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躲在衣櫥裡,看到孃親被大娘親自灌下一杯酒後,就跌倒在地不再動彈。我驚慌失措,卻使勁咬著自己手掌不敢吭聲,渾然不覺一絲血腥味已經進入口腔。就見大娘得意笑道“淑慧,嘖嘖,你去得太不巧,眼看老爺就要把你那個女兒獻給趙王爺。你卻就這麼去了。真是可憐。”使了眼神,旁邊的丫鬟婆子,將我孃親放到牀上,還小心的替她蓋好被子。
“主子,就這麼把她給。。。,萬一老爺知道,那。。。”大娘的乳母,張嬤嬤在旁輕聲問道,大娘輕哼“哼,你以爲老爺要提拔她做夫人,是重又看中她的意思嗎?還不是爲了那個小賤種,爲了他自己的前途。讓她嫁過去後,一,不至於被王爺府看低;二又要爲了孃親給老爺謀官職。哼,我偏不讓他們如意。如今賤人死了,小賤種不守喪就是不孝,若是老爺不聽王府的安排嫁女,那就是對朝廷不忠,到時,哼。”
“那,那主子您這麼做不是壞了老爺的算盤。”張嬤嬤露出慌張的神色,大娘冷冷看了她一眼“嬤嬤,你忘了,我還生了個好女兒呢。”張嬤嬤唯唯諾諾說道“是是,老奴糊塗了。只是,王府說是二小姐,我們卻嫁了大小姐過去。怕,怕是交待不了。”大娘又是一聲冷哼“怕什麼,那王府來提親的人也就是說要我們趙家嫁女,問了半天才說是二小姐。我仔細問過來人了,說趙王爺並不認識我們府的兩位小姐,只是聽說有位小姐甚是活潑靈動,嬌豔美麗,想著應是年歲小的那位,便上門提親來了。”
“你想想,小賤種哪裡稱得上靈動!天天擺著一副死人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這大娘欺負她來著。”大娘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張嬤嬤這才點頭“確實,確實,想是聽了誤傳,必定是爲求大小姐來的。我們大小姐才稱得上嬌豔美麗,二小姐哪裡比得上一分半點。”
大娘滿意的點頭,慢慢踱步到孃親牀前,冷冷看著孃親“淑惠,憑你也想跟我爭老爺,搶這趙府大權。哼,別做夢了!你以爲我不知道,你趁著王府給你女兒提親,故意慫恿老爺將你升爲平妻。”張嬤嬤在一旁幫大娘揉胸口“主子,彆氣了。她怎麼可能鬥得過主子你。”
大娘平復了些情緒,冷冷呸了口“你想和我爭,你想和我平起平坐,也要看你福分大不大。”大娘轉頭看向張嬤嬤“嬤嬤,收拾乾淨,我們走罷。”張嬤嬤忙再整理整理孃親的樣子,小心翼翼擦掉孃親嘴邊流出的一絲黑血。左右看看沒什麼大破綻,才隨著大娘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我聽她們腳步聲漸遠,纔有力氣讓自己停止發(fā)抖,費力從衣櫥裡滾落出來。“娘!”我壓抑的輕聲抽泣,爬行到孃親的牀邊“是影兒不好,若不是影兒,孃親便不會死了。”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有人給我提親,那孃親就不會爲了讓我嫁過去後,不至於在王府讓人看輕,而去跟爹討要這平妻的身份。而我這個做女兒的,親眼看到大娘害死孃親,卻因爲大娘積威已久,居然不敢走出來救孃親,我,我真是該死啊。
遠遠聽到有說話聲,嚇得我止住哭泣,貓著腰,躲躲閃閃回到房間。丫鬟玉兒走了進來,見我兩眼通紅,神色抑鬱,慌忙問道“小姐,您怎麼了?”我忙扯出笑來“沒事,只是剛纔沙子進眼,有些難受罷了。”玉兒笑道“嚇著奴婢了。奴婢打點水來洗洗?”
