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呢。”其實經(jīng)楊凝芷欲蓋彌彰的一提醒,大家也都看出來了,只是猶豫著要不要說,既然有人出了頭,便紛紛出聲認(rèn)同。
坐中呼地飛出一道儷影,衆(zhòng)人一看,竟是不顧尚在病中的杜婉瑩撲倒在地,含恨而泣:“太后,皇上,您們一定要給臣妾作主,給臣妾的孩子報仇啊。”
“來人,快扶起來。”太后哪見得她弱不禁風(fēng)外加痛不可抑的模樣,忙吩咐人將她扶起,送回去落了座,這纔將視線轉(zhuǎn)向旁邊:“皇帝,儷嬪只怕脫不了干係,這事不給個交待是不行了。”
衆(zhòng)人的視線一起看向面色鐵青的男人,足足過了一袋煙的功夫,森冷的字符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玄寂離口中擠出:“五兒致死皇子,杖斃;竇漣漪管教不嚴(yán),付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著幽禁白沙洲。”
“不公平。”
杜婉瑩一下子蹦了起來,淒厲的尖叫聲響徹大殿。
“婉妃,朕念你剛經(jīng)歷失子之痛,不予苛責(zé),來人,帶婉妃下去好生休息。”玄寂離眉頭緊鎖,顯見得心情極差。
偏偏杜婉瑩驕縱慣了,又在極度傷心之中,哪顧得上察顏觀色,撲上去抓住龍袍的一角:“皇上,您不可以如此偏心,那可是您的親生兒子,都已經(jīng)成形了……”
“來人,帶下去帶下去。”玄寂離心煩意亂地?fù)]手讓其退下,轉(zhuǎn)身上首的孝仁太后:“母后一大早被吵醒,想是也累了,不如令皇后送您回宮歇息去?”
孝仁太后點點頭,這事也只能如此了,若深究下去,後宮止不定血雨腥風(fēng)。
竇漣漪得到消息的時候,手中的書一下子掉在地上,“皇上要杖斃五兒?”
“是的,李公公已經(jīng)帶人執(zhí)行去了。”小英子是跑著回來的,這會氣喘吁吁的,大口大口的勻著氣。
怎麼會這樣?
她昨天故意放出風(fēng)去,說自己懷疑小太監(jiān)是侍衛(wèi)假扮,爲(wèi)的是打草驚蛇,將隱藏在幕後的人引出來,因何一夜之間,事情演變至此?
“快,我要阻止。”
竇漣漪嗖地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擡腿往外跑。
“娘娘,不可以。”小英子大呼一聲,主子即將被幽禁的事他還沒來得及稟告呢,“素雲(yún),快攔下主子。”
素雲(yún)趕緊追了上去,腦子中也迅速分析了一下情勢:“主子,皇上急著處死五兒,恐怕也是怕她牽連了主子,您這個時候還是迴避爲(wèi)好。”
“迴避?再回避五兒的命就沒了。”竇漣漪一路疾行,壓根聽不進去。
素雲(yún)也沉默了,她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五兒死啊。
飛霜殿外,值守的小三子公公將她攔住了,“儷嬪娘娘,皇上發(fā)下話了,誰都不見。”
“讓開,我今天一定要見到皇上。”生死一線,她顧不得規(guī)矩禮儀了,厲喝一聲,徑直往裡闖。
小三子是李蓮成的徒弟,師傅的那身本事自然也學(xué)到了一些,情知這位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一般,當(dāng)下不敢過份,又怕皇上怪罪,是以且攔且勸:“儷嬪娘娘,皇上正在氣頭上,您千萬不要惹火燒身,娘娘,娘娘。”
“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想活了嗎?”兩人剛一進殿,裡面便傳來薄怒的一聲。
雖是薄怒,小三子也嚇得不輕,腰恨不得彎成了九十度:“皇上,奴才該死,儷嬪娘娘要見您,奴才攔了沒攔住。”
“哼,你的確是該死。”
但聽撲通一聲,小三子趴在了地上,不住地叩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皇上,臣妾自己闖進來的,您別爲(wèi)難底下人。”竇漣漪走上前,跪在他面前。
玄寂離揮退小三子,冷眸,冷顏,冷聲,一起逼下來:“儷嬪,你是不是以爲(wèi)朕真不捨得罰你?”
“皇上,求您收回杖殺五兒的旨意,臣妾任您處罰。”她仰起清顏,懇求道。
男人面色一寒,令周遭的空氣俱然冷了好幾分:“你覺得這可能嗎?”
“五兒是冤枉的,她只是被人利用了,皇上明鑑。”可恨她現(xiàn)在證據(jù)不足,只能寄希望於他的仁慈了。
玄寂離忽然盯著她,足足過了一刻,方纔開口:“朕自然知道五兒是被人利用的,竇漣漪,朕實在沒想到會是你。”
什麼意思?
下一刻,竇漣漪忽然明白過來,失聲而問:“皇上,您懷疑背後的指使人是臣妾?”
