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月老不免有些傷懷,想他就是神界一小小種瓜老頭。
每日裡也就是從雄瓜田裡挑出標緻的小雄瓜苗去配那雌瓜田裡漂亮的小雌瓜苗,待二者藤蔓相連時,便會自連接處開出花兒來,仙蟲忙碌著授粉,最後長成獨一無二的瓜,本就是悠閒度日的閒職。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不知爲何,近十來年,不管是經他手選出的從藤到葉都無比相配的雌、雄瓜苗,還是自由生長最終藤蔓相連的叛逆瓜苗,開花的都極少,哪怕開出花,長出瓜,那瓜蛋子還沒長幾天,就掉落了。
雖然瓜掉了,但藤沒死,有些瓜藤再也無法與其他瓜藤相連,有些瓜藤還能找著別的瓜藤來配,但是結出的瓜……總之,那是一言難盡。
想到這裡,月老不免唏噓,擡眼看了看閒適得不能再閒適的風尤往,深感自己的煩惱,又怎麼能是這樣尊貴的上神能理解的。
如此想著,起身便告辭要走,卻聽到這位風神開口說話,語氣遲疑,語意略有些遮掩,“月下仙人留步,本尊有一問題……想要……請教你。”
噯?聽到這話,月老腳步一頓,扛著鋤頭的手微微顫抖,另一隻手掏了掏耳朵,似乎不太相信這是身後上神能說出的話。
“剛纔是尊上在說話嗎?”月老轉身,鼓著一雙老眼看向風尤往。
此時風尤往已經端坐於書桌前,面對月老的打量,目光竟有一些躲閃。
這還是自己聽說的那個風神嗎?
肩上的鋤頭驟然落地,砸在雲朵上,沒發出半點兒聲響,月老心裡卻咯噔了一下。
但凡能讓這些個隱退養老的上古神袛表現不正常,無一不是將要,或已經發生了一些能夠引起神界動盪的大事要事。
難不成神界有什麼自己沒聽說的事情發生了?
看見月老一雙渾濁老眼,不顧尊卑,來回在自己身上掃射,風尤往端坐著的身子一僵,爲何突然覺得這月老的眼神那麼古怪?
“你在看什麼?”
“可是神界有什麼大事發生?”
二人齊齊開口,月老“生”字收口後,雲上瞬時一靜。
過了好一會兒,風尤往才擺擺手,“月下仙人不必擔憂。”改擺爲招,示意他往近處坐,才繼續開口說道:“聽聞月下仙人司掌人界姻緣,本尊想要請教一二,這人間情事……”
說到這裡,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往下繼續說下去了。
月老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原本就沒幾分擔憂的臉,笑成了一朵盛放的菊花。
“尊上不必再說,小老兒心領神會,心領神會哈!”
“唉,想我神界三大美男子,花神出了櫃,水神成了婚,唯獨風神尊上您,一直不近女色……小老兒本以爲您與花神乃同道中人,現今看您如此情態,便放心了……”
月老滿臉“吾家有男初長成”的自豪感,搖頭晃腦說了一通,話落還意猶未盡吧唧吧唧嘴。
“咳咳——”風尤往見狀,不得不輕咳兩聲,甩給他一個“不要太多得意忘形”的眼神。
要說這月老,雖然看著就是個又老又幹的老農形象,其實與風尤往相比,年歲實在是小得很。
可能是這老頭不只看著顯老,眼神也不大好,並沒有注意到此時風尤往的眼神,嘴上就沒停。
“若不是我那瓜田,如何都無法種出三界生靈所屬瓜苗,定是要爲尊上您種上一種,看看能與您結出瓜蛋子的是哪家神魔妖女……”
“好了。”眼看著月老越說越不像話,風尤往只好出言止住對方話頭,“你且與我說說,這人間情事該是如何?”
月老斟酌良久,卻囁嚅說不出話來,並不是他沒話可說,而是不知從何說起,這“情”之一字,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道明的。
“可是有何難處?”風尤往看著月老幹癟的嘴脣又張又合,卻半個字也沒吐出來,只好開口問道。
“這……”月老著實不知應當如何與這如陳年童子雞一般的風神解釋男女之間那點兒事,垂頭目光一掃,卻見書桌紙張上“教案”兩個大字。
靈光一閃,既然自己無法爲風神尊上啓蒙,那麼何不向其推薦一些參考讀物,以便他初步瞭解相關知識,後續自己解釋起來也能更放得開……如此卻也不能與尊上只說纔是。
月老成竹在胸,自信一笑,“尊上,小老兒公事在身,實在分身乏術,無法與您詳說。”
“您看這樣可好,小老兒給您留下一些講述人間情事的經典著作,您權當先做個預習,待我忙完公事,再來尋您,如此可行?”
風尤往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善。”
於是,月老扛著鋤頭繼續往前行,書桌上摞起兩堆高高的書。
畫面調轉,回到公寓中。
風尤往將插著的兩隻手收回,卻不知應該放在何處。
這幾日裡他認真研讀月老留下的所謂經典著作,只覺得看得那是一肚子問號,只得將疑問記錄下來,打算待下次遇上月老再行請教。
誰知看了之後,不知不覺受書中人物影響,面對孟了了時,說話與動作不由自主開始模仿書中男主角。
正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風尤往這番邯鄲學步,在孟了了眼裡,那就是前次重傷留下了後遺癥。
“帥什麼帥?像只猩猩一樣,你傷沒好全乎,就得好好休息,教案別做了,這些破書也別看了!”
“你這小姑娘怎麼分不清好賴呢?憑啥說我這些經典著作都是破書?!”
還不待風尤往開口,卻聽到自風尤往房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破鑼嗓子,聽得孟了了有些不適應。
還沒等她開口,只見一個一身灰突突打扮的老頭,拖著把鋤頭從風尤往房中走出來。
這下可把孟了了給驚著了,她吃驚的張圓了嘴,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頭帶著一絲後怕,指了指風尤往,“你……”
緊接著指頭調轉方向,指向月老,“他……”
風尤往看不懂她眼神中的曖昧,然而月老浸淫此道數萬年,怎麼能不清楚她的意思。
扔下鋤頭,雙手抱胸,一臉防備看著孟了了,“臭丫頭,把你腦海中想的東西給我丟掉!”
“嘿嘿……”孟了了笑得很有些猥瑣,“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