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裡足足走了兩天,纔看見一塊菜地,我和元熙相視而笑,附近一定有人居住,可算是找到人了。
分佈在山間的村落,住著的都是本土的農民,世代以務農爲生,基本上沒有出過山,和外界相比會落後些,不過,照元熙所說,這些地方民風淳樸,居民也都很熱情好客。我單單看著眼前鬱鬱蔥蔥的田地,就想起了書上說的世外桃源,能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這幾天的罪總算沒有白受。
突然想起了魏長奕,那日我們泛舟遊湖,我曾答應過他,以後要是真尋得世外桃源,定摒棄一切隨他一起去。如今,我就在這樣一個地方,可他卻不在。魏長奕······
聽到魅牙又斯的叫了一聲,回頭看去,原來是有一個小孩兒在周邊看它,難怪它不耐煩。那小男孩兒還不及馬腿高,身上穿著花襖,雖有些破舊,卻十分乾淨,他在遠處圍著魅牙打轉兒,這看看那看看,像是好奇,還將右手拇指放在嘴裡吮著,一雙小手倒是沾滿泥巴,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倒是可愛得很。
我笑著走向他,蹲下身問:“小朋友,你住在哪裡呀?”
他眨巴眨巴大眼睛,轉身指向身後右側的一座房屋。我順勢望去,是個小院子,看著倒還不錯,要是能借宿就好了。
等他回過身來,我又問:“你家裡大人在嗎?”
他將手指從嘴裡取出,嘟著嘴,往後退了一步,我正想再上前,纔想到他大概是怕我們是壞人。我擡頭去看一旁的元熙求助,沒等他開口,那小傢伙倒說話了:“在的?!?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湊近他:“真的嗎?我們想去你家借宿,你可不可以帶我們去你家呀?放心,我們不是壞人的!”
他又嘟著嘴,還微微皺著眉,那樣子,頗像元熙。又過了許久,他才又開口:“那你們跟我來吧。”說完,轉身往院子走。
我忙看了看元熙,示意他跟上。
看著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傢伙,莫名的開心,他看起來這樣小,話倒是說得極清楚,真叫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是個小朋友。
遠遠的就看見房屋上飄著的炊煙,可能人家正在做飯。我們才走進院子,大概屋子裡的人聽見聲音,喊到:“小春兒,快去把手洗乾淨,等你阿爹回來就吃飯了!”
我忙看向小傢伙:“你叫小春呀?”
卻見他依舊嘟著嘴:“我叫夏春讓,叫我夏春讓!”
這小朋友,脾氣還挺大的。
說話間,剛剛在屋裡喊話的人走了出來,看著三四十歲的樣子,身形瘦小,一看便知道是個農婦,不過倒還算面善。她看著我們,愣了一下,才問:“你們是?”
我正欲說話,那小春先說:“他們要借宿。”
那婦人聽了,又看向我們。我忙笑著上前:“是,我們途徑此地,在這裡無依無靠,想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婦人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借宿而已,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只是,看兩位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我們這裡簡陋得很,怕兩位嫌棄。”
我忙搖手:“怎麼會?大嬸願意收留,我們就很開心了,真是太謝謝您了!”
她也笑:“沒事兒!不知你們吃過午飯沒有,我剛做好飯,一起進來吃吧?!?
“我們不餓,不用麻煩!”我是早就餓了,可她先前並不知我們會來,怕是也沒有準備我們的份兒,住在這兒就已經很麻煩她了,哪能再給她添麻煩!
她卻說:“你們趕路到這裡,這一路怕是用了不少時間,哪裡還吃得上什麼東西?你放心,夠你們分量的,進來吧?!?
我又看了元熙一眼,也實在是餓了,便跟著走了進去。
元熙安置好魅牙,他進屋的時候,我已坐到桌子旁,那大嬸已布好飯菜:“我們這裡都是粗茶淡飯,你們將就一下。”
我忙說:“您這是哪裡的話,您肯讓我們留宿,又招待我們吃飯,我們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她也坐下:“看兩位的打扮,肯定不是尋常農家的人,不知是哪戶人家的公子小姐,怎會到這裡來?”
