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二嬸一直不喜歡我媽，要說妯娌之間有齟齬，我做晚輩的也不該說什麼。可是，我媽如今躺在醫院裡，我爸也不在了，你又何必讓雨馨來對付我呢？”
慕海顏說完，便用手捂著臉，嗚嗚地大哭起來。
當然，她哭得很剋制，也很美貌，不會咧著大嘴放聲大哭，而是梨花帶雨，淚眼婆娑，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沈佳美不禁氣得破口大罵：“誰告訴你，是我讓她這麼做的？你少血口噴人！小小年紀不學好，那副魅惑人心的樣子倒是學了個十成十，和你那個狐貍精媽媽活脫脫一個樣！男人遇到你們，都會倒黴，你爸就是活活被她給剋死的……”
她越說越冒火三丈，不自覺地觸了鄭旭東的禁區。
多數的大家長，都像他一樣，典型的護犢心理，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打罵，但如果別人過來指手畫腳，那就另當別論了。
尤其，沈佳美提到了鄭思危的死，更是令老爺子瞬間變色。
“沈佳美！你要是真能把孩子教育好，雨馨也不至於鬧出那樣的笑話！思安，你是個男人，管教好自己的老婆孩子，難道對你來說，就那麼難？都反了，反了，我看你們這是要翻天！”
激動之下，鄭旭東低吼一聲，猛地拍了拍扶手，站了起來。
他一米八出頭的個子，即便上了年紀，也不駝背，看起來十分高大。
沈佳美沒有想到公公竟然會大聲呵斥自己，而且連名帶姓，足可見他的憤怒。她嚇得倒退兩步，一臉煞白，急忙看向鄭思安，用手拽著他的手臂，希望他能爲自己講兩句好話。
“老爺子，息怒，息怒。”
孫志傑急忙攙扶著鄭旭東，輕聲勸道。
一旁的榮寵也低語道：“爺爺，氣壞身體不值得。”
慕海顏收起眼淚，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鄭旭東的手背，弱弱開口：“不要罵二叔，二叔只是顧家而已。何況，二嬸嫁到鄭家這麼多年，操持上下，裡裡外外一把手，也不容易。”
她不說還好，一聽這話，鄭旭東剛壓下去的火又竄起來了。
“不容易？哼，真的當我老了，糊塗了，是吧？這幾年，你問問她從鄭家拿了多少錢去貼補孃家？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開車撞了人，還不是你上下疏通，保了他一命？我不說，別以爲我不知道！不過是想著，你和思安這麼多年的感情，雨馨也大了，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如今你倒是好，居然變本加厲，反過來想做我鄭家的主？那你可等著吧，等我死了！”
他聲色俱厲，大聲教訓著。
沈佳美臉色慘白，身體搖晃兩下，忍不住頂嘴道：“爸！說話可要講天地良心！佳勇是我的親弟弟，我怎麼能不管他？至於拿錢貼補孃家，難道我進了鄭家的門，照顧公公和丈夫，生兒育女，每天累死累活，就應該做好人好事，一分錢也不該拿？”
見她居然敢頂撞自己，鄭旭東頓時掛不住臉色，心臟一陣抽搐，他急忙用右手捂著左胸口，重新坐下。
慕海顏見他按著心口位置，急忙向身後的孫志傑大聲喊道：“孫叔叔，你身上有沒有什麼丹蔘含片之類的，1;148471591054062快拿出來！”
“有，有！”
孫志傑的身上隨時攜帶著幾種鄭旭東經常服用的藥物，眼看著情況不對，他急忙掏出一個藥盒，裡面分成幾格，裝著不同的藥片。他趕快拿起一片，塞進了鄭旭東的口中，又招呼人去倒水。
很快，有人端來一杯水，慕海顏用手背貼著杯壁，試了試溫度：“不冷不熱，快喝吧。”
說完，她遞給鄭旭東。
鄭旭東接過水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仰起頭，一飲而盡。
服了藥之後，他的臉色似乎好轉了不少。
“你說得沒錯，做人要講良心。佳美啊，你進門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也沒怎麼回孃家探親過，我這就讓人多準備一些禮物，送給親家。你呢，正好回孃家過個春節，多住些日子，不用著急回來。”
鄭旭東冷冷說道，嘴上客氣，但分明就是在對沈佳美下逐客令。
“爸……”
鄭思安一臉爲難，試圖爲妻子求情。
鄭旭東朝他擺了擺手：“思安，我這是爲你好。家有賢妻，勝過三代祖蔭。如今人心複雜，世道險惡，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一步走錯，萬劫不復！難道你也想後院起火，妻兒惹事？眼看過年了，你就老實在家待著，哪兒也別去，佳美回家陪陪父母，盡了孝道，你岳父岳母都會體諒你的。”
一席話，直接堵住了鄭思安的嘴。
