子別來無恙?!?
寒暄幾句,三人一同往裡走,好月果然在房門外等著,便拉她一同回屋,轉身之際看見元熙和魏長奕一道走了,不知他們有什麼要說,我也實在是累了,便仍舊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