過了沒多久玉兒將熱水打好,我藉口讓她去取些繡花的線來,打發(fā)她離開院子,纔敢放心的把臉捂在帕子裡,腦子裡一遍遍滾動今天發(fā)生的一幕幕事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突然有些糊塗,明明我沒有聽到什麼提親的風聲。
只是今早孃親歡喜的說有好事要告訴我,喚我做完功課後,早些到她房裡。我去了之後,她只歡喜的將她一直戴著的玉簪子戴到我頭上,還沒說兩句,就聽到大娘在門外喚門的聲音。
孃親命我藏到衣櫃裡不準我出來。說起來,我們趙家規(guī)矩甚大,我娘是姨娘,所以我只能偷偷叫她孃親,平日裡,若要見面都要將大門洞開,稱呼時也只能稱她作淑姨娘,卻要稱呼大娘爲娘。
我們母女剛纔正關著門,想要說些體己話。若是放在平時,也沒人真的來追究什麼,只是如今喚門的卻是視我們母女爲眼中釘的大娘。若是讓她抓住這個把柄,那我們今後幾日非但見不了面,恐怕還要受些教訓。孃親讓我快些躲進衣櫥,吩咐我無論如何都不準出來,我還來不及說上隻言片語,便忙手忙腳亂藏了進去。不想,這卻是我和孃的最後一面。
我現在真的很後悔,當時就應該不顧一切闖了出去。孃親倒地時,還死死盯著衣櫥,衝我搖頭,而我,我真的應該!我又將自己深深埋進手巾哭了起來。可是,可是我又不敢將事情告訴爹。因爲我知道,就算我告訴了爹,爹也不會理睬,說不定爲了隱瞞家醜,反而會匆匆將我娘下葬,再將我隨意嫁給哪個販夫走卒打發(fā)出京。畢竟爹現在的官位還是靠大娘的孃家才得來的,若是還要在仕途上更近一步,爹是萬萬不會得罪大娘和她的孃家人。
一直等到玉兒回來,我才稍稍有些平復過來。仔細看玉兒的臉色,發(fā)現她沒有什麼特殊的神情,難道說孃親到現在都沒有被發(fā)現已經去了嗎?我忐忑不安坐在牀邊,等待傳來孃親已逝的消息,直到晚膳時都沒有任何傳聞。
“小姐,我們快去飯廳罷,時候不早了。”玉兒在一邊催促,“小姐您今天一直髮呆,有什麼事情,也得等吃完晚飯回來再想啊。再不去,夫人,夫人她。”是啊,我因爲是庶出的女兒,滿了十三便要天天立規(guī)矩。早晚請安不提,吃飯時,更要先給每個人佈菜,等他們都動了筷子,才能坐下用我那份。
大娘說是爲了讓我更懂規(guī)矩,更像大家閨秀,不能像我的娘一樣,只會狐媚勾人。而大娘的親生女兒,我的姐姐,鄭芊芊卻不需要這麼做。我根本沒法反抗,只是因爲我是庶出,何況我娘並不得寵。當初我爹就是爲了生兒子纔將我娘納了做小,原本以爲我是個男孩,卻不料還是個女兒,這時大娘卻突然有孕,生了弟弟,我和娘便從此打入冷宮,還成了大娘的肉中刺,欲處之而後快。
慢慢得,我學會了要在這個家裡生存下去,枉我長得如何,學了多少詩詞歌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順從大娘,重要的是凸顯姐姐的好。後來,我更是發(fā)現只要顯得笨拙一些,大娘雖口上嘲諷不斷,但不會再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我,似乎要將我拆骨去皮般。從此,趙家二小姐,鄭影兒便有了木訥呆板的名頭。
等到了飯廳果然人都到齊,大娘冷笑“喲,是不是要進王府了,連規(guī)矩都不用守!”我緊緊握住拳頭,臉上卻是木訥的樣子“女兒,女兒…”爹冷漠的看著我,卻轉頭安慰大娘“彆氣壞了身子。”
大娘故意笑了笑“嘖嘖,我們府的二小姐要進王府,是件大好事啊,張嬤嬤,把淑慧叫來,既然她生了個好女兒,這裡也得擺上她的位子。”我還是維持著一幅呆呆的樣子,心卻跳得厲害。過了一小會兒,就見張嬤嬤一陣小跑,慌慌張張跑進來了進來,大聲疾呼“淑姨娘,淑姨娘,死,死,死了。”我還沒做任何反應,就先瞥到爹無動於衷的坐在那兒,大娘卻死死盯著我的表情。我慌忙一個趔趄,軟軟的倒在玉兒的身上。
雖然早就知道母親已喪,但看著殺人兇手還在面前趾高氣揚,指手劃腳。自己卻不得不忍下,就覺得一口血腥氣涌出喉嚨,就聽玉兒哭喊“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我慢慢閉上眼睛,復又張開,像是受了刺激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大娘毫不在意的看了我眼,神情有些焦急問“老爺,你看這淑慧也是沒福的,只是如今她去了,影兒便要守孝。可是與王府說得日子又在眼前,這可怎麼辦纔好?”爹點點頭,有些厭惡的看了我一眼“夫人有何辦法?瞞著不發(fā)喪?”“唉,那不是有違人倫。我看影兒生性呆板,就算入府也不見得會得寵,反誤了老爺的事,不如讓芊芊去!”
我還是軟軟靠在玉兒身上,神色木然,一言不發(fā)。爹冷然看著我“也好。就按夫人說得辦!反正王府只說要我們趙家二小姐,卻未沒指名道姓。”大娘滿意點頭,看著我聲音驟然轉冷“既然如此,二丫頭,你今日就去清水庵替淑慧守孝罷。早些出發(fā),沒得衝了芊芊的喜事。”我默默點頭,由玉兒攙扶著,腳步虛軟的慢慢走出飯廳。
到了門口,卻見到大姐一臉春風得意,和我擦肩而過時,只鄙夷冷哼“傻子。” 便走了進去。接著我就聽到身後傳來他們一家三口大笑的聲音,我心裡越加發(fā)冷,爹啊,雖然孃親不是你的結髮,但也爲你生兒育女,也爲你夜夜守候,她剛去了,你,你就算是個路人,也會稍露哀傷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