“難道不是你嗎?”
玄寂離看向她的眼神沒了愛戀與寵溺,說不出的痛心與失望。
“不是,臣妾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皇上,別人不瞭解臣妾的爲(wèi)人,難道您還不瞭解嗎?”之前無論發(fā)生什麼事,他可是從來沒質(zhì)疑過她的品質(zhì),如今,她不敢想下去了。
脣邊綻開一抹清冷的笑弧,他的聲音再冷,也不及話裡的含義冷:“朕或許真的不瞭解你。”
“寂離,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真的不瞭解我?四兒不懂。”
眼底有幾不可見的光芒閃了閃,終是湮沒在一片寒意裡,“不必說了,退下吧。”
“皇上,您不能濫殺無辜啊,皇上!”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令男人的臉驟然變了色。
玄寂離盯著她,一字一頓:“原來,在你的心目中,朕便是黑白不辯的昏君,是嗎?”
“臣妾不是這個意思。”怔了怔,她趕緊澄清,隨即退而求其次:“皇上,您給臣妾一點時間,臣妾一定查出幕後指使人……”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將她的話打斷:“喲,姐姐也在這。”楊凝芷在中殿門口猶豫不進,朝著男人福了一福:“皇上,臣妾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朕叫你來侍墨,還說什麼不是時候。”
玄寂離神色緩了緩,朝她一招手。
楊凝芷這才款款前行,經(jīng)過她時,女人微瞟過來的一眼透了一絲得意,不過一瞬,恢復(fù)了溫柔可人微帶怯怯的樣子。
“還不下去。”玄寂離朝跪在下面的人掃來一眼,口氣微顯不耐。
若是往日,竇漣漪纔不願杵在這裡收看他與旁人的曖昧表演,但現(xiàn)在她不能走,“皇上若是不答應(yīng)臣妾的要求,臣妾不走。”
“你是在逼迫朕嗎?”居高臨下的一聲,盛滿了怒意。
她倔強地挺直了腰身:“臣妾不敢。”
“放肆。”玄寂離一拍桌子,“竇漣漪,你可聽好了,就算你今天跪死在這裡,朕也不可能改變旨意。”
好,既然救不下五兒,那我就跪死在這裡好了,竇漣漪牛勁也上來了,一動不動地,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要跪,外頭跪去。”
斜前方驀然發(fā)出一聲,令她吃驚地擡起眸,不敢置信這樣的話真出自他的口,然,男人不耐的眼神已證明了這是真的。
玄寂離,你真的變了。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拖著失魂落魄的步子走向殿外,於大殿門口跪下,她倒要看看,他真的忍心看著她跪死在這裡。
“皇上,姐姐一時想不開,您別生姐姐的氣。”楊凝芷攀住男人的手臂,仰起精緻的小臉,窩心地寬慰道。
玄寂離坐下來,頗是欣慰道:“幸虧你跟她們不一樣,否則朕沒個清靜處可待了。”
“皇上,臣妾不喜歡爭風(fēng),只願做您的貼心小棉襖,若能慰得君心一二,那可是臣妾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女人溫婉的神態(tài),貼心的話語,如一片羽毛輕拂著他的心。
玄寂離擡手揉了揉眉心,開始批閱奏摺。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天陰沉沉的,天地間籠罩著一片肅殺之氣,期間有小太監(jiān)出來勸她起來,但她倔強地不肯。
當(dāng)最後一抹光線消失後,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隨著呼呼的冷風(fēng)飛舞而下,卻落地即化,升騰起一片輕霧,極是美麗的景象。
然後一點一點的光亮透過薄霧,那是各宮燃起的燭火,眼前的景色又別緻了幾分。
但竇漣漪無心欣賞。
因爲(wèi)她覺得冷,便下意識地蜷縮了身子,午膳也沒用,晚膳更不知著落,簡直飢寒交迫,但她咬牙堅持著,希望能令他回心轉(zhuǎn)意。
“儷嬪娘娘,您怎麼跪在這?”霧氣中走來一個人,聽聲音是總管太監(jiān)李蓮成。
她神情一振:“李公公,五兒怎樣了?”
“娘娘。”
等李蓮成到了跟前,依稀可見到囁嚅猶豫的神色。
“怎麼了,你快說啊?”因爲(wèi)急,她的聲音帶了少見的凌厲。
李蓮成彷彿一咬牙,終於道出:“已經(jīng)杖斃了。”
“啊。”
她的身子一晃,終於不支倒地。
殿內(nèi),小三子小心地點了燈,本就心神不寧,半天未批一個字的玄寂離索性擱了筆,本想問外面的人怎樣了,話到脣邊改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稟皇上,已是酉時了,要傳膳嗎?”
他突然記起來,外面的那個女人好像沒用午膳,那會他存著心不管,以爲(wèi)她餓急了自然會起來,沒想到她那麼倔,後來他又叫人出去勸她起來,女人也是不聽,令他心疼之餘又生氣不已。
“傳吧。”
他的臉上可是不起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