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王側(cè)妃打聽?wèi)虬嘧忧闆r，旁邊的嬤嬤忙答“聽說是新來京城的薛家班。當(dāng)家花旦是班主的女兒，都叫她薛老闆。”

“哦，只可惜離咱們這裡有些遠(yuǎn)，見不到扮相。”王側(cè)妃遺憾的嘆了口氣。我遠(yuǎn)遠(yuǎn)望去，雖說唱戲聲清晰可聞，但因著戲臺子離我們還有些距離，只能看到她們戲服鮮豔，身段柔美，各個面上油彩色重，扮相如何，倒真是委實瞧不清。

“這有什麼，”王妃含笑道“等過會讓那薛老闆過來領(lǐng)賞便是。”雲(yún)夫人湊趣“是了，到時候，不僅扮相啊，什麼都能瞧清了。我可聽說，那薛老闆是個大美人。”

席面上那羣貴婦各個低頭輕笑，齊尚書的夫人年紀(jì)尚輕，笑吟吟的說道“那我們這次可是借光賞美了。聽說，這薛老闆是趙王爺親點的，必定不錯。”

同桌各位夫人，互使了個眼色，偷笑不已。我低頭看著自己的帕子，心道我還是更愛這純白中點一些蔚藍(lán)好看。

就聽王妃低笑兩聲“真不知這美人將來要落入誰家去。說起來，她也是有福的。雖說是專門唱給咱們內(nèi)眷聽，不過外面的席位也瞧得見她。到時還要去外堂謝賞，若是得了隨便哪個大人的青眼，那可就從此飛上枝頭。”

我暗自好笑，這齊夫人也真是不識趣，就算知道趙懷德對薛老闆有些意思，也不能當(dāng)著衆(zhòng)人面說出來。瞧王妃的話頭，怕已是心中不悅。我更是祥裝若無其事，和旁邊的馮夫人隨意低聲交談。

總算這無聊之極的宴會到了半途，諸人可以隨意走動。我推脫不勝酒力，讓玉兒扶著我沿著碧落湖慢慢行走。

越往前走，人越是稀少，放置在湖邊的宮燈，照印著湖水隱隱灼灼，波光粼粼。我淡淡說道“瞧，如今月色倒真是怡人了。”

玉兒低笑“就知道小姐不喜歡熱鬧。剛纔奴婢瞧那夫人和小姐談天，小姐雖瞧上去談性甚濃，不過底下卻不停的揪帕子。”

我無奈嘆了口氣“那馮夫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直在說她和家中妾室鬥法之事。”我瞧著玉兒，忍不住嗤笑“你說，她是不是指著和尚罵賊禿。”

“哧。”玉兒也忍不住低頭一笑，又指著湖上戲臺子“小姐，如今咱們雖離席面遠(yuǎn)了，不過離這戲臺子倒近了許多。瞧，她們穿得，臉上塗的是什麼呀，真是好看。”

我往那裡一瞧，確實清楚許多，卻突然冒出想唱一曲的念頭。拉住玉兒說“這有什麼，聽你主子給你唱一段。”

玉兒興奮拍手，忽有左右看看，又指著幾步之遙的迴廊“去那裡唱，小姐。若是站在此處，怕那臺上也能瞧見我們。”

我有種偷偷冒險的興奮感，連連點頭，拉著玉兒快步就往回廊走去。左右看看無人，便拉著玉兒坐在欄桿上，玉兒本不想坐，被我瞪眼，忙坐了上去。我又四下張望，確認(rèn)無人，清了清嗓子，回想了下當(dāng)時在梨園見她們唱戲時擺的手勢身段，便先擺了一個微微傾下的彎腰姿勢。

開口輕聲唱道“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dāng)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玉兒驚訝的張口看著我，我心裡不由得意，這個調(diào)子，我可是隻聽了那薛老闆唱了一次罷了。

