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宇素來不喜察言觀色,但對他人表情也是會很合理的進行基本分析,君黎此刻神情如此誇張,縱是不疑,也該好奇了,“這味道怎麼了?不好吃,還是好吃的讓你都傻眼了?”
君黎在洛亦楚身邊待得時間最久,學的東西自然也多,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何況還是他不確定的。
故而微不可察的收斂了自己臉上十分引人注目的表情,爽朗的讚賞聲中不乏對慕宇的調侃之意,“王爺可真會護短,話裡話外都不忘將沐姑娘的手藝誇讚一遍。不過確如王爺所言,沐姑娘這手藝實在是太好了,改日得空,我得讓佩藍過來跟著姑娘好好學學……”
這個世界上做出同一種味道的菜餚不是不可能,也並沒有什麼稀奇。但是自從前幾日受命出去調查沐薇的事,回來後又遇上洛亦楚受傷,再後來就是佩藍告訴他的那句話。
前後聯想,他再笨,這一刻也該從中明白些什麼了。
雖然他主子在雲王妃被慕光溪送回來後就恢復了一切穩定情緒,可是卻依舊瞞著他們這些近衛們另外派出了人去四處尋找雲柯。
這樣的行動起初他們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自從眼前這個逍遙習慣了的男人帶回這個女子回到歷城後,一切似乎都發生了再不易隱瞞的改變。
有些東西已然分明,更是一目瞭然了。
衆人偷笑之餘,也不忘記誇讚兩聲,慕宇搖頭失笑,幸福得看了沐薇一眼,轉頭去一拍君黎肩膀,“只要佩藍想來,隨時都可以。”
君黎走後,沐薇送客到門口。
有一瞬,他覺得君黎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可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翌日,如前日慕宇和蕭哲在廊下說的那般,果然變了天。
天空灰暗朦朧,鵝毛大雪漫天飛舞,翩然落地後覆蓋住一切在的不在的痕跡。
興許沐薇對這賢王府還不甚習慣,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上半個時辰。只是在她推開房門的那一瞬,幾乎是驚呆了。
入眼的世界一片雪白,乾淨不染纖塵,院中所有綠色皆被純白裹覆,晶瑩的雪花在她伸出的掌心慢慢安靜,卻來不及消融已被更多的雪花壓上。
如此,不一會,突然衝進雪地裡,站立在厚厚的積雪中感受冬日雪花零落的美好的沐薇身上已然一片白。
看著掌心那六角形的冰晶逐漸消失了棱角,越來越透亮,最後與雪白的肌膚紋理融合,沐薇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也是一個冬天,天氣比往常都要寒冷。老人們都說,估計今年會下雪。
在南方因爲天氣溫暖的緣故,其實是很難看到雪的,有的人,活了大半輩子也不知道雪落下掌心是什麼感覺。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堆雪人的樂趣和怎樣打雪仗了。
而那一年,有幸的是,她和十歲的齊宇遇上了人生的第一場雪。
她還清晰的記得,宇在雪地裡歡快的捏起一把雪向她砸來的景象;紛亂的雪石頭裡,齊宇用他那小小的身板幫她擋其他小朋友的攻擊的大哥哥模樣;他扔掉手中暖壺,那一臉的張揚得意卻又真摯呆萌的表情。
那時候的他們在上小學,教室裡的設備遠遠不及現在的齊
全,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有的是小朋友們自帶的小火爐和學校統一配備的火爐。
火爐也並非用來取暖,而是爲了燒些熱水,供學生日常飲用的。
那時候,也還沒有現在那麼方便的熱水器,更沒有經過過濾殺毒裝瓶的純淨水,平日裡學生喝的都是自己親自動手燒的熱開水。
那年,那天,陰鬱的天突然變得不怎麼冷了,當地上被白的耀眼的東西蓋住後,大一點的學長才驚訝的高呼,下雪了。
是呀,下雪了。
那場雪下的異常的久,積的也異常的厚。
因此學校裡大多數的水龍頭都被凍住了,沒有了水,早上起牀洗漱都成了問題。
不過總有些聰明的孩子會想不出一些聰明的辦法,比如說,齊宇提起教室的水壺便跑到雪地裡去,一捧一捧的將地上乾淨的雪放在水壺中。
等到塞得不能再塞的時候,他才把壺帶回來,放在升起的火爐上化雪水,然後分給早起的每一個夥伴。
還記得是下雪的第三天,地上的雪已經有一尺厚了,因爲雪天路滑,學校便停了課,休假。
那天早上,她如往常一樣早起,洗漱完後宇卻提著水壺來找她,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因爲在外人眼裡,她和齊宇是兄妹,所以對於一大早起來就找她出去這件事,作爲同學朋友也沒什麼議論。
不過,她卻心裡怪怪的,因爲齊宇將她帶到了後操場。
被一夜雪零撒後,是一望無際的雪白。
她好奇,更疑惑,‘你大早上不睡覺,帶我到這裡來幹嘛呀?’
