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諸人也沒工夫多想,橫豎惠帝不鬧騰了,大家都如蒙大赦一般四喜跪坐在腳踏上猛喘氣,高、劉二位太醫也躲在簾子後頭,連連拭汗。
淺夕說了半晌,又喝了半盞茶,才停下朝惠帝微笑道:「皇上累了,臣妾去讓他們將瞻兒、寶兒抱來給皇上瞧瞧,皇上的心情一準兒就好起來了。」
聽到孩子,惠帝多少又提振了些許精神。
少頃,宮人們魚貫而入,裴頤華抱了慕容瞻,芳怡抱了寶兒,雙雙行至惠帝榻前請安。
瞻兒尚在酣睡之中,寶兒一雙烏溜溜的眼靈動顧盼,粉妝玉琢。
惠帝瞧了兩眼,覺得到底後繼有人,對太子的傷逝之情也沖淡了幾分。
裴頤華冷眼瞧著惠帝的狀況,震驚之餘暗自慶幸之前的決定,否則憑一個小小貴人的身份,膝下又無子嗣,該是怎樣淒涼冷清的下場。
外頭,宮人又呈了湯藥進來。
裴頤華將瞻兒遞在宋氏懷中,接過藥碗,提裙坐去榻沿上,服侍惠帝進藥。其間多少溫言細語,惠帝歪著嘴,藥喝一半灑一半,但是情緒穩定了不少。
四喜、陳瑞都狠狠鬆了一口氣。
淺夕見狀笑道:「真是蒼天保佑,皇上不知道這些日子頤嬪擔心什麼樣子呢!一邊要陪伴怡妃、照顧瞻兒,一邊還要來探視皇上,人都累瘦了一圈。」
擱下藥碗,裴頤華忙在榻前福身低頭道:「這些皆是臣妾本分,只恨不能代皇上受病痛之苦,都是臣妾無能。」
惠帝眼見得佳人溫婉,賢淑體貼,伸手示意裴頤華起身說話。
淺夕順勢提議:「皇上,怡妃身子弱,瞻兒總須人照料,臣妾瞧著頤嬪最合適不過。如今三妃缺省,有損後宮祥和,不如就晉了頤嬪爲妃,代爲撫養小皇子。如此,怡妃也能安心養病,再無後顧之憂。」
注視著淺夕,饒是惠帝多疑之人也覺得她實在寬厚仁和大宮裡,皇子何等矜貴,她不僅沒有自恃執掌六宮,將瞻兒過繼在自己名下,反而擇了素有賢名的裴郡主做瞻兒將來的母妃。裴氏出身高貴,背後又無盤根錯節,放眼整個後宮,確是最公正平和的佳選。
說話仍是困難,惠帝肅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謝皇上隆恩!」
裴頤華熱淚盈眶,深深伏叩下去。
這一刻,裴頤華的感激發乎心底,她甚至有一種不實的感覺,鬱貴妃對她的期望不止於此!不敢深想,裴頤華只是心懷感恩。
從今日起,她便是三妃之一,不久之後,更有可能成爲大宮裡唯一一位皇子的母妃。她的名字將被記入宗冊,死後也會葬入皇陵,有了這等榮耀,裴氏一族將重新昌榮起來,都因爲她!
鎮國公裴顯聞聽喜訊後,竟從病榻上掙扎著起來,朝北叩首謝恩。之後,裴麟也果真在裴氏直親之中擇選了一名義子,養在國公府中,幾年後裴顯、裴麟相繼病故,臨終前將該子更名裴弗,記在裴麟名下,襲了裴氏爵位,開枝散葉,子嗣綿延…這些都是後話,且擱去不提。
惠帝甦醒後,秦鴻謙攜內閣數位重臣前來探視。
因著惠帝情緒尚且穩定,諸臣雖然憂心忡忡,卻沒有惶恐不安。
面聖過後,秦鴻謙嚴令對外封鎖惠帝的病情,並提議儘早擁立儲君,諸臣皆無異議。
淺夕隔簾看了這等情形,便知秦鴻謙已然做好準備,打算清理朝中異己,儘快擁立瞻兒爲太子了。
不再遲疑,淺夕命尹榮選了宗正入宮,便冊封了裴頤華爲頤妃,並以秦月瀾病弱爲由,將慕容瞻養在裴頤華名下。
消息一出,六宮嬪妃皆是豔羨,唯獨柔妃暗自心驚。她怎麼也沒想到,淺夕不僅未將慕容瞻養在悅仙宮,還晉升了裴頤華爲妃,生生將慕容瞻的出身又擡高了。
之前,不管是淺夕還是秦月瀾哪一個做了慕容瞻的母妃,她都自信自家出身更勝一籌,可是淺夕竟然大公無私,將裴頤華推上妃位!
以裴頤華在大燕國的盛名和她郡主的身份,便是大燕的皇后也做得!有她做慕容瞻的母妃,恭兒在奪儲之爭中,便再無優勢可言。
一陣心驚膽寒,柔妃坐立不安,卻已無人可以商議對策。
茵兒也是失魂落魄,嚴若儒被羈押天牢之事的緣由,她也略有耳聞。雖然並不清楚涉事苦主是誰家貴女,但是嚴若儒在劫難逃,已成定局。她家娘娘有多大的膽子、多少計謀她還不清楚麼。甚至,柔妃因爲什麼不替嚴若儒求情,她也心知肚明。
真的不料,看似金玉之外的謙謙君子,心內那般狠毒…想想心若夫人的事,茵兒毫不懷疑嚴若儒誘姦良家貴女的案子會是冤枉。
狠狠一咬牙,茵兒到底上前勸道:「娘娘,到了今時今日,放棄吧。」
放棄?柔妃擡頭,眼中掙扎。
「娘娘,鬱貴妃現在步步爲營,又頗得皇上信任,娘要如何爭?」茵兒含淚分析:「莫太醫犯下這等事,倘若斬立決了還好,偏娘娘又去求了情…現在莫太醫關押在天牢裡,就是攥在鬱貴妃手裡的把柄,鬱貴妃隨時提審,都會對娘娘和小皇子不利。」
「這,這可如何是好…」柔妃聞言頓時亂了方寸。
茵兒扶了柔妃坐下:「娘娘莫慌,奴婢特別留意,鬱貴妃並未查咱們華宮什麼,以她的手段,既然不查便是不想查。她是別有所圖!」
柔妃一怔:「你是說,她只是想要儲君之位,並不想把本宮和恭兒怎麼樣麼?」
茵兒忙點頭:「娘娘您想,怡妃與鬱貴妃情同姐妹,如今怡妃命不久矣,最放心不下的是什麼?不過就是瞻皇子。鬱貴妃怎會不替其謀劃,成爲儲君,便是對瞻皇子最好的保護…還有秦相,可是瞻皇子的外曾祖父。娘娘,咱們如何與她們爭?」
柔妃頹然不語。
見她想法鬆動,茵兒這才輕聲道:「娘娘,從前您也不就是想盼個小皇子,好日後跟了他去封地,遠離深宮,過幾天舒心日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