我揮著袖子往後一甩，轉(zhuǎn)了個圈，人往後慢慢仰去唱道“菊花臺倒影明月，誰知吾愛心中寒，愛恨倆茫茫，問君何時戀。。。”

這一仰，便瞧見有個人影站在迴廊轉(zhuǎn)角的陰影處。我忙站定，喝道“是誰在哪裡鬼鬼祟祟！”

那人影慢慢從陰影中走出，臉上神色複雜，卻是王妃的哥哥徐雬。我往後退了一步，呵斥“君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聞！”

徐雬喃喃幾句，臉色藏在陰影中瞧不清楚，只聽他開口說道“我問你話呢！”我皺著眉看著他。

就聽他又說道“爲(wèi)何要騙我！”這又是從何說起，我疑惑的看向徐雬“不知徐公子說的哪樁事情。妾身怎不知有騙過公子。”

他往前行了一步，整個人終於出現(xiàn)在昏暗的燈光下，直視著我，追問“爲(wèi)何要告訴我，你是五夫人院子裡丫鬟。你可知我到處打聽你，直到我瞧見你隨王爺出行，我都沒有死心！”

我冷笑“徐公子，妾身不知公子要打聽妾身做什麼，如今您也知道妾身是王爺?shù)逆遥€望公子注意禮教大防。”

“哈哈，好個禮教大防！”徐雬逼近一步“若你真知禮教，爲(wèi)何偷偷摸摸去外院尋王爺，又和周兄在竹林中說話。何況，周兄瞧你的眼神，必定你們早已認(rèn)識。”

我不爲(wèi)所動，轉(zhuǎn)頭便想走“徐公子，望您口下留情。您剛纔話中，無論哪件給誰聽了去，妾身便是三尺白綾的下場，還望徐公子慈悲則個。”

徐雬攔住我的去路“別走，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其實你不是五夫人，只是個丫頭！”我皺著眉頭瞧著徐雬，見他面色潮紅，靠近後又是一股酒氣，必是喝了許多。

便溫和了語氣“妾身去喚人來接公子回外堂。”徐雬猛的抓住我的手拉近他“說，你不是五夫人！”

玉兒飛撲過來，試圖拉開徐雬雙手。我轉(zhuǎn)眼看去，玉兒目中驚恐至極，雙手顫抖，似乎是受到極大驚嚇。我從玉兒眼中看出，她瞧著徐雬的眼神，似乎便是那日她瞧著陳沖天的樣子！

我一驚之下，恨恨罵出“快放手！你快放手！”腳下毫不留情向他踢去，哪料徐雬不躲不避，生生受了我一腳，臉上卻衝著我淡淡一笑。

我見他神情不對，心神俱亂，慌張衝玉兒喊道“快，快去尋王爺。”玉兒卻不放手，衝著我拼命搖頭。我正要開口，就聽徐雬說道“你那丫頭也知道，若是讓誰見了此時情景，你我都脫不了關(guān)係。你若不願從我，只怕，哼哼。”

我憤恨交加，直直看著他道“你不過一時興致，卻要害得我們死無葬身之地。仗著權(quán)勢，便要欺凌弱小，算什麼男人。”

說著說著，悲從中來，看著玉兒也不瞧他“哼，我早就知道這世道漆黑一片，我卻還想著能和你在此茍且偷生，貪圖個太平日子。如今也好，也不用其他人動手，咱們主僕一同去了罷，得了乾淨(jìng)。”

徐雬哈哈大笑，放脫了我的手“果然果然，你時時存著死意，難怪我?guī)状我娔悖加X得你眉頭深鎖，似乎有什麼難解之事。”

我一得了自由，快速退了幾步，玉兒則攤開雙手擋在我跟前。我冷冷笑道“妾倒未知徐公子有看相的癖好。”說完便想走，那徐雬錯了幾步站在我跟前，壓低聲音道“死一向容易，可活著卻是艱難罷。既然如此，爲(wèi)何不在活著時給自己添些趣味？”

