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火命連夜棄營,將兵輕裝簡行,沿東南方向撤回扶蘇關,到達關中時,已是翌日清晨。守將蕭永峰將軍帶走多半守軍火速馳援朝城,關中僅剩下老弱殘兵不足千人。
火營回關時,適逢風營山營林營準備就緒,四營皆不做停留,隊伍開拔朝城。留慕北陵,武蠻,林鉤,張遼闊,以及所有巾幗縱隊守關。
扶蘇關樓,重石壘牆,這裡已無往日厲兵赫赫之聲,老弱殘兵們無精打采,眼露絕望,此際形勢衆人皆知,只等漠北大軍來攻破關隘。
慕北陵帶人登上關樓,進議事堂,此處原爲蕭永峰與衆將軍碰面議事之地,眼下人去樓空,頗有幾分蕭肅。
關樓中有下人待守,端來熱茶,慕北陵手捧熱茶,心底卻涼。有道是:樹倒猢猻散,人走茶清涼。手中這捧茶水白氣騰騰,疏不覺盡是滲人涼氣。
他收拾好心情,堂下還有數人等他發話,心道:“無論如何,也要搏上一搏?!?
堂前懸掛扶蘇關全地形圖,其上線條縱橫捭闔,頗爲複雜,慕北陵輕咂茶水,緊盯地圖。衆人謹慎,皆等其發話。
小半晌之時,他握杯的手忽然緊了緊,開口道:“朝中的事估計已傳至風門廷耳中,此刻漠北大軍正朝扶蘇關來,火營駐地距關口五十多裡,我們快馬加鞭方耗去一晚,對方三萬人,加上工程輜重,再快也要一日之時?!?
頓了頓再道:“兩軍交戰,知己知彼是對壘基礎,當務之急就是重新建立哨崗,我要以最快速度知道敵軍的行軍速度,攻城器械數量?!鞭D面問張遼闊:“我讓你接管哨兵小隊,做的怎麼樣了?”
張遼闊起身抱拳道:“回統領,哨兵小隊共計五十人,被蕭將軍帶走三十人,還剩二十人,現已全分派出去打探情況?!?
慕北陵道:“好,哨兵小隊就暫時由你率領,有任何情況必須馬上向我彙報?!?
張遼闊領命,躬身出堂收集消息。
慕北陵又道:“林鉤何在?”
林鉤上前一步,“啪”的重聲抱拳。
慕北陵道:“我們這些人中就屬你最精防禦,說說看你的想法。”
林鉤躬拜,道:“扶蘇關地勢險要,有關隘橫亙,易守難攻,倘若是有一萬人馬據此,可守漠北三萬大軍,不過現在關中只剩老弱殘兵不足千人,人數上實則難佔優,若強守,恐只是強弩之末?!?
慕北陵問:“佈置陷阱如何?”
林鉤搖頭,道:“屬下來時特意查看關外土質,碎石居多,而且十尺之下皆爲硬土,難以開掘?!?
慕北陵再問:“依你之見,可有好的辦法?”
林鉤道:“雖難以佈置陷阱,不過卻可以在兩側險峰上做文章。”
慕北陵輕咦。
林鉤道:“統領可還記得尚城歸時我們遇伏之地?”
慕北陵點頭,那日若非他有先見之明,糧隊將再遭重創。
林鉤道:“屬下想我們也可效仿,在兩側險崖多設落石,伏擊同時也能拖延漠北大軍的行軍速度?!?
慕北陵道:“此際可行,不過時間太過倉促,你可有把握在漠北大軍到來前布好落石?”
林鉤道:“屬下不敢保證,只能全力爲之?!?
慕北陵想想,接到:“這樣,我把縱隊三百人給你,你再去關中挑兩百人,速去佈置,攻敵時機交由你全全掌握,無需告知與我?!?
林鉤領命,走時慕北陵提醒道:“無論結果如何,必須把人全部帶回來。”
林鉤道:“知道了。”旋即退下。
堂下皆是武蠻等可行之人,慕北陵環視一圈,面露苦澀,呢喃道:“這一仗,是禍不是福啊,能不能守住連我心裡都沒底,倒是苦了你們,跟著我受此般煎熬。”
林燕起身,躬身抱拳,道:“統領何出此言,我們姐妹心甘情願跟著統領,縱使萬死,也誓死追隨?!?
阮琳,秦貞,等小隊隊長也紛紛起身,道:“誓死追隨統領。”
慕北陵感嘆,心底頓生豪氣,連道三聲“好”,隨即再道:“既然如此,便生死與共。”忽叫道:“凌燕?!?
凌燕道:“屬下在?!?
慕北陵道:“著你即刻起統領關中全軍,佈置城牆防禦,大小事宜皆由你處理,一直到我回來。”
凌燕愣道:“統領要走?”
慕北陵苦道:“這麼點人,何以拒漠北三萬大軍,扶蘇城雖爲邊城,但也人口頗多,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兵啊。”
凌燕會意,道:“屬下明白,請統領放心,若是關破,凌燕首當赴死?!?
