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心裡明白王妃的意圖,卻不好明言,只能試探說道“王妃姐姐此言差矣,這府裡的孩子,都是您的孩子。都要喚您一聲孃親。何況,”我瞧了瞧王妃的神色,又稍微近身,輕聲說道“王妃姐姐,大姐那日說的話,您不可不放在心上啊。若是有朝一日,那孩子被她教養得不懂尊卑,不敬嫡母,那,那怎麼是好。”
王妃面色一整,略有肅殺之意,想是大姐說出承少爺承襲王位的話,也是王妃心頭利刺。我忙趁熱打鐵“趁現在承少爺年紀尚幼,王妃姐姐將他接到身邊教養,讓他從小便知,王妃姐姐就是他的親孃。就算將來知道大姐是生他之人,只是養恩大於生恩,大姐就是有什麼打算,也爲時晚矣。”
王妃面露難色“只是,若我將啓承接來,怕是,怕是會惹人非議罷。”我心裡冷笑,什麼怕惹人非議,你既怕他日大姐對你不利,又想圖個賢惠的好名,哪裡來那麼便宜的好事。唉,好罷,今日我就替你做回惡人。
我越加靠近王妃,低聲說“姐姐的事兒,影兒自當效力。只是,影兒的話,王爺不知聽不聽。”
王妃擡首笑著點頭“你那麼乖巧,王爺怎會不喜你。放心罷,我也會替你美言。”
我淡笑點頭,坐回原位,心裡暫時放下此事,和王妃又隨意聊起了天氣刺繡之類的話題。隨意問道“好久未見王側妃姐姐,不知近日身體好些了嗎?”
王妃眼神閃爍,只說道“唉,你也瞧見了,她那個身子骨,一向是弱得很。前陣子受了風寒,到如今都沒有好。唉,大夫都瞧了,可都沒個妥當的法子。”
我點頭稱是,道“姐姐不用憂心,想側妃姐姐,吉人必有天佑,過陣子大概便能好的罷。”
過了一會兒,巧兒進屋添茶,王妃笑道“那個五夫人院子裡的奴才,可受夠了教訓?”
巧兒低眉順目的答道“恩,奴婢瞧著倒是懂規矩了。”王妃點頭“既然妹妹求情,就讓妹妹帶回去罷。院子裡少了些貼心的奴才,確實有些麻煩。”
我忙站起衝王妃福了福,王妃笑著點頭“時候不早了,妹妹也回去用飯罷。今日就不留你了。”又對巧兒說“差人送那奴才回去,尋大夫瞧瞧。”
玉兒扶我要走,王妃又說了一句“聽說,你爹爹正在謀求尚書的位置,你也不用心焦。這事我也放在心上了。”我一頓,這,這,我這邊遭了難,反讓那狠心的爹給得了便宜。
又瞧了瞧王妃的神色,不知她是故意遮掩剛纔我們所談,還是爲了給我些甜頭。但又覺得周圍都是耳目,實在不能多說。便輕福謝過,又道“姐姐莫爲影兒這些事煩心。爹爹若有真才,必能得上司賞識,若是碌碌無爲,得了高官後,若是不成事,反牽連了姐姐。”
王妃笑著點頭“得了,我自有分寸。去歇著罷。”
我扶著玉兒慢慢退出,想了想,對玉兒說道“咱們去見見那王側妃罷。”玉兒左右看看,低頭狀似無意的輕道“那王側妃抱病許久了,小姐還是莫去了,過了病氣可怎生是好。”
我笑道“也是,如今還是小心些罷。剛纔不過一時興起,許久沒見到王側妃,她嬌嬌弱弱的,也不知情形如何。”
玉兒見我打消注意,張口欲言,我見狀笑道“還有什麼話,你都不能和我說的。”玉兒漲紅臉道“那,那周公子派人傳話,說,說要見小姐一面。說,有什麼要事。”我心裡一緊,怕是查出些端倪,又不方便傳話。
可是,這深宅後院,哪裡可以有碰頭的地方。又想起那日在拂雲林中見到周旭臣,心中一動,那裡地處寬闊,若是周圍有人來去,一眼便知。而且就算被人看見,我們正大光明站在路邊說話,也不怕被人說有什麼私情,解釋起來也方便,就說遇見便是。
我點點頭不語,玉兒小心翼翼問“小姐要去見嗎?萬一,萬一。。。”我笑道“我知道,你告訴他,就說在那日拂雲林處。就說,就說明日罷。”玉兒咬咬下脣,不再說話。我安撫的笑笑“別擔心了。咱們回去罷,走了些路,又有些疼了。”
玉兒慌忙扶著我回院子,將剛纔擔憂全數丟在腦後。這一晚睡得倒是格外香甜,等玉兒來喚我,才朦朧醒來。看向窗外,天氣晴朗,心情又好了許多。歡喜興沖沖的走了進來,我對玉兒笑道“瞧,歡喜倒是好得快。”
歡喜衝我行禮,又笑道“夫人,落櫻那丫頭哭了一個晚上,今日終於想到了,要跟夫人道謝呢。又怕夫人怪她昨日沒來,站在外面正磨地呢。”
我掩嘴輕笑“這丫頭可真是老實,讓她進來罷。我也正好問問,上次讓她辦的事兒,有沒辦妥。”
歡喜疑惑問我“辦什麼事兒,夫人,若是什麼,恩,還是讓奴婢去辦。落櫻那丫頭太老實了。”
“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打聽些消息罷了。以後我有的是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快些給我將養好纔是。”我擺擺手,歡喜聽我這麼一說,神色振奮,笑道“那奴婢喚落櫻進來。”
等落櫻進來,歡喜便想要走,我忙喚住她“一起聽著罷,正好,聽完我還有事要你們去辦呢。”
歡喜看了玉兒一眼,更是強壓得意神色。站在玉兒一邊,看著跪在地上的落櫻。
落櫻給我磕了幾個響頭“謝夫人,謝夫人救命之恩。”我點頭又問“我讓你去打聽的,你可打聽出些什麼?”