眼看著被公公教訓一通，還要被遣回孃家，馬上就要春節了，自己的面子往哪裡放？想到這裡，沈佳美不禁嚶嚶地哭了起來，口中不停唸叨著：“這是要趕我走……我犯了什麼錯……嗚嗚……”
鄭思安無奈地嘆氣，拉著她離開，還生怕被外面的客人看見，只好東拐西拐，往沒人的地方鑽，繞一圈再回到他們的房間。
至此，鄭雨馨被關了禁閉，不許出門。沈佳美被趕回孃家，歸期不定。
雖然距離自己希望的結果還有一定的差距，但也還算可以了，慕海顏的心中感到小小的滿意。再說，她也知道，鄭旭東不可能因爲自己的三言兩語，就真的把兒媳和孫女給趕出家門，誰親誰疏，明擺在那裡。
所以，鄭旭東做到這個份上，慕海顏知足了。
她掏出紙巾，擦了擦眼睛，站在一旁。
“你過來。”
鄭旭東朝著慕海顏招了招手，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也沒事先準備什麼，這個你拿著。”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衣領裡掏出來一個掛飾，孫志傑在一旁幫忙，從鄭旭東的脖子上摘了下來，雙手遞給了慕海顏。
是一塊拇指大小的上好羊脂玉，由於一直養著，所以十分溫潤細膩。就連見慣了好東西的榮寵也不禁小聲讚歎道：“真是塊好玉，現在這幾年可很難找到了呢。”
鄭旭東瞇起眼睛，有幾分得意：“那是，戴了整十年了。這還是六十大壽的時候，你爸送給我的……”
一聽這話，慕海顏的手有些顫抖。
她本不想要，尤其是鄭旭東給的東西，可一想到這是鄭思危當年親手買來的，慕海顏又有幾分不捨，想要留下來，做個念想兒。
“拿著吧。”
鄭旭東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輕聲說了一句：“想留下玩玩，就玩玩，不想待著，就先回去。以後要是還想來，就只管來，不用理會你二嬸說什麼。我還沒死呢，這裡不是她說了算。”
能讓一個古稀老人主動說出這種話，已經算是很不容易了。
依照鄭旭東的性格，他反正是不能向一個晚輩賠禮道歉。
慕海顏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點點頭：“我知道了。”
鄭旭東擺手：“我累了。志傑，扶我上樓去躺一會兒。”
孫志傑急忙攙扶起他，一起上樓。
榮寵和慕海顏退到一旁，目送他們離開。
“可把老爺子折騰得不輕，這個生日，過得也太難忘了一些。”
他感嘆一聲。
收起那塊羊脂玉掛墜，慕海顏面無表情，只是雙眼還有些紅腫。
“按照我的本意，我還想讓他們更難忘一些。不過，要是我真的把兩個耳光還回去，是不是有些太不孝了？”
她嘆了一口氣。
榮寵笑笑：“人家一把年紀了，你還想打人家耳光，不怕折壽嘛？”
慕海顏沒有再說話，去洗手間補了妝。
她一走進去，就聽見幾個女人一邊補妝一邊八卦。
“看見沒，沈佳美哭了。肯定是被鄭老爺子給罵了！”
“怎麼會呢？她多得寵啊，老公捧在手心上，一把年紀了還拿自己當小公主呢。嘻嘻，我看是老公主還差不多！”
有人眼尖，看見慕海顏，立即扯了扯同伴的衣角，全都噤聲。
慕海顏朝她們微笑著點點頭，然後自顧自地尋了個角落，用粉撲按了按三角區，重新擦了口紅，左右端詳一番，確定沒有花妝，這才離開。
她一走，那些女人頓時又炸了鍋。
不過，她們說什麼，慕海顏根本毫不在意，也不願意理會。
榮寵等著她出來，主動問道：“想繼續留下來嗎？”
慕海顏搖頭：“我想走。”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可我也不想回去。”
他明白了，牽著她的手就向外走，也不顧及其他人投來的眼神。
司機拉開車門，二人上車，揚長而去。
一路開到中海大橋，榮寵吩咐司機，把車停在一邊，然後帶著慕海顏下了車，走到橋邊。
主橋和引橋上，燈火通明，斜拉鋼索呈現出扇形，十分美觀。
橋上，車流不息，橋下，冰面靜謐。
“這麼有情調，帶我來看夜景，吹夜風？”
慕海顏裹緊身上的皮草，把手放在脣邊，呵了一口氣。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一個人開車到這裡。站一會兒，吹吹風，腦子會冷靜不少。”
榮寵站在橋邊，表情淡然。
“奇怪，一向都是你教訓別人，難道你還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她一臉狐疑。
“你說，我要是從這裡跳下去，你會替我傷心難過呢，還是覺得徹底解脫？”
他忽然問道，然後，不等慕海顏開口，榮寵俯身鑽到護欄的縫隙之間，竟然真的從裡面穿了過去！
她大驚：“你做什麼？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