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兒越來越惴惴不安時,聽到這一聲,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小心地脧了一眼鏡子中的美人,由衷地讚歎道:“娘娘真美。”
她口中的美人面浮上一層淡淡的笑意,脣微微帶了惡意的笑:“依你看,是你舊主子好看,還是我好看呢。”
誰都知道,青兒的舊主子竇漣漪肌若凝脂氣質若蘭,嬌媚無骨入豔三分,其傾城之態豔冠後宮,屋子裡氣氛一緊,都在看她怎麼回答。
“福嬪娘娘的美是最獨特的,無人企及。”
楊凝芷一怔,隨即略帶讚許地掃了她一眼,竇漣漪容貌出衆又如何,還不是倍嘗冷落,皇上什麼美麗沒有品嚐過,唯有自己纔是最能撫慰他身心的那一個。
“娘娘若是不嫌棄,青兒願服侍左右。”青兒極是機靈,抓住機會便往上攀。
楊凝芷顧盼著鏡中的自己,並不肯輕易地吐口:“儷嬪最近身子怎樣了,聽說徐太醫專門爲她配了丸藥,可有效果?”
“回娘娘,儷嬪自從服了丸藥後,容光煥發不說,身子也大有好轉,前不久曾斷言儷嬪不可能懷孕的李墨太醫也改了口,只是霽月館對外保密,所以外頭的人都不清楚。”青兒遲疑了一下方纔據實稟告。
香桃不信道:“什麼神藥,真有你說的那麼靈。”
“香桃姑娘若不信,可以問李墨太醫去,再不信,奴婢還可以偷些丸藥來,娘娘服下試試。”青兒受了冤枉,急得臉都紅了。
楊凝芷見火候差不多了,撫了撫鬢角,漫不經心道:“我若想要,直接找徐太醫,諒他也不敢不給,只是儷嬪的身子好了,若生下一男半女,終是麻煩。”
“娘娘的意思是?”青兒眼睛張得大大的,閃了兩閃,終於有所領悟地:“青兒知道怎麼做了。”
狠毒在看似溫柔無害的眼眸深處一閃而逝,女人遞出手,旁邊的香桃知幾地將胳膊送過去,讓主子託著自己起身,“我可什麼也沒說,你自己好自爲之。”楊凝芷扔下一句,扭動著纖腰走向抱廈。
“去,把徐太醫請來。”及至端坐於暖榻上,她沉吟一會,吩咐道。
香桃答應一聲,便去外面傳來一名小太監,著他去請,不一會兒,徐懷玉提著小診箱來了,恭身行過禮,直奔主題:“福嬪娘娘差微臣來,可是身子不爽?”
“身子爽不爽,你且診診看。”
女人聲色不動地伸出玉腕,明明那樣溫婉動人的模樣,徐懷玉聯想起她的所作所爲,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當下不敢大意,按規矩墊了藥枕,蓋了絲帕,這才搭指請脈。
脈相好飄,這是他手剛一搭上去的第一個感覺,不覺凝神細診起來,一來醫者父母心,二來作爲一名醫癡,研究各種不同的脈相也是一種喜好。
“怎麼樣?”
約摸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比尋常的診脈時間可是長了一倍,見太醫終於收回指,楊凝芷一顆心早就七上八下了,連忙出聲詢問。
“娘娘的脈相很奇特。”徐懷玉打從十歲起便隨父親出診,經手的脈相可說不計其數,今天的這一個絕對是前所未見。
楊凝芷心一沉,“此話怎麼講?”
“娘娘的脈相時虛時實,叫人捉摸不透,微臣斗膽問一句:可是服過什麼藥或者花粉之類?”徐懷玉據實以問。
女人的雙手鉸在一處,聞言,手心的汗一炸,莫非是那些香精作祟,可這是秘密,不可對外泄露一絲一毫,否則惑亂宮闈的罪名自己可擔當不起。
“底下的丫頭倒是制了花蜜給我服用,用來養顏是極好的,莫非有問題?”楊凝芷打了一個扯,素日溫柔的面容上明顯浮上了一層擔憂,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徐懷玉暗道一聲“這就是了”,回道:“回稟娘娘,花粉或是花蜜確有養容調顏之效,但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娘娘服的這一種,已打破了娘娘的宮體平衡。”
“什麼叫宮體平衡,被打破後會帶來什麼後果?”楊凝芷情急之下,失聲而問。
徐懷玉擡眸脧了她一眼,依舊不疾不徐、不帶一絲情緒地回答:“可導致終身不孕。”
“不可能。”
一聲尖叫破喉而出,竟是楊凝芷被這一消息刺激得失了常態,她不相信,一定是太醫胡說八道。
“你胡說,我們娘娘身體好得好,前兒個李墨太醫還診過了,還說並無異常,你肯定是受了什麼人唆使,故意糊弄我家主子。”香桃也瞪大眼睛,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指責。
徐懷玉苦笑一聲:“微臣也是一家之言,信與不信全憑福嬪娘娘自己,如果沒什麼吩咐的話……”
“可有解?”楊凝芷打斷他,信與不信事實擺在那,這一向皇上臨幸自己的次數比誰都多,卻一直毫無動靜,肯定是身體出了問題。
徐懷玉正要拱手退下,聞言,只得站住了:“除了停止服用此花蜜外,再調養一段時間,或許還有好轉的可能。”
“不能停。”
香桃脫口而出,被楊凝芷一記橫視給嚇縮了回去,她也知道停服後,只怕皇上的恩寵會斷,可是長遠之計,還是皇子更重要。
“好,我這邊馬上停服,你也加緊擬定一個調養的方子,我不喜歡喝藥,你照著儷嬪娘娘的樣,給我研製一種丸藥來。”微一思忖,她作出了決斷。
徐懷玉答應了,正待行禮告辭,驀聽得女人的聲音自斜前方傳過來:“這宮裡,最要緊的便是嘴巴緊,不然哪天死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徐太醫,你說是不是?”
