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燭光和著雨聲,搖搖曳曳。
即墨晚斜靠牀頭,目光中透出許多涼意:“……如今我與殿下息息相關,可以說牽一髮而動全身。除掉我之後,殿下自然失去了一條有力臂膀。”
豐子江抿了抿脣:“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我想做什麼?”
“嗬……殿下韜光養晦這麼多年,有誰看得透殿下?”即墨晚冷嗤,“我想,那人想除掉我的目的,只是不想讓我左右殿下的決定。只要我不在了……那麼,恐怕以殿下往日留給別人的印象,定會對那人言聽計從的。”
譬如……借糧!
“啪!”豐子江一掌拍到桌上:“可恨!”
“殿下稍安勿躁。”即墨晚冷冷一笑,“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不過,這事若是真的,那想必……所帶來的影響不會那麼簡單。”
“哦?”
“恕即墨晚不能盡言。”即墨晚閉上眼,裝作已累了,“這是玉亭的大事,我是一介外人,不便參與。一切,還是殿下自己定奪爲好。”
豐子江狐疑地看著那張臉,心中十分不安。見她像是不想再說什麼,便與單飛離開了清涼苑。
白兒跟張進入殿,看到即墨晚的臉色確實不好,便想不打擾她。正要退出去,卻聽即墨晚喚道:“白兒……”
“公主。”白兒對張進使了個眼色,便來到即墨晚牀前。
張進撓撓頭,轉身出了殿,關上門守在外面。
“公主恕罪,可是白兒並不後悔將公主中毒之事告訴顏國大王,請公主責罰白兒。”白兒等張進出門,便貼膝跪下。
即墨晚無奈地笑:“你每回都明知是錯還要犯,想必是吃定了我不會拿你怎樣。”
白兒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白兒……實在是擔心公主。就靠我與裴大哥張大哥的力量,想找到赤蓮心的希望太過渺茫。要是被豐子江捷足先登……”
“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並不怪你。”即墨晚說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讓牡丹離開玉亭。借不到糧,她不會回封國!”
白兒咬脣:“是啊
……可是公主確信,豐子江會信公主剛纔的話?”
即墨晚搖頭:“只靠一次苦肉計就讓豐子江與封國作對,恐怕還遠遠不夠。我們必須要讓牡丹公主空手離開玉亭,一顆穀子都拿不到。白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白兒搖頭:“白兒愚鈍,請公主明示。”
“白兒……這意味著,牡丹會去鑑虛國。”即墨晚嘆息,“現在除了玉亭、封國、鑑虛國與雅圖國以外,其他國家幾乎都在混戰,以圖侵佔一塊土地。所以封國絕對不會向那些國家借糧,她只能朝玉亭、鑑虛、雅圖下手。雅圖國離封國路途遙遠,要去那裡就必須穿越那些戰亂之國,這樣封國國庫虛空之事就再也瞞不住,若是引起那些戰亂國的恐慌,封國就必將赴顏國離國的後塵。所以牡丹不會貿然去雅圖……”
白兒震驚:“她會去鑑虛國?”
即墨晚點頭:“是的。一旦她去了鑑虛國,便就成全了豐子江,更成全了我們。白兒……你可會恨我?”
“……我,我……”白兒的眼眶中蓄滿了眼淚,雖然她恨藍真等人,可是她從來沒想過將鑑虛國拱手讓人。她搖著頭,咬住脣一語不發。若不是即墨晚說明其中利害,她根本想不到這麼多……她只知道,牡丹再留在玉亭,只會對他們產生不利,可從未想過讓鑑虛國引火上身。
這亂世,好可怕。
鑑虛國的國力應該說並不如玉亭,因爲由於東面海域海賊猖狂,所以鑑虛國不像玉亭那樣還妄圖與海賊搶大海,而是已經完全放棄了海域這塊權利。一個臨海的國家,卻完全沒有享受大海的資格……所以藍氏王族纔會費心籌謀與碧映公主的計劃,企圖吞併玉亭,壯大內陸勢力來平衡。
但他們可想不到,外表看起來無比軟弱的豐子江,因爲碧映公主一事,也早起了吞併鑑虛國的野心。
牡丹,很快就將成爲一顆棋子。不,也許她已經是一顆棋子了。
第二天仍舊細雨綿綿,冷冰冰的雨絲就像寒冰化作的牛毛針一般,斜刺裡地隨風扎落。
張進爲即墨晚打著傘,慢慢地走在
去往豐子江寢宮的路上。
“白兒一早派人來報,說大王安然無恙,已經出城了。”他將剛打探來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告訴即墨晚。
即墨晚內心滾滾一動,點了下頭:“平安就好。”但以她對牟弈的瞭解,他豈會甘心這樣蟄伏?恐怕揹著她還會做許多事。
與白兒長談一夜,即墨晚也想清楚了許多事。白兒與她一樣,都是因這身份所累。她是離國的長公主,白兒是鑑虛國的安郡主,也許從她們一生下來,就註定不可能過上偏安一隅的平淡日子。
她在顏國時,還妄想著救出即墨星沉之後,便隱沒塵世,做個逍遙快活的人。卻沒想到,碰上豐子江,這個將她不斷推入陰謀地獄的人。而白兒,原本逃離了鑑虛國也算自由了……但卻碰上了她即墨晚,便註定了半世飄搖。
身不由己這個詞,原本只能讓她付之一笑,如今卻令她苦不堪言。假若從一開始,她就能夠不顧即墨星沉的死活,無視牟弈的綿綿溫情,大概就能逃離這個充斥著各種慾望的地方了吧?
找一處好山好水,不需要太多人……活個清靜乾淨。
可她偏偏隨了自己的感情,還能如何?
白兒說,她既已追隨長公主,便一生只爲長公主效力。藍真對她不仁不義,她又何須替他心疼那鑑虛國江山。
這話說得真好……人這輩子,可不是爲了那些自己在乎的東西嗎?假若連那些東西也失去了,便是活著,大概也沒意思了。
她帶著笑步入豐子江專門待客的偏殿,落目之處,是早已坐在那兒喝茶的牡丹公主。
“公主殿下來得可真早。”張進戲謔道。
牡丹公主喝著茶,半眼也沒瞧他:“你們來幹什麼?”相對於一天前她那狂妄恣意的姿態,現在的她,似乎收斂了許多。
張進道:“可不是我們公主要來的,是玉亭的太子殿下請我們公主來的。莫非牡丹公主不樂意見到我們公主嗎?”
張進跟著即墨晚久了,就連你嘴巴也學得厲害了幾分。
牡丹公主含著一口茶,屏息不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