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雪聰明,知道他在忌憚著什麼,於是,稍一思索,慕海顏主動說道:“有話直說,無論我們接下來說到什麼,就只有你和我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大可不必擔心什麼。”
周友鬆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終於放下心來,放下一直不離手的菸斗,拿起手邊的咖啡杯,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
“實不相瞞,關於當年的案子,可是轟動一時啊。不過呢,最後卻成了無頭公案,很多人都說,因爲鄭思危死了,這件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不能再繼續深挖了。想想也是,鄭家的地位不低,既然已經舍了一條人命,也該到此爲止了。”
周友鬆嘆了一口氣,有些動容地說道。
慕海顏雙手握拳,搭在桌沿上,上半身挺得直直的,忍不住質問道:“怎麼可以這樣?難道我爸就這麼白白送命嗎?且不說他到底有沒有受賄,就算是有,也罪不至死吧?那麼多貪官污吏,涉案上百上千億,照樣活得滋潤,我爸死得太冤!”
看了她一眼,周友鬆低聲開1;148471591054062口:“你太幼稚了,不過不怪你,你年紀小,又不懂得這裡面的奧妙。死了他一個,多少人能睡得了安穩覺?鄭思危不死,所有人都寢食難安!說真的,我不知道你爸究竟是不是一個貪官,是與不是,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爲什麼要選擇自殺,你想過沒有?”
說完,他向四周打量了一圈,確定沒有其他人,這才靠近一些,對慕海顏壓低了聲音:“我懷疑,這根本不是什麼畏罪自殺,而是殺人滅口!”
最後四個字,聲音不大,卻猶如一個驚雷,炸得慕海顏幾乎粉身碎骨。
這種可能,她不是沒有想過,但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又是一種別樣的感覺。
“你胡說!誰有那麼大的能耐,居然能隨便殺人?何況,那個時候,我爸已經被看押起來了,連家屬都不能隨便探視,怎麼會有人做到……”
她第一反應是搖頭。
周友鬆哼了哼:“小丫頭,說你幼稚,你還真的幼稚上了!我剛纔說什麼來著,要是死了一個人,就能讓整件事塵埃落定,這個誘惑有多大?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慕海顏神色一凜,馬上靠近他,繼續問道:“你應該還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吧?說了半天,你還沒有說到重點!”
如果僅僅只是這些話,周友鬆又何必故弄玄虛。
果然,周友鬆又拿起菸斗,含在嘴裡,吸了兩口,這纔再次開口道:“城北那塊地,大家當初都不看好,那裡什麼都沒有,光禿禿一大片,根本就沒人要。榮楷然卻一反常態,直接拍下來,當時很多人都想看他的笑話。結果,沒過多久,政府就出臺了一個對那一帶的扶持政策,力度非常大,榮氏基本上屬於沒花什麼錢就吞了一大口蛋糕。這些事,應該沒人告訴你吧?”
的確,慕海顏只是聽說過,荷光水岸所在的那個區域,在多年以前極爲偏僻,說是荒郊野外也不足爲過。所以,很多人都覺得,榮楷然非常有遠見,早早地預料到了城北會得到長足發展,用了一點小錢,就賺大了。
她略一沉吟:“雖然我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可也算不上是什麼大秘密吧?隨便一打聽,都能查得到,你專門把我叫到這裡來,就爲了說這些嗎?”
不得不說,慕海顏到現在還在防備著周友鬆。
“你以爲炒賣地皮就靠錢嗎?要是沒有當官的給提前通風報信,誰會膽子那麼大,一擲千金?哪裡修高鐵,哪裡建公路,這些消息可都是比土地本身還值錢的無形資產!”
面對慕海顏的質疑,他好像不高興起來,語氣也變得更加嚴厲了。
“我爸當時的確是負責市政規劃的,你的意思是……他的確給榮氏事先放了消息,所以,我公公才能在沒有任何競爭者的情況下,用很低的價格競標到那塊土地,等著它升值?”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情況可就複雜了。
慕海顏不禁皺起了眉頭,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狠狠地攫住了,令她呼吸困難。
“不然呢?榮楷然就算再精明,那麼大的一塊地,萬一砸在手裡,你以爲他能承受?他買下之後沒多久,政府就開始重新修路,還把它規劃到臨近的行政區域裡,享受同等待遇,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別的不說,單說是建醫院和學校,規劃地鐵沿線,設置城中湖一帶的旅遊景點,這就是多大的舉措?”