齊宇回身來,神秘的一笑,‘等會你就知道了。’說完,人家倒是直直向著操場中間走去了。
她歪著腦袋看著他在操場中間來回走動,倒像極了跳舞,不由有些悶悶的生氣,‘喂,你腦子沒被凍壞吧,就算第一次看到雪,也不至於激動成這樣啊,這都下了三天了也,你在弄什麼啊?’
齊宇仿若未聞,壓根不語。她便更加覺得不耐煩了,這大好的早晨她可不是用來陪著他發神經的,一個人在雪地裡癲狂就夠了,還不甘心的拉上她,看來公子病又犯了。
越想越生氣,冷著聲音說了一句‘你自個慢慢玩,我先去教室了啊’便轉身走人了。
若是往常,她生氣了十次有十一次都會來勸她,並且道歉,可今天倒是奇了,她走了一路,連個人影子都沒有。
心裡越加奇怪,不過想到等收了假期,就要到語文老師那裡去背文言文,便也沒了心思去想齊宇究竟哪根神經有問題了。
不過當她開了教室門,卻還是忍不住去窗邊看了一眼,想確認那傢伙是不是還在操場上繼續呢。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她剛一拉開窗簾,樓下就有個聲音開始喊了起來,‘齊薇,齊薇,看這裡,快看這裡……’
他的聲音不大,還透著孩子的稚嫩,卻足夠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
因爲,在操場中央,白茫茫的雪地裡,卻出現一副栩栩如生的墨畫:男孩拉住女孩的手,正在奔跑,髮尾舞動,裙襬飛揚。
那傢伙似乎就是天生的畫家,他用熱水在雪地
裡隨意揮灑,直到出現一對手牽手的孩童。並附上說明:永遠在一起。
那一刻,她幾乎是震驚的呆愣住了,終於知道那個傢伙大清早咋咋呼呼拉著她一路狂奔到操場要幹什麼了。
其實,放在那時候,她除了感動,高興,開心以外,並沒多少深刻感觸。
只是當有一天她用回自己的姓,準備與他攜手並肩時,才意識到:曾經的他是在用熱水融化冰雪,同時用他天生的畫家才氣送給她一副難忘的雪畫,更是一種無言的表白。
直到後來他在訂婚前不久,再一次在雪中作畫時,她才知道,那看似神神叨叨的動作卻很有章法。
那看似隨意地一副雪墨畫,並非那麼容易完成,他是需要時間和實踐演練的。否則,誰能一蹴而就?
有些心意,很隱秘!
可越是隱秘,越是滲進骨髓,一旦通經入脈,便再難痊癒。
他說,永遠在一起!
可是如今……
心尖猛地一抽,沐薇急忙院中石桌,按住心口,用力拽緊手下衣領,直到那陣痛楚減輕後,方纔緩緩鬆開,啞然失笑。
雪還是白色的雪,人卻早非昨日的人。
“薇兒,怎麼站在雪裡?”慕宇從屋內走出,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了披在沐薇身上,略有些寵溺的責備,“這麼大的雪,就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在出來麼?”
沐薇滿足的收緊肩頭帶著慕宇溫度的披風,衝著慕宇嬌俏一笑:“不是有你在了麼!”
慕宇心頭歡喜,擡手一點沐薇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你呀,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聞言,沐薇拽著披風的手一僵,她猛地抓住慕宇手臂,目光如炬,“什麼你不在,你要一直都在的才行,必須都在!”
披風倏地墜落在地,如同沐薇此刻的擔心。
慕宇也是一怔,急忙蹲下去撿滑落在雪地裡的披風,抖了兩下,這才又給她披在肩上,寬慰道,“我就是隨口一說,看把你給急的。這次可拽住了啊,別又鬆了掉地上了。”
沐薇也感覺自己有些過了,就著慕宇的話儘量讓自己放鬆道,“放心啦,這就進屋,保準掉不下來!走啦走啦,咱們去看看小丫頭去。”
說著便推著慕宇向屋裡走去,在踏進門檻的那一刻,沐薇回望了一眼被雪壓彎的柳枝,看來今日是不用出門了。
雪太大,走一路蓋一路。茫茫天下,蹤跡何尋。
這漫天迷霧中,又有誰的腳步能被留下?
“……你不是江湖神醫嘛,你趕快給我想個辦法,治好小丫頭,我還有好多話要問她呢?”
“你又不認識她,你要問她什麼?”
“你猜猜看?”
“嗯……肯定是問她‘你餓了沒?’”
“去你的,我哪有那麼無聊,要問我也得問這麼問:‘讓你給我家慕大哥當小妾,你願意不?’哈哈哈……”
“額……”
楚王府。
佩藍將用過的膳食全數收走,屋內便只剩下君黎和洛亦楚兩人了。
突然,君黎撲通一聲跪在了軟榻前,“敢問主子,真要奪回王妃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