他吃驚地擡起眸看了女人一眼,明明顏如玉,質溫柔,卻令他的心猛然一緊,赫地垂下眼瞼:“微臣謹記在心,請娘娘放心。”
“去吧。”眼底浮上一絲滿意的神色,楊凝芷揮手令他退下。
徐懷玉如蒙大赦一般地出了聽風居,這才發現渾身已被汗水溼透了,要不要將今天的發現報告儷嬪,好讓她和桐兒有個防備?猶豫間,女人的威脅驀然在耳邊響起,禁不住又打了一個寒噤,當即決定暫時不說了,免得節外生枝,自己出了事不打緊,連累了桐兒便不好了,這樣想著,腳步朝著太醫院的方向一轉。
正月初八,月驚楓與明雪鳶的大婚如期舉行。
竇漣漪尚在禁足期,請示後方被允許親自前往送行,一大早,便命秀珠與素雲帶著禮物一起趕到落雪軒,明雪鳶被安排在此待嫁。
落雪軒張燈結綵,一衆宮人忙裡忙外,竇漣漪走進裡屋,看見吉服著色的明雪鳶獨自坐在古銅鏡前,那樣喜慶的紅色披裹在身上,背影仍是孤清而孑然。
“恭喜。”不知怎麼的,她的鼻子有些酸。
明雪鳶從怔忡中醒轉,看見是她,驚喜自眼底瀰漫開來:“你來了,我還怕自己一個人出嫁呢。”她早已習慣了孤獨,然,就在剛纔,她想起了從未謀面的家人。
“你哭過了。”新娘的眼睛紅紅的,這令竇漣漪內心一震,在她的心目中,明雪鳶是超然、恬淡、從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一個所在。
明雪鳶笑笑:“在我們家鄉有哭嫁的風俗,女兒出嫁的那一天,大家圍在一起邊哭邊唱,《哭爹媽》、《哭哥嫂》什麼都有,最有趣的是那些對婚姻不滿的,大唱《罵媒婆》,渲泄對媒婆亂斷終身的痛恨。”
“真的,那你等會唱給皇上聽,罵他個亂斷終身的暴君。”竇漣漪從沒聽說這個,又稀奇又不免勾起了對某個人的不滿。
話音未落,門口驀地響起一聲:“誰在罵朕是暴君?”嚇了屋子裡的兩個人一大跳。
下一秒,竇漣漪騰地跳了起來,衝著閃耀而來的一抹明黃色嚷道:“皇上,您還講不講規矩,這是新娘子的閨閣,男人是不能隨便進的。”
許久沒聽到她這麼嚷了,玄寂離覺得怪親切的,當下斜睨了她一眼:“男人不能進,家人可不可以進,你不是新娘子的妹妹嗎?”言下之意,他是新娘子妹妹的夫君。
“誰跟你是家人。”她嘀咕一句,淡淡的笑意早已浮上脣角。
呃,居然敢跟他撇清,玄寂離故意湊近,大聲問:“你說什麼,朕沒聽見。”
“臣妾是說,敢問臣妾的夫君,既是臣妾的姐姐出嫁,作爲孃家人,皇上可置辦了聘禮,若是聘禮太寒酸了,臣妾可不依。”明明方纔提起他還滿肚子怨氣,暗暗發誓再也不理他了,一開口,卻含嗔帶嬌的,盡顯小兒女情態。
若不是有外人在,玄寂離真想擁住她好好親近一番,這會只能剋制住一親芳澤的衝動,一本正經地答:“禮物自然是少不了,要不你親自去看看。”
“好啊,臣妾還真想看看皇上的出手。”她扔出一句,便往外走。
玄寂離趕上一步抓住了她的一隻手,討厭,她用力一甩卻沒有甩掉。
“鬆開。”她別過臉,瞪著一雙大眼睛,一邊掙脫一邊低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