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金坐在地上,倚著樹喘息著。地上盡是碎裂的枝葉和樹皮。
這片莽蒼山林不知歷經了多少年頭,古老而龐大。這裡的樹可以有數十人環抱粗,這裡的獸可以比外面的兇猛數十倍。這裡更是有許多奇異的草木鳥獸。
項金剛和一頭熊搏鬥過。
幸好這只是一頭普通的熊,它沒有什麼奇特的能力,只是力量大出外面的熊數倍。
荊玉並沒有被它嚇到,項金也知道荊玉的仙術厲害,可是他還是本能地把她護在身後。荊玉看著項金的背影,心裡有了一種可依靠的感覺,雖然他現在好像還不如自己厲害。
煉體初見成效的項金力量遠遠不及它。
可是項金不會傻到和它硬碰硬。
師父雖然還沒傳授什麼精妙的武學和仙術,但也教了一套簡單的掌法。項金隨軍士操練的時候也學了一套棍法。
不知打斷了多少根手臂粗的樹枝,這頭熊終於放棄了捕食眼前這個並不好對付的獵物。
荊玉坐在高高的樹枝上晃著腿,抱著兔子說:“你很厲害嘛。”
項金喘著氣說:“這裡不知還有多少厲害的猛獸,實在太危險了。你爲什麼要抱著兔子跑呢?難道我們還怕他嗎?”
荊玉落在項金對面坐下,說:“這你就不懂了吧。那些可惡的大人出來打獵,不打狼豺虎豹,偏要打鹿啊兔啊這樣溫順可愛的。我們如果回去肯定少不了挨一頓訓斥。父親肯定會說我搶人家東西,要我歸還並道歉。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們沒有回去。不,應該說我們失蹤了。這樣錯就在他了。他父親肯定會說他以大欺小,不懂謙讓,以至闖下大禍,說不定還會揍他一頓。嘻嘻嘻!”
項金道:“現在是沒有人會怪你了,可是隨時都可能竄出一頭熊把你吃了。”
荊玉小腦袋一揚,小嘴兒一撅:“哼!別怕嘛,我保護你啊。”
項金摸了摸荊玉的頭髮,“以後我一定會強到足以保護你。”
荊玉又把頭低下了,片刻後又想起了什麼,仰起頭怒道:“剛纔你還不幫我,現在說什麼保護我!”
“我不是幫你了嗎?”
“你猶豫了!”
“我——”項金還想說什麼,又被荊玉打斷。
“不幫我,壞蛋。不幫我,壞蛋……”荊玉瞪著他不停唸叨,擡足不停輕輕踢他肋下。
項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看著她蠻不講理不覺得生氣,還覺得她有些可愛,呆愣片刻,不知怎麼讓她不生氣,抱著她的腳丫搖晃討好道:“別生氣了。我錯了,我以後一定不假思索站在你這邊,不管誰對誰錯。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項金軟語相求,荊玉本就不是真生氣,開心笑了。
“踢死你啊!”荊玉收腿掙脫他的手,輕輕踢他最後一腳,站起來道:“我們該走了,總待在這裡也不好。”
項金跟著飄在空中的荊玉在樹間跑。
帝俊還在兩隻麒麟身旁流著淚。
雄的已經死了。
雌的還在殘喘著。它對著帝俊望了一陣,艱難地爬起來,銜著帝俊的衣袖往身後的洞內走去。帝俊擺手讓其餘人原地等候。
帝俊被它拽著進了洞,四下一望。這個洞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山洞。帝俊不明白它爲什麼要拉自己來這裡。
突然,洞內充斥著耀眼的光芒,帝俊不由得以手遮目。等到帝俊再睜開眼,便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象。一隻幼小的麒麟臥在洞內,山壁上長有幾株閃著各色光芒的花草。