我正要答話,門外進來一人,約莫著也是四十來歲,皮膚黝黑,濃眉大眼,想必是那小春的阿爹。他右手還拿著鋤具,定是才做完活回來,一進屋,看到我們,不等放下東西,先問:“這是?”
那婦人忙上前:“哦,他們路過這裡,我見他們許久沒吃飯,怪可憐的,就同意讓他們在我們家借宿一晚,這不,正要開飯?!闭f著,又一邊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那人又看了看我們,點點頭,走過來坐下。
小春這才進屋,一屁股坐到我對面。他看了看他阿爹,將手環抱胸前:“阿孃,阿爹吃飯也不洗手,你怎麼就不管?”
那位大叔瞪著他:“等你長到你阿爹我這樣大,你阿孃就不會管你了?!边@話聽著雖像訓斥,面上卻一絲慍怒也無,反而幫小傢伙將面前放得老遠的碗移到面前。
大嬸將碗筷遞給我們,元熙接過:“謝謝!”
大嬸笑著說:“你們別客氣,多吃點?!?
那位大叔又看向我們:“不知兩位是打哪兒來的?”
“是這樣?!痹醣任蚁乳_了口:“我們是洛桑的商戶,祖上世代都是經商的,家裡現在本來是我在打理生意,日子也還算過得去。只是,近兩年正逢大旱,糧食減產,本也撐得住,不曾想,兩月前在押運貨物時遇上了土匪,將一大批糧食都劫了去。等賠完那批貨,家裡也就敗落了,我實在不懂經商之道,也不打算再從商,變賣了宅子,準備雲遊四方。”
我一直看著元熙,聽他像模像樣講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大叔點點頭:“流匪是太猖狂,可惜了,可惜了?!?
元熙一笑:“倒也沒什麼,往日總是忙著生意上的事,一心想著維持生計,這段時間,雖顛沛流離,不似往常殷實,卻也樂得自在,沒了旁的牽掛?!彼f完,有意無意的看了我一眼。
大嬸見著,笑著問:“看你們不像是兄妹什麼的,不知······”
我正發愣,元熙又開口:“她是我未過門的媳婦?!?
“哦,原來是這樣!”大嬸笑得更歡了:“你家裡生了變故,她還死心塌地的跟著,這樣好的姑娘,可是難求??!”
“?。俊蔽铱纯此行┎缓靡馑迹骸斑€好,還好。”說完,立即埋下頭,專心吃飯。往嘴裡扒了兩口飯,擡頭就看到對面的小傢伙一直盯著我看,我笑著說:“小春,吃飯呀!”
果然,他一聽我這樣叫他,立馬又皺起眉:“我叫夏春讓!”說著,伸手將面前的碗抱住。我以爲他要動筷子,結果他微微靠前,將身子抵在桌沿上,依舊看著我:“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呢!”
這才記起,我們竟一直沒有自我介紹,他們,他們竟也沒問!就聽我們這樣一說,便這樣相信,也不問我們叫什麼,就領進來,也太沒有防人之心了吧?
我還在發愣,只聽到元熙說:“我叫亓熙,她是······?!?
“秦可豫!”我知道元熙會幫我另起一個名字,於是不等他說出,便先開口。元熙轉頭看我,我平靜的看著他,又笑著看向大嬸:“你們可以叫我小豫?!毙≡?,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
大嬸笑道:“好!”
我又看看小春,說:“他一直強調自己叫夏春讓,看來大叔是姓夏,以後,我就叫你們夏大叔,夏大嬸吧!”