落櫻面色一僵,猶豫說道“奴婢,奴婢沒有聽說什麼不妥。”
我見落櫻神色不對,心裡冷笑,嘆了口氣“你可知是誰想害你弟弟?”
落櫻擡頭抽泣道“王妃也是教訓小齊子不守規矩,奴婢不敢怨憤。”我嗤笑“和王妃又有什麼關係。還不是四夫人!”
落櫻止住抽泣,呆呆看著我,我冷冷笑道“那院子裡恨小齊子通風報信,尋個由頭便要制他於死地。我們且等著瞧,那邊一個不得手,也不知道下個是哪個倒黴的。”
我慢慢站起,長嘆口氣“今日也是僥倖,王妃念我受苦,便給了我些薄面。下次若是小齊子再犯到她們手上,也不知能救不能救得了。”
落櫻神色糾結,歡喜隱忍不住,開口勸道“落櫻,你我都是這個院子的奴婢,早就和主子共赴榮辱,你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主子要是有什麼不好,對我們奴婢有什麼好處,只怕到時落得下場悽慘。何況,主子現在讓你去辦這事,就是看得起你,將你當做自己人了。你還這般推脫,實在不識好歹。”
落櫻慌忙說道“沒有,沒有,奴婢沒有推脫。夫人,奴婢打聽過了,除了,除了這裡粗使丫頭平兒,她,她老爹,她老爹最近好像發了筆財。其他,其他便沒了。”
我淡笑點頭,這事兒我還會讓歡喜再去打探仔細。讓落櫻去查,只是爲了確認她是不是真心靠在我這邊。香袋的事兒,必定是有了內賊,不然哪裡來的那麼快速,我前腳送了繡囊,後面就出了香袋的變故。
我讓落櫻起了“去好好照顧小齊子罷,就說我承他的情,讓他好好養傷。”落櫻又是千恩萬謝的退了出去。
歡喜見落櫻走了,慌忙對我說道“夫人莫怪這丫頭,她也是老實過了頭。看著誰都是好人,那個平兒平時又和她交好,所以才忍著不說。”我笑了笑,這個落櫻看來平日人緣頗好,歡喜都爲她說情。
“歡喜,你去問問,那平兒平日還和誰交好,他老爹又是怎麼發得財?”我淡淡吩咐下去。歡喜連聲答應。
看了會兒書,又發了會呆,總算到了歇午覺的時候。吩咐玉兒拿了丫鬟的衣服給我換上,吩咐歡喜給我去廚房取了些點心裝了食盒。囑咐她們若是有人來尋,就說我去逛園子了,再讓人到趙懷德處尋我。見她們慎重答應,便轉身悄悄出了院,往那外院去了。
一路走來,雖有人瞧見,好在倒沒人來問我來歷,只是自顧自的做事。我按捺緊張情緒,一路隨意想著,周旭臣倒有些與以前不同,說不出多了些什麼東西,只覺得他舉手投足間,怎麼憑地多了許多風采。轉念一想,想是如今居移體,養移氣,將自己將養的如同皇家宗室一般,倒能與趙懷德一較高下。看來那徐府待他不錯,也算是因禍得福罷。
匆匆之下,總算是來到了那日見到周旭臣的拂雲林。就見一位身著淡青色長衫的男子,正負手擡首瞧著碧綠綠衝入雲間的竹尖。
我站定,卻不開口喚他。只看著他的背影,又順著他的目光瞧向那天間。現在已是午後,那藍天白雲中透著一絲金燦燦的陽光,陽光又透著白雲打到了綠油油的竹葉上,映著竹葉射出千般光彩,而那光彩又順著竹葉照到了那人身上。
他緩緩轉身“你來了。”我愣了愣,卻不由自主一笑“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