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貴妃娘娘、淑妃娘娘請安。”後宮每位妃嬪都有指定的太醫負責,林太醫與安家有點舊交情,所以安景涼便指了他爲自己服務。
安景涼擡了擡手,眼神瞟了一眼小幾上的藥渣,道:“那些虛禮便罷了,林太醫快來瞧瞧,這藥有什麼功效?”
林太醫便不再虛與客套,上前一步,將一包黑糊糊的東西託在手裡,先拈起一樣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便放了回去,又拿起另一樣,如是一番……
將所有成分都望聞了一遍,看神情似乎心裡有了數。
“快說,”素來嫺靜典雅,從來聲色不動的安景涼似乎也有些急了。
林太醫將一包黑糊糊的藥渣放回原處,退回去又拱手施了一禮,方纔開口道:“裡面有女貞子,枸杞子,首烏,熟地,黃精和黨蔘,這些都是用來調理氣血和強身固本的,加了鹿茸和淫羊藿兩味,亦有暖宮與助孕之功效。”
“皇上可真偏心。”蕭麗雲聽了,恍然大悟,酸水便止不住地冒了出來。
安景涼擺了擺手:“有勞林太醫了,切記,今日之事千萬不可聲張。”
林太醫會意,當即給兩位主子行了禮,恭身退了出去。
“妹妹方纔是不是認爲皇上一連數天沒去皇后宮,必是對皇后的新鮮勁過了,就如同當初對我倆一樣?”及至林太醫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安景涼別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漂亮卻顯得有些膚淺的臉。
蕭麗雲將手裡的絲帕絞得快要爛了,繡在上面的美人面已經不成樣兒,氣惱道:“皇上幾曾對我們用過心,就算當初那麼寵著媚嬪,也沒打算跟她生下龍種,皇后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哄的皇上眼裡只有她似的。”
“妹妹也不必生氣,來,吃一顆,消消火。”安景涼用牙籤挑了一隻晶瑩的紫葡萄遞過去,脣邊笑意吟吟,卻不達眼底:“皇后其實也有短處,她與逆黨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令尊大人爲何不上書皇上廢了皇后呢。”
蕭麗雲接過來,聞言,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懶懶道:“一個皇后倒了,還不是又來一個,反正我是沒那福氣的,憑什麼給人家作嫁衣裳?再說,父親只是一介小小的言官,人微言輕,比不上姐姐的父親,官拜內閣大學士,說話多有份量。”
哼,當她是傻子呀,皇上爲這個已經痛斥了好幾位上書的大臣,最後惱羞成怒,揚言誰再提廢后一事便革了誰的職。
“監察院御史雖官銜不高,可玄月自建朝以來,歷代歷朝重視廣開言路,纔有瞭如今上百年的太平盛世,妹妹若是擔心令尊一個人提及這事未免失了單薄,不妨聯繫一下其他御史,聯名上奏,到時候衆口一詞,皇上總不能不聽吧;退一萬步講,即便皇上雷霆震怒,也是法不責衆。”
這番話說得漫不經心,那邊卻聽得心驚肉跳,蕭麗雲城府雖不深,可在這深宮呆久了,對方想借力打力的意思她還是聽得出來的。
當下吐出葡萄皮,用絲帕拭了拭嘴角,未語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皇上之前寵著媚嬪,如今愛著皇后,保不齊將來會喜歡上誰,我呀,早就別無念想了,只盼著能爲皇上誕下一子半女的,餘生再無他求。”
一絲冷笑自脣邊一滑而過,安景涼拿眼睛睇著對方,“那你可聽說皇上送與皇后一隻和田玉棗鐲子?”
“聽說啊,那日先是太后送了一大堆東西,獨獨沒有象徵早生貴子的棗形飾物,所以說皇上偏心,晚上便巴巴地著人送了過去,哼!”看來又勾起了傷心事,手中的一方絲帕被絞過來絞過去的,又遭了秧。
蕭麗雲的反應令安景涼很滿意,不過還不夠,她得再添一把火,“那妹妹可知道,隨同這隻鐲子過去的,還有皇上叫李公公帶去的一句話?”
“什麼話?”
果然,蕭麗雲的妒火已經被挑起來了,雙眼瞪得溜圓,不錯眼珠地望過來,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不與旁人生。”
這五個字,安景涼是沉了又沉心緒才說出口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崩,生硬如巖石,不但擊中了蕭麗雲,便是她自己,也再次被打擊到了,可想而知,當日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時,內心是何等的驚濤駭浪。
“不與旁人生?”蕭麗雲喃喃重複,那豈不是她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十五歲進宮,彼時爛漫如初開的花朵,皇上也曾在這朵花下留連,不過好景不長,皇帝性子偏冷,本就不常來後宮,後來從宮外帶回一個胡鶯兒,寵得不得了,可憐她也如花似玉一般,卻再不曾盛開過,終日枯守在這天下第一錦繡城裡,虛度光陰。
不行,擁有一位皇兒是她此生唯一的寄託與希望了,她不容許任何人剝奪。
“多謝姐姐提醒,妹妹便不打擾了。”蕭麗雲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起身告辭。
安景涼也不挽留,親自將她送到門外,直到那抹姣好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方纔收回視線,這把火是燒起來了,可是還不夠,還得去太后那裡坐一坐,陪老人家嘮嘮家常。
因太后有睡午覺的習慣,安景涼過了晌午才吩咐底下人備了涼轎,一路擡到太后宮外。
太后殿前掌事太監王仁貴趕緊上前打了一個千兒,打聲招呼:“安貴妃來了,正好太后午睡醒了,小的這就著人通傳去。”
太后宮裡的人少不得給幾分薄面,安景涼謝了,便在廊沿下候著,天氣十分的悶熱,樹上的知了一個勁地叫著“知了,知了”,叫得人心煩意亂,好在不一會兒,便有小宮女出來,請她進去。
外殿置了數個冰壺,噝噝地冒著冰涼的白色汽體,人頓然清爽多了,便將那股煩燥好好地收了起來,一臉恬靜地走進內殿。
“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她走過去,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安。
“我的兒,快坐下,這麼熱的天,也難爲你一天一趟地跑,就是皇上皇后都做不到。”許是剛剛醒來,孝仁太后歪靠在貴妃榻上,人怏怏的不大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