慕北陵笑起揮手,道:“不行,斷然不能死?!毖粤T再命衆將聽候凌燕調遣,有違者,軍法處置。隨即即刻帶武蠻出議事堂,快馬加鞭奔向扶蘇城。
身下馬匹腳力了得,飛馳間兩旁景緻急速後退,二人並肩而行,身後揚起漫天塵土。
出行十里,四下無話的武蠻忽然開口道:“這次你有多大把握守住扶蘇關?”
慕北陵搖頭不語。
武蠻見其面色凝重,不好再開口。
待得片刻,慕北陵忽然笑起,說道:“你跟著從村裡出來,倒是一天消停日子都沒過過,這次如果能撐過去,我們定要好生喝上一盤。”
武蠻嘴角微勾,似是已經聞到那懾人酒香。
再行片刻後,慕北陵再喃喃道:“你這一輩子話少,心裡卻比誰都明白,說實話,這次守關兇多吉少,若是出現意外,無論如何也要保全自己,記住嗎?”
武蠻咧嘴,嘿嘿傻笑道:“保全你,再保全我。”
慕北陵氣笑:“沒聽懂我的意思嗎?”
武蠻依然傻道:“保全你,再保全我?!?
慕北陵語結,只道:“笨蛋”,眼眶中卻不覺溼潤。
快馬加鞭三個時辰,扶蘇城近在眼前,城門守衛剛要阻攔時,慕北陵亮出虎符,嚇得那人趕緊開門。慕北陵駐馬急問:“城中令尹可在?”
那守門人維諾道:“在,在,令尹大人正在府衙?!?
慕北陵不言,揚鞭催馬,直奔令尹府衙。
城中依如往日熱鬧,看不出半點大戰前的徵兆,大街上人頭攢動,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常年居於邊陲重城,戰事連連來報,卻連連未果,這裡的人已經習慣“耳聞戰,自做事”的日子,興許他們心中料定西夜朝會保他們一生安危,卻不知此次燃眉戰事兇多吉少。
一路來到令尹府,慕北陵不等通傳,奪門而入,走進幾步時,忽聽前堂傳來陣陣暴喝,心下蹊蹺,不覺暗中加快腳步。
來到衙堂,驚見身著靈鶴官服的令尹跪於堂下,左右兩側衙役皆棄兵抱頭蹲地,十來甲冑士兵橫刀看守,堂上判桌後端坐一人,濃眼虎眉,額頂奇高,兩耳招風,卻生的滿臉髯須。
那人見慕北陵武蠻進來,“噹”的拍響驚堂木,喝道:“何人竟敢私闖令尹府?!闭f話時髯須吹起,生是惹人發笑。
慕北陵皺眉,環視四周,他還身著將鎧,鎧甲上有連日戰火氣息,一眼下,甲冑士兵竟是不敢與之對視。他視線轉向判桌後那人,問道:“你又是何人?爲何這般對待令尹大人?!?
那人自報家門道:“我乃將軍府驃騎統領胡一刀,看你甲披在身,應該也是軍中人吧?!?
慕北陵點點頭,不語,目視令尹,露出疑惑。
那人見狀,“噹”的再拍驚堂木,斥道:“這廝活該,知道朝中生變,漠北來襲,竟敢攜帶家眷似逃,還好被雜家撞見。”
慕北陵瞭然,原來這令尹怕禍及自己,想跑。時下不由對那驃騎統領生有好感,心道:“此人看似張狂,卻不乏忠義之輩?!庇致牶坏兜溃骸拔?,我說,你還沒說你是誰呢?”
慕北陵回道:“我乃火營巾幗縱隊縱隊長慕北陵,軍職統領?!?
胡一刀聞言起身,笑道:“原來是一家人,來,來這座?!鄙碜油赃吪擦伺玻岄_一個位子。慕北陵頓時被他滑稽動作惹笑,搖頭婉拒。
胡一刀也不惱怒,問道:“風火山林四營今晨不是已經班師回朝了嗎?你待在這裡幹什麼?”
慕北陵道:“我受祝烽火大將軍所託,據守扶蘇關,所以留下。”
胡一刀佩服道:“有膽色,俺**雖然身在城中,也對關中之事略知一二,你敢在此時接手扶蘇關,俺**佩服。”
慕北陵擺手,胡一刀令人將令尹壓下,走下堂來,上下打量慕北陵一番,再問:“你不在關中好好守著,跑這裡來做什麼”慕北陵張口欲答,卻見胡一刀眼神陡厲,“凔啷”抽刀橫身,勃然怒道:“你該不會也想私自逃跑吧,俺**這輩子最恨陽奉陰違之輩,說,是也不是。”
慕北陵登時被他氣笑,心想:“這人好生有趣,變臉變得也忒快了,我這還沒開口,他倒啥都說了?!?
擡手擋於胸前,道:“胡統領別誤會,在下此來扶蘇城確有事相求。”
胡一刀將信將疑,道:“啥事,說。”
慕北陵道:“借兵?!?
胡一刀先是一愣,旋即收刀入鞘,摳著腦袋茫然道:“借兵?借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