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無措,元並不知曉該怎樣哄孩子,只能忙不迭上前將寶兒兩隻手都拉開,輕按在她身子兩邊,十分沒底氣的叮囑:「寶兒要乖些,不可如此…」
根本無法溝通,寶兒黑水晶一樣的瞳仁裡映出兩個元,嘴巴里啵啵吐著口水。夾衣下軟軟的小胳膊,並不懂得掙扎,但是,元虛握在手中卻好似心都被融化了一般,半點也不敢使力。
眉眼含笑,如春風玉暖,不期而至的美好,可以讓人忘卻周遭一切。
直到寶兒咿呀莫名,元才驚覺回神,忙鬆手去袖中取帕子,想替寶兒擦一擦圓乎乎的小下巴上濡溼的口水。
「啵,啵…」
驟然得到自由,寶兒立刻身子一蜷,小腳朝天,迅速把兩隻小拳頭統統塞進嘴裡,「吧啦吧啦」,比方纔啃得還要帶勁。
「誒…」無聲搖頭,元苦笑寵溺:「真是和你孃親一樣的倔!」
「小孩子這是餓了,和『倔』有什麼關係?」
淺夕不知何時出現在殿門口,歪頭審視著一大一小,眼中不屑。
對於元這麼一個在親情上迷惘愚鈍的人,淺夕十分不喜他如此編派她與寶兒。
言罷,淺夕目不斜視去了搖籃邊。
寶兒看見孃親,頓時兩眼冒光,歡悅的咿呀,踢騰求抱。
「她這…這是餓了麼?」
口中喃喃,元尷尬遲疑,眼看著淺夕抱起寶兒,帶了乳孃走去屏風裡。
殿中一片安靜,連寶兒也沒了聲響。
陡然想到什麼,元忽得背身過去,身子僵硬,悄悄紅了耳朵尖兒。
寶兒是淺夕第一個孩子,母性使然,縱是後宮事多、波瀾不絕,她也還是想盡她最大的可能,哺餵寶兒。在淺夕看來,她已經欠寶兒太多…若是連這最基本的母子天倫也不能勉力盡心,實在不配叫做母親。
片刻之後,待淺夕再次出來時,元已經恢復如常,只是素日裡眼底的清淡,都變了暖暖的柔軟。
「今日也真是巧了,本宮待要請見六皇子殿下,殿下就入了宮,莫不是心有靈犀。」
淺夕調侃的輕鬆,元心中卻莫名揪痛:「不知貴妃娘娘召見何事?」
「自然是大喜事!」自去窗邊背光坐下,淺夕凝看了元,字句清晰道:「皇上最近大行赦令,許了六皇子殿下回代涼。殿下從此便可以龍歸大海,一展宏圖,再不用偷偷摸摸出京了!」
話中難掩諷刺,元卻眉眼不動,一臉靜肅望了淺夕,不怒不嗔。
淺夕視若無睹,檀口開合,笑意裡譏諷更濃了三分:「怎麼,莫非殿下捨不得大燕?還是殿下胃口太大,連大燕都在殿下的算計之中?」
這個女人真是不持刀劍也可殺人!
元站著不動,都覺得自己心口鮮血淋漓。
她這是挑釁!是驅趕!是警告!
用放虎歸山之計,將他們兄弟奪儲的戲碼推回代涼去,推到六國混戰的漩渦中心去。並且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只要大燕有她鬱卿歡一日,他就別想覬覦大燕一寸土地!
逆光之中,元看不清淺夕的表情,也不需看清。時至今日,他只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堅定,如此足矣!
「,求之不得!謝皇上厚恩。」
第一次,自淺夕封妃後第一次,元沒有向淺夕行禮。
絕世容顏的包裹之下,沸騰著男兒的勃勃野心和隱忍已久的志在必得。
淺夕眼皮重重跳了一下,緩緩起身:「傳旨,三日後,大行令代皇上,設宴爲元皇子送行!」
「喏。」
大宮的宮門次第打開,但是放走的不是一隻鳥兒,而是一條縱身就可騰雲遨遊的真龍。
宮門再次沉重的關上,關住了一方暮色和淺夕心頭的凝重。
佇立在寶兒的殿前,淺夕已經凝望著頭頂這方天空許久,元走前的話,也始終迴響在她耳邊,教她倍感不祥!
「帝姬,你我本是同一天來到東都,而今,先行一步,他日必後會有期!」
這個心深莫測的男子,永遠讓人摸不透他的實力。
淺夕重生一世,瞭解大燕,瞭解狄戎,但是對於代涼,她真的陌生而無力…元的執念顯然已經達到偏執的地步,恐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不解的望著佇立良久的淺夕,瓊花想不通不過就是一個代涼皇子罷了,何至於讓娘這樣苦惱?莫非娘娘是對六皇子殿下動了情,所以左右爲難?
廊下,淺夕再一次嘆氣。
她確是左右爲難,只因這是她唯一無法與慕容琰心有默契的一件事…她甚至連寫一封信,去提醒慕容琰都做不到。
淺夕頭疼。
惠帝的事情一定要解決,但是惠帝一旦駕崩或禪位,幼主登基,就難免惹各國虎視眈眈,心生覬覦。
所以她要把元放回去!
代涼兩位勢均力敵的皇子之間火花四濺的奪儲之爭,一定比大燕皇上病重退位、顧命大臣輔佐幼主登基更能攪動各方利益的博弈。
她要藉此讓六國紛爭的戰火燃到代涼去,爲大燕保存實力,爲慕容琰爭取時間!
但是元這一記重棋下出去,到底會攪起怎樣的風雲,淺夕真的吃不準。
她想要給慕容琰說些什麼,可是這密信該怎麼寫?難道寫,皇子元此次回國,除了對代涼的皇位志在必得,心裡還覬覦著大燕,惦記著你的妻子麼?
何其荒唐!如何出口…
淺夕一肚子懊惱,無處發泄,最後全爆發在惠帝身上!
不顧惠帝願意與否,淺夕都將一紙聖旨塞在惠帝懷中,將他扔上朝堂。
滿朝文武一看到他們的九五之尊變成了這幅樣子,個個都是震驚心涼,更有甚者,竟就在宣室殿裡掩面痛哭起來。
惠帝自尊破碎,口角止不住歪斜流涎,只想這場朝議快些結束。
秦鴻謙適時宣旨說,惠帝願退居後宮養病,自封惠文太上皇,禪位嫡子慕容瞻爲昭獻太子,臨朝監政!
羣臣面面相覷,惶惑不安,卻並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