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丈夫急匆匆的背影,聽著馬車走遠,盧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送他出門的。
馬車裡,宋鈞已經閉目躺下,決定要賭這一把。賭贏了,尚不知道結果是什麼,賭輸了,傾家蕩產帶丟官!一場看似不劃算的賭局,但是這些年,他宋鈞正是這樣一路險中求勝,才爬到了散騎常侍的位置。
宋鈞並不滿足,因爲東都城裡的人都知道,惠帝那些個所謂的散騎常侍,根本就是花名頭。只是一羣能迎合惠帝惡趣味的紈絝子,每日除了耀武揚威,就是湊在一處變著法兒的聲色犬馬戲美人。包括宋鈞當年,也是全憑著一身坊間花活兒,才贏得了惠帝注意,留在御前。
爲此宋鈞很不屑,宋家如今雖然落敗,但是祖上卻是書香禮教的門第?,F在,機會就擺在他面前,他就是想拼上身家性命搏一把,賭贏了,也許日後就能與那些高門大戶出來的世家子一樣,真正走上仕途,甚至一路闖進最高權力的中樞去!讓宋家重新成爲京中望族!
「宋鈞的底子,我一早找人查過,他會做到的!」
悅仙宮裡,淺夕如是評價。
秦月瀾嘆一口氣,看著淺夕埋頭在滿桌案的地圖、書帛裡,一處一處圈點,沉吟苦思,上前取走她手中的毫筆,溫言道:「王爺乃不世之材,不用你如此操心,他也一樣能打勝仗。你腹中還懷著孩子,多珍重些,也是在替他著想。」
聽到秦月瀾這番苦勸,淺夕不禁一笑,起身揉揉腰肢,在屋裡走動起來。
「姐姐,不是我不知道愛惜孩子,王爺當年屢戰屢勝,除了王爺文韜武略,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先帝的支持?!箿\夕邊走邊給秦月瀾解釋:「打仗打得是什麼,無非就是兩樣錢和糧!若沒有這兩樣,百萬雄師和病貓又有什麼區別?!?
秦月瀾聽到「病貓」頓時忍俊不禁:「好好好,就你是王爺的賢內助,成了吧!王爺還沒回京,你就忙著幫王爺四處籌糧。瞧瞧你今天都要了什麼,豆子、甘薯、高粱、糜子…你這是打算蒸幾碟豆糕,外加兩籠薯芋園子,再些甜酒,送到西南前線去勞軍麼?都是你自己素日愛吃的吧…」
說著秦月瀾就忍不住笑出來,瓊花也從一迭賬冊裡擡起頭來,跟著嘿嘿傻笑。
淺夕的臉色,卻漸漸黯淡下去:「你們不懂…我何嘗願意如此,今後還不知有多少波折在等著呢?!?
秦月瀾斂了笑,上去拉住淺夕的手安慰:「你就是有了身孕,所以太焦慮。王爺不過就是發了幾張借糧令,以安定流民,就算事出突然,王爺也未必就沒考慮過後果。你能幫他儘儘心,王爺固然高興,若然不能,王爺也定有解決之法?!?
「是,王爺苦心經營多年,一千萬石糧食難不倒他??墒怯幸粯訓|西,便是王爺也難左右,那就是軍心!」淺夕仰頭嘆氣:「算了,說了你們也未必肯信,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說不定,還需要姐姐助一臂之力呢…」
「好好,我幫你就是,且去先歇一歇罷?!狗鲋鴾\夕去內殿躺下,秦月瀾真的是沒法理解,隨口附和著,就轉了話題:「說起來,你讓瓊花去查元皇子的,橫豎是沒有查到皇子出入宮禁的記檔,其中必有貓膩,如今她還沒查出個丁丁卯卯來,你又更給她這麼些糧食賬目!」
「既然連記檔都沒有,那就是以非常之法悄悄入宮的,憑瓊花還能查出什麼來?」淺夕皺眉道:「丹姬也在元皇子面前現過身,佔不到什麼便宜…至於怎麼查,讓我再想想吧?!?
秦月瀾點點頭:「還有,前幾日,你說要找裴郡主來一敘的事?我想了,不如就罰她給你在封妃大典上跪捧金冊好了,如此算是便宜了她。」
愕然看著秦月瀾,淺夕一臉不可思議:「這就是你想了幾日的好主意?」
「反正我無甚好話與她說,你若是覺得不成,就讓旁人去尋她『敘』,少陽侯谷夫人八面玲瓏,我瞧著正合適。」秦月瀾撇撇嘴,一臉冷淡。
聽秦月瀾這話,淺夕倒忍不住笑了:「幸好你沒有打算在悅仙宮裡設宴請她,否則,我豈不是還要召七八貴夫人,入宮來作陪!姐姐,我恍惚記得從前在家裡,三嬸孃生病時,三房上上下下聽到你的名字,大氣兒都不敢喘。姐姐素日的殺伐果斷,都到哪裡去了?竟想出這樣的餿主意,還說是『罰』她!」
「那你的意思是…」秦月瀾眨眼不解。
「我讓你請裴郡主來一敘,自然是設法敲打、約束她,免得她將來被皇后、柔妃拉攏了去,日後要與她爲敵!姐姐卻是在想什麼?」淺夕沒好氣:「再說,我那金冊是隨便什麼人可以捧的麼?便是用禮官也用不著她。她做下那樣的事,連姐姐也牽累進來,莫非我還要讓姐姐去以德報怨不成?」
脣畔終是挽起笑意,秦月瀾眼中暖色微漾,連同心底最後一絲不快也煙消雲散了。
淺夕無奈搖頭。
她知道,是自己先前心亂,沒有將話說透徹,但是秦月瀾在裴頤華面前露了怯,也是弄出誤會的一個原因。畢竟從前裴頤華是郡主,秦月瀾只是相府庶房的一個庶女而已,現在就算秦月瀾位份比裴頤華高一階,也彌補不了這種與生俱來的尊卑懸殊。
不過淺夕心裡從來都很清楚:對裴頤華,她固然念及著幾分舊日情分,但是她更看重的是自家親人,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她也不會讓自己的親人寒心!
同樣報以溫暖的笑意,看著面前的秦月瀾,淺夕撐身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倚在素錦迎枕上:「姐姐,你是不是覺得郡主這一路走來吃了許多苦,又是大哥未過門的妻子,所以我便覺得她是個可憐人,處處容讓?」
「不是麼?」秦月瀾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