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瞬時就瞇起了眼睛,脣起呢喃:“煉化?”
僅是這一聲,就讓班簿的心,如同鼓槌敲擊。繼而,他就聽得菩提追問:“如何煉化?可與畫中場景有關?”
班簿點了點頭。
菩提淡笑,隨即發問:“既如此,班簿,你可是已經知曉真言的本事了?”
班簿陡然直視菩提,眸光撞擊到菩提視線的時候,又急急收回,繼而說道:“我不是很清楚?!?
‘小姐,他撒謊。他明明是知道的?!嫜缘穆曇綦S之響徹菩提心中。儘管虛弱入絲,但菩提仍舊能從中聽出肯定與堅定。
此後,菩提再看班簿,這目光中,自是沾染上了絲絲不屑的笑意,一雙手,不自禁的開始撫摸那用麻繩裝訂的畫本褐色的古樸封皮。繼而,是有意也是無意的翻閱開來,目光恰鎖定在一張繪有繁華鬧市,婷婷女子獨立的圖案。凝望著與夢中胡豔無異的容貌,菩提的一手指尖不自禁的落在了女子的面容上,摩擦了一下又一下,嘴脣微動,冷淡的說:“有些存在,和有些故事,在被你記錄之前已經發生,發生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封印他們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他們終有一天會得到釋放?”
班簿不做聲。
菩提擡眸凝視他,發問:“班簿,你可知道真言,何爲真言?”
班簿心悸著,卻是一副強裝鎮定的模樣。
菩提就繼續說道:“真言,之所以是真言,便是因爲他可以判斷時間萬物,說出的話的真假,在真言面前,謊言無所遁形?!?
班簿心驚,隨即思索了片刻之後,說道:“我沒有說不知道,我只是,沒有姑娘這麼清楚罷了。眼下聽姑娘如此說,算是徹底明悟了?!?
“哼呵?!逼刑彷p笑,說:“你倒是識趣。”心下則是吩咐貞兄,時時窺探班簿的內心。繼而將畫本翻開到自己所處的這張圖案,悠悠說道:“班簿,你的畫功自是極好的。自打我們進入石頭鎮的樹林、石頭鎮內的屋舍,隨處可見的墨石,以及鎮背後的連綿高山,天上飛的鳥兒,地上跑的兔子,等等等等,每一處都畫的是爲妙微翹。我們依著墨石的靈指引,掉入了陷阱,繼而找到了墳,找到了刻有班簿名字的石碑,挖開了墳,發現了墨跡,發現了坑中的墨汁。每一個畫面,你都畫的是真實萬分?!?
“只可惜,好好的一幅畫,卻被你燒成了灰燼?!卑嗖鹃_口惋惜著。
菩提冷笑,說道:“若是不將畫燒燬,我們還不定怎麼才能出來呢。再者,我問你,指引我們的墨石言語,可是出自你的本心?”
班簿點頭。
菩提便追問道:“那麼,你身邊那位的本事,你也是略知一些了?”菩提話說著,一手指了指站在班簿身邊的貞兄。
班簿沉靜了片刻,點了點頭。
貞兄想著自己也被引入了那麼古怪的場景,當即就爆了粗口:“你個孫子,竟然也想將爺爺我煉化!”
班簿被貞兄的言論,給刺激的臉色頓紅。
“班簿
,畫中場景,如何能夠將困於畫中的存在煉化?如何又能將煉化的能力轉化到你的身上?這一些,我要你細細說來?!逼刑衢_口。
班簿是極不願意的,可奈何形勢比人強,他想了想,說道:“繪畫中的場景越是詭異,越是匪夷所思,越是陰沉可怕,煉化的速度與程度就會越高。這是我繪畫許多年來,得到的覺悟。至於如何將煉化的能力轉移到我身上,那則是因爲,因爲我與畫,本就有所關聯。這畫本中的每一幅圖案,繪畫的墨汁都加入了我的血液,而且,這毛筆,本就是我班簿的胎毛所制?!?
菩提聽到此,看向班簿的眼神就古怪了,問:“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班簿喘息了聲,說:“總之,不是人了?!?
“那麼,你曾今是人了?”菩提追問。
班簿點了點頭,說:“困著真言的墳墓,就是我身爲人時死去的地方?!?
“可裡面並沒有你的屍體。”菩提詫異的說。
恰是此時,班簿大聲笑了,質問菩提:“姑娘,如果你是我,你會在存心困住別人的同時將自己的本尊搭進去嗎?”
菩提恍然大悟,繼而問道:“班簿,你活在這個世間多久了?”
班簿的目光,突然凝望向了天邊的雲霞,說道:“少說,也有一千多年了?!?
“既然是人,後來怎麼又不是人了?”菩提追問。
班簿想了想,就說:“其實說了也無妨?!?