那隻雌麟倒在地上,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帝俊。
帝俊明白了它的意思,擦乾眼淚走上前將小麒麟抱在懷裡。
那隻雌麟望著他們不捨地緩緩閉上了眼睛。
帝俊忍不住又流出眼淚,多年前的畫面又在眼前閃過:幼小的孩子坐在地上驚恐地哭著。母親倒在地上,緊握著孩子的手。不知過了多久,四周的喊殺聲漸漸消失,身著甲冑的魁梧身影出現在孩子眼前。他望著母親,眼裡滲出幾滴淚珠。母親望著他,眼裡盡是哀求。他擡手在臉上一拂,便沒有淚珠的痕跡。他抱起了孩子,說:“我答應你會好好照顧他。”母親笑著緩緩闔上了眼。
帝俊對懷裡的小麒麟說:“我答應你會好好照顧你。”他擦乾眼淚,抱著它向洞外走去。他還未到洞口,突然聽到外面響起驚呼聲,緊接著又有慘叫聲和打鬥聲。他焦急地加快步伐走出山洞,看到項金正與一隻黑虎搏鬥。衛士們都受了或輕或重的傷,不過能站著的依然成弧形隊列,護著後面的帝虔和荊玉。荊玉靠樹坐著,緊盯著項金。帝虔縮在荊玉身旁。還有一隻黑色的小狗縮在帝虔身旁。
在帝俊進洞的這段時間裡,帝虔一直靠樹坐著擡頭看天。
他現在八歲,從未學過武,爲什麼要跟來這危險的地方?誰知道呢。
他看著天上幾朵白雲隨著風合在一起,又隨著風散開分去。
他突然感覺手上一暖,低頭看到一隻小黑狗在舔自己的手。
小黑狗看到帝虔低頭看它,便爬到帝虔腿上去。
帝虔伸手將他抱在懷裡。
他很喜歡這隻小黑狗。小黑狗也一定很喜歡他。
突然,虎嘯聲伴隨著狂風襲來。一隻黑虎竄了出來。它望向帝虔懷裡的小黑狗,輕嘯一聲,撲了過來。
周圍守衛根本抵擋不住,慘叫連連,盡數倒地。
黑虎輕易地來到了帝虔身邊,揚起虎爪,張開巨口。
但它的爪子還未來得及落下,眼前火光一閃,小孩和黑狗便出現在了遠處的樹下,爪子上的毛也燃起來了。
它沒有害怕火焰,也沒有因此暴怒。它的心智和能力遠非尋常猛獸能及。
它噴出一股黑色的水流,輕易澆滅了燃燒的火焰。
然後它瞇著眼仔細打量著突然出現的對手——兩個人類小孩子。
荊玉看著那黑色的水流說:“這隻虎不錯,正好陪你練手。不用擔心它的妖術,我會替你擋下。”
項金站在前面,緊盯著黑虎,不敢回頭,“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對付這麼厲害的猛虎嗎?”
“你現在可是這裡最厲害的男人了,我們大家都要靠你保護呢。”荊玉笑道。
“萬一我一疏忽被它咬到怎麼辦?”
“你現在很需要一場拼盡全力的戰鬥來豐富經驗,鞏固修爲。你的師父難道沒有告訴你,只顧埋頭修煉會傻的。”
項金沒在說話,黑虎已經撲過來了。
黑虎高高躍起,從上向下撲擊,口中獠牙可怖,嘯聲震天,狂風隨之而起。如果敵人因被它聲勢震動心神,它必將一擊而勝。
項金將門之子,自小經受過軍旅操練時殺伐之聲的淬鍊,並沒有因此慌亂。
他壓下心頭的恐懼,不閃不避,伸出雙掌,自下迎上,硬接虎掌,銳利的目光也直視虎目,口中發出低吼。
他的聲音雖然比不過黑虎,不過目的在於提升自己的膽氣,壓下恐慌,凝聚心神,在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
一人一虎四掌交接,僵持片刻,又同時猛然發力,黑虎接反震之力再空中翻個身,猛然一甩虎尾,朝項金頭頂抽來。它很差異剛纔與一個人類的對拼中竟沒有佔得多大便宜,此刻變招,以自己那鋼鞭似的尾巴突襲這個人類柔軟的肉體。