“好好好!”夏大嬸笑道,也看向小春:“他長姊的夫婿家是村裡的讀書人,他這名字是親家公給取的,我們一直叫他小春兒,他自個兒一直讓人叫他全名。”
小傢伙也不理他阿孃,拿起筷子吃飯,也不再說話。
小春吃飯很快,一個勁兒往嘴裡塞,我看著他半天,一時也說不出話來。我下意識的看了看元熙,他也看著小春,我便回過頭,剛想提醒他慢點,他卻丟下碗,用袖子胡亂摸了兩下嘴巴,飛快下桌,一邊往門外跑,一邊喊:“我吃好了!”看他那樣子,像是趕不及什麼似的。許是他常這樣,他阿爹阿孃也並不說什麼,只任他去。
等我走出來,纔看到小春正站在魅牙旁邊,手裡握著一根草,似在給它餵食。
我走過去:“它叫魅牙?!?
小春擡頭看我,又轉過頭去,朝魅牙微微點頭:“我叫夏春讓!”
我不禁笑出聲,他聞聲,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問:“爲什麼叫魅牙???”
“這個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去問問那個大哥哥。”
他癟癟嘴,繼續喂魅牙吃草。
“秦姑娘!”夏大嬸從後面喊,她拿了兩把小凳子,放到院子裡:“過來坐一會兒吧?!?
“好!”
她同我坐在一起,拿了些我不認識的菜整理,我伸手要幫忙,她卻不肯:“別弄髒了衣服?!?
我堅持著上前也抱了一棵菜在懷裡:“你別跟我見外了,你又是留我住,又招待我吃飯,怎麼還跟我這樣客氣,叫我難爲情!”
“好吧?!彼χ?
“你也別叫我秦姑娘了,叫我小豫就好,我家裡人都這樣叫我?!?
她笑著點頭。
我捧著菜,依著她的樣子,剝去外面一層?!跋拇髬?,這是什麼菜呀?我剛纔在外面看到好多,現在天氣這樣冷,它們竟長得這樣好!”
“這是東苼,冬天太冷,別的都活不了,就只有它長得好,我們這裡,冬日裡都靠它養活呢!不過,別看它長得旺,能吃的只有裡面那一團,外面的包衣都是要扔掉的。”
我將一棵東苼剝去外衣,掏出最裡面一團白色的東西:“這個嗎?”
“對!”
有了經驗,我漸漸放開手腳,也不怕弄髒衣服,一棵一棵地剝。
大嬸看我忙活著,又笑:“看你細皮嫩肉的,怕是沒做個粗活,沒想到倒是這樣實幹!你那夫婿見著你這樣,怕是要心疼?!?
我臉一熱:“還,還不是夫婿呢!”
“早晚的事,你這樣好的姑娘,他該早把你娶回去!可有打算成親了?”
“這個······我們現在居無定所的,哪還能想這些事?現在,我就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有了家,一切就都好辦了。”
她點頭:“這倒是!你們現在這樣四處飄蕩也不是長久之計。照我說呀,我們這裡就挺好,雖是偏遠了些,倒清靜得很?!?
“我也是想尋個清靜的地方,這不就找到這裡了嗎?”
“小春兒他阿爹也是個不愛吵鬧的人,說不喜歡人多,愣是要搬到村子外頭來住。你們要是想在這裡安定下來,倒也不錯,正好,我們家之前的房子一直廢棄著,雖有幾年沒住,但應該還結實,你們若真打算住,就再翻修一下,那兒也僻靜?!?
“果真?”
“是??!小春兒他長姊的夫婿家,世代是村裡的識字先生,家境算是殷實的,當初下聘之時,我那女婿便說要替我們重修一座房子,這不,就是這兒。原先的房子其實也還好好的,不過,這裡離村裡比原先那兒要近,我們便搬過來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還怕太打攪你,正愁著去哪兒找房子呢!
夜裡,吃晚飯的時候,夏大嬸便同夏大叔和元熙說了,元熙自然同我一樣高興,夏大叔也同意,只說那屋子年久失修,住進去之前,得好好修葺一番,我們決定早日動工,幾人一起討論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