周友鬆敲了敲桌面,提醒著慕海顏。
她哆嗦了一下,完全是情不自禁。
“分贓不均,導致盟友變仇敵,這非常常見。你如果相信我的話,就去想辦法查清楚,也許,你爸沒有拿到對方當初許諾的好處,所以打算拆夥,戴罪立功,把這件事抖落出來。結果,榮楷然一怒之下把他殺了,讓他閉嘴!”
周友鬆忽然靠近她,聲音越來越低,語氣卻越來越嚇人。
“你胡說八道!”
慕海顏失聲大喊,立即引來了幾個店員的紛紛側目。
她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但剛纔那一瞬間,慕海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周友鬆分明就是在暗示她,她丈夫的父親爲了利益而殺了她的父親,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你當然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查清楚,我勸你最好還是學得聰明一些,不要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對面的男人掏出錢夾,抽了兩張紙幣壓在咖啡杯下,然後,周友鬆一手拿著菸斗,站起身來,揚長而去。
他走了,而慕海顏卻久久沒有改變姿勢。
她坐在那裡,腦子很亂,心也很亂。
理智還在,她根本不願意相信周友鬆的話。因爲,慕海顏早就知道,榮耀已經開始準備將周友鬆從天姿娛樂踢出去,他本人一定也聽到了風聲,所以故意來找自己,危言聳聽,爲的就是挑起她和榮家的矛盾。
可是,風一旦吹過水麪,不可能不留下一絲漣漪。
對於慕海顏來說,周友鬆的話就好比是一陣風,吹過了她的心上,令她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榮楷然當初力排衆議,一口氣買下城北的大片土地開發權,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對於他爲什麼這麼做,卻沒有人能夠說清楚,只是認爲他眼光獨到,敢爲人先。
難道……真的是父親利用職務之便,提前給他消息,又因爲利益而招來殺身之禍?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陣手機鈴聲傳來,嚇了慕海顏一跳。
她足足用了好幾秒鐘的時間才平靜下來,確定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柴思晨正在到處找她。
“你先在車裡等我,我馬上下來。”
慕海顏穩了穩神,輕聲說道。
榮寵給她買的那部豪華保姆車已經就位,對於慕海顏來說,它的到來非常及時。她很快就要去《帝王愛》的劇組報道,能有一輛多功能的保姆車再好不過,可以在車內休息、化妝、用餐,甚至是和朋友見面。
柴思晨比慕海顏還要高興,她每天跟著慕海顏,知道她有多麼辛苦,有時候時間來不及,又要趕通告,大家想要在車上睡一會兒,因爲空間不足,每個人都伸不開腿,只能蜷著。
走出天姿娛樂,慕海顏沉默地上了車。
“你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很不好,想喝點熱的東西嗎?”
柴思晨小聲問道。
保姆車上有一個小型吧檯,還有冰箱、微波爐之類的電器,吃喝都很方便。
慕海顏擺擺手:“我想休息一下,暫時別來打擾我。”
說完,她直接進了保姆車裡的休息室。
她當然睡不著,反而心急如焚,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打開電腦,慕海顏註冊了一個vpn賬號,可以翻牆去外網。這幾年間,她早就把國內的各個搜索引擎給翻遍了,但網上關於鄭思危的案子卻信息極少,很多網頁一點開就是內容錯誤,很明顯是被人爲地屏蔽掉。
周友鬆今天的話,又將她的心思勾了起來。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案子根本沒有走過法律程序,外網上的信息也寥寥無幾,就連詞條都是引用國內網頁的,幾乎沒什麼意義。
扣上筆記本,慕海顏失望至極,她幾次想要拿起手機,向榮寵詢問一下,可最終還是沒有這麼做。
她坐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沒想到,慕海顏居然又夢見了鄭思危。
他一身是血,穿得非常單薄,整個人也瘦得不像樣子,努力向她伸出手來,好像想要抓住她。他的嘴巴大張著,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可週圍安靜得可怕,空氣如同水銀一樣沉重,他們兩個人全都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爸,爸!爸你別走!爸……”
慕海顏尖叫著,猛地驚醒,後背微微汗溼著。
她驚魂未定,左右環視一圈,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坐在車上。
疲憊地用雙手按住臉頰,慕海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忘不了這個夢境,夢裡面的爸爸看起來太慘了,而且好像要對她訴說自己的冤屈。從他的眼睛裡,慕海顏讀出了害怕和失望,她不知道,那份濃濃的失望之情是不是因她而起。
如果,如果是真的……慕海顏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怎麼可以嫁給殺父仇人的兒子?!
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