項金再剛纔那對拼中震的氣血翻涌,雙腳陷入地下三寸。比起身在空中的黑虎,他多少還是吃了點虧。
虎尾黑毛豎起,如同佈滿尖刺的鋼鞭。項金感覺到極度的危險,顧不得氣血翻涌的暈眩不適,竭盡全力向後倒去,反手撐地,間不容髮地避免了腦漿迸裂的慘劇發生。
項金躲過去了,黑虎自然就落到了地上。半躺在地上的項金還未得喘口氣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虎頭。
黑虎長嘯一聲,巨口朝項金頭上咬來,森森可怖的獠牙上掛著的口水清晰地映在項金眼中。項金急忙伸出雙手掰著虎口死命頂著。
人躺在地上,一時間難以再有別的動作,但虎又擡起了尖利的爪子,張開的嘴裡也有著黑色的水流聚集。它想瞬間結束這個人類的生命。
黑虎此時背對著荊玉,荊玉看不到它口中的黑水,但是她能感覺到這片天地間水氣流動聚集,雙手掐訣,黑虎與項金之間憑空冒出一團烈火擋住了黑色的水流。
黑虎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驚的驟然慌神,徘徊在生死線間的項金抓住機會騰空翻身落在了虎背上。
荊玉手決變換不停,對項金說:“你再拖它一會兒。”
黑虎不停地蹦跳甩頭翻身,想把項金掀下去。項金抓緊了虎頸不放,時不時抽出拳頭使勁猛打黑虎額頭。
天空中出現層層火焰光紋,一個巨大的火焰陣法籠罩了下方的一人一獸。
荊玉又伸指對項金隔空畫了幾下,項金身上便出現了一個亮著火光的符文。
天空中流火不停砸下,碰到項金便穿了過去。漫天火光衝擊焚燒的黑虎,絲毫沒有傷到項金。
施展完這天覆千炎陣法之後,荊玉臉色煞白,無力地靠在樹上。
陣法就是空間上的排列變化。凡人的戰爭中士卒以人和一些器械排列爲陣。修道者也可以用人和一些法寶排列爲陣,還可以用靈氣排列爲陣。
天覆千炎便是純以靈氣施展的陣法。荊玉目前修爲低,幾乎耗盡自身全部的靈氣。
項金翻身下來,到荊玉身旁坐下,倚在樹上,喘著粗氣,“可累死我了。你在這裡動都沒動,看起來比我還難受,一定是平時修煉不用功。”
“哼!早知道連你一起幹掉好了。我費這麼大勁救你,你還不領情,還敢奚落我。”荊玉掙扎著要揮拳打項金,無奈實在乏力,拳頭堪堪舉起,輕輕落在項金胸口。
帝俊見衆人沒有死傷,很是歡喜。他吩咐軍士們原地休息一會兒,然後抓緊趕回去。此地不宜久留,這深山老林裡不知還有什麼可怖的東西。
帝俊抓著帝虔左看右看,檢查有沒有受傷,向一旁的項金、荊玉道謝。
小黑狗在一旁舔著小麒麟的頭。
幾隻野狼被血腥味吸引逐漸靠近了這裡。帶傷的軍士們之前沒能保護好皇子,丟了臉面,正憋著一肚子火氣,此刻全發在這幾隻倒黴野狼身上了。
狼肉粗糙不好吃,此刻在這些又累又餓的人們嘴裡也是美味。
項金剛纔用盡了渾身力氣,此刻抓著烤熟的狼腿大口吞嚥。荊玉坐在項金旁邊用手撕下一小塊肉放嘴裡,看著項金的吃相嘆氣,“你多嚼幾下再咽嘛。”
帝俊拿起烤熟的狼腿遞給帝虔,小黑狗也分得幾塊肉。小麒麟是絕不吃這種東西的,帝俊只好摘幾個野果餵它。
不認識的果子是不敢碰的,幸好這大山林裡有不少野生的桃樹,莽蒼山部分地區四季不明顯,冬日裡也有果子熟了。吃完狼肉的人也順手吃個桃子解渴。
又休息片刻後,帝俊招呼人馬立即返回。
一行人遙遙望到聖駕龍旗一角,聽到前方有廝殺聲。
正是:脫開虎狼遇豺豹,救得人命擒盜賊。
欲知後事,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