我擡頭瞇眼瞧著他，徐雬又扯了嘴角，提聲問道“若你不是五夫人，或我也不是徐家長子，咱們說不準(zhǔn)能夜奔罷。”我暗自好笑，不管我們身份怎麼變化，這夜奔之事想都不敢想，何況去做。

便淡淡一笑“還望公子忘了剛纔所有，想必王妃王爺都不會想知道的。”“好好，好個忠貞婦人。趙懷德何其有幸。”徐雬換了神情，收斂了咄咄逼人之色。

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笑著揚(yáng)聲道“周兄，你可來了許久？”

我一驚，看向徐雬說話之地，就見周旭臣朗聲說道“剛剛王爺遍尋徐兄不著，我就四處打聽著過來瞧瞧。”

玉兒拉拉我的袖子，我知道此時不是和周旭臣見面的好時機(jī)，趁兩人說話，便想偷偷溜了。卻不知徐雬笑道“周兄，你瞧，這位五夫人可瞞得我苦。原來她不是什麼小丫鬟。”

周旭臣將視線轉(zhuǎn)向我，暗色中瞧不清楚他的神情，就聽他慢慢吐出“徐兄謹(jǐn)言。”

心裡一暖，曉得周旭臣必然會幫我。徐雬含笑道“你倒是寬宏大量的很。嘖嘖，給你個面子。咱們?nèi)デ邦^聽?wèi)蛉ィ贿^現(xiàn)在我倒是覺得，那花名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薛老闆，倒是不如一人。”

“哦？”周旭臣還是站在陰影裡，催促道“想必王爺尋你尋得心急。”徐雬回頭看著我，哼唱道“愛恨倆茫茫，問君何時戀。。。不知何時我還能再聽此曲？”

我卻看向了周旭臣，卻仍是看不清他的樣子。心道看清了又如何，現(xiàn)在也不是說話的良機(jī)，何況，何況。。。我揪緊帕子，淡淡一福也不管徐雬會說些什麼，仰頭便往席面走去。

到了席面，就見王妃她們正圍坐一團(tuán)，說著什麼。見我回去，忙招手喚我。我坐在王妃下手，笑道“姐姐們見諒，剛纔影兒實在頭暈，便去吹了吹風(fēng)。”

王妃笑道“好在趕得及，過會兒便要放煙火。平時可不常見的，是太子特意帶來助興的。”

“太子倒是心思細(xì)膩。”我隨意搭話，話出口，就聽雲(yún)夫人掩嘴偷笑一聲，又正襟危坐。我暗暗記下，又問“姐姐剛纔說什麼趣事，妹妹瞧你們笑得有趣。”

雲(yún)夫人努努嘴，壓低聲音道“剛纔那齊夫人不是笑話我們王爺看上了薛老闆，你知怎的，呵呵，她家齊大人偏偏賞了薛老闆明珠一顆，似乎對薛老闆起了心思。”

我不免咋舌“齊大人好大的手筆。”雲(yún)夫人鄙夷嗤笑“什麼呀，不過是一顆南珠，不過勝在稀奇，難得見著大顆渾圓的。那齊大人在我們王府哪裡敢鬥富。”

我這才領(lǐng)悟，雲(yún)夫人又笑道“不過拿來哄哄薛老闆罷了。不說了不說了，她們都回來了。”

我坐直一瞧，那些四處閒逛的夫人們都陸陸續(xù)續(xù)的回到席面，一個個對園子讚不絕口，奉承不斷。王妃自然謙讓幾分便受了，再見那齊夫人臉色不善，身後跟著的小丫鬟更是哭喪著臉，臉頰上紅色手印清晰可見。

我心裡便更有些瞧不起她，淡了神色不和她搭話。過了小會兒，就聽一聲呼嘯，忙擡頭去瞧，一朵絢麗花朵瞬間綻放在空中，不過一眨眼工夫，又消失無蹤。

一時間，呼嘯聲迭起，空中煙花盛放，卻轉(zhuǎn)瞬即逝，真可謂“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