“姑娘,石頭鎮是真實存在的。自打石頭鎮的一家商戶將石頭鎮的墨石帶出去賣打開銷路之後,自打文人墨客知曉了石頭鎮的墨石擁有奇香的時候,石頭鎮在南朔,便走向了昌盛之路。最爲興盛的時期,石頭鎮的墨石,響徹百里大陸。那個時期,石頭鎮家家戶戶披金戴銀,男子多是三四房妻室。但,有一個詞,叫盛極必衰。許是老天也看不下去石頭鎮許多年太過順風順水了,石頭鎮民衆太過膨脹了,就在一夕之間,石頭鎮的墨石,大幅度縮水,從原來的遍地都是,變成了十畝地纔有一塊巴掌大的?!?
“正所謂,物依稀爲貴。石頭鎮的這種境況,非但沒有減弱墨石的價格,反倒是將墨石的價格擡到了一個極爲仰視的地步。不多時,因爲爭搶墨石,石頭鎮的民衆頻頻報官。再往後,石頭鎮在對待墨石的態度上,就出現了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的情況。再往後,十七起因爲爭搶墨石而發生殺人事件發生了。那個時期的石頭鎮,可謂是南朔對外的一張名牌,對於殺人案,官府低調處理了。可在不久之後,三十二起因爲爭搶墨石而發生的面門慘案發生了。此時此刻,官府在高壓之下,殺了一個無辜的人頂罪,而後就明面上的不了了事了。至於暗地裡有沒有繼續調查,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被殺的那個無辜的頂罪的男人,自他死去之後,他的家人就被村長當做災星給驅逐出了紅花村。或許,在村長和村名的眼中,自是認定我父親是罪人,我父親的死是活該,認爲父親玷污了墨石。那個時候的墨石,在村民的
眼中和心裡,是近乎於神明的存在。”
“在外流浪的日子,風餐露宿著,方纔走出紅花村,母親就重病在了路邊,我揹著母親去鄰村尋找大夫,可那些大夫,一個個的避我們如躲避瘟疫,沒多久,母親便撒手人寰?!?
“猶記得,母親死去的那天,天邊凝聚起了一團厚重的烏雲,不多時就下起了毛毛細雨,我抱著母親,幾次跌倒在了雨中,我抱著母親,幾次又從雨中爬起,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偏僻的地方,我在雨中,用雙手挖出了一個大坑,而後,將母親的遺體放入其中?!?
“這之後,我儘管怨天尤人,卻不曾有多少憎恨??粗晏?,我在想,總有一天天空會放晴。”
“可是,我終究是沒有等到那一天?!?
說到這裡的時候,班簿嘴角流出了苦笑,繼而說道:“不知爲什麼,紅花村的村長出現在了我的面前,看到了我爲母親立下的墓碑。他當時,只是嫌惡的看著我許久,什麼都沒有說?!?
“可第二日,就有一行人來挖母親的墳,說我們是災星。是該被驅逐的,說我們留在石頭鎮,會毀掉墨石的名聲。於是乎,下葬一日有餘的母親,被他們強行給挖了出來。”
“他們,還要燒掉母親的屍體?!?
“我自然是不同意的,就同他們爭執了起來,然後,我就被推入了陷阱之中。後腦撞上了一塊凸起的硬物,就這樣,我十六年的生命就此終結?!?
說到此,班簿的眼裡,出現了淚珠。
“此後,你可是有了什麼奇遇?”菩提開口,問話聲溫和了些。
班簿淡淡的笑了,說:“許是老天感嘆世道對我家的不公平,給了我些許的機遇。恰是撞到我後腦導致我死亡的那塊墨石,重燃了我的生命。原來,石頭鎮這片地域的墨石真的是有靈的。我死了,撞死我的那塊墨石的靈自覺的融入了我的身體之中。從此,我便與石頭鎮的墨石有了心靈上的感應。此之後,一切在石頭鎮上發生的事情,都逃不過我的耳目。”
菩提看著他,衝她擡了擡手,讓他看到自己手中拿著的畫本與筆。
班簿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略帶祈求的口吻說:“關於這些,我可以不說嗎?姑娘,也請你給我一些保留秘密的權利?!?
菩提搖了搖頭,說:“若是你企圖用悲情的過往來燃起我對你的同情。那麼大可不必了。讓我同情的是班簿,是那個人,卻不是你?!?
“人說石頭冰冷,你這個人,倒是比石頭還要冰冷?!卑嗖鹃_口諷刺。
“你還真是放肆!”貞兄當即開口。
菩提就說:“若是你的秘密不會危害到我,那麼你留著也就留著了??善悄闼^的秘密將我們困在了這裡,既如此,我若是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怎麼對得起我和我的朋友所被動承受的一番波折呢?!?
班簿深吸了口氣,說道:“我是班簿,也是墨石的靈。因爲是唯一一個擁有人形的墨石的靈。所以我在石頭鎮墨石的中間,地位是一等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