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分, 珍饈樓高朋滿座。侍者將水凝冰引到特定的包廂內,桌上擺有茶杯,其中有兩隻明顯是有人用過的, 但此刻桌前空無一人, 更別說邀約她前來的那兩人。
“人呢, 怎麼約人來, 自己卻不見了?”水融融裹著一件黑色披風, 讓人看不清她的樣貌。這披風本是屬於她二姐的,被水凝病冰借去躲人用,現在輪到她借來躲人了。冬暖夏涼的, 嗯,還不錯, 挺好用, 怪不得二姐以前天天裹著這東西也不嫌煩, 原來這東西是行走江湖躲人居家的必備品啊!
負責去請水凝冰來的侍者也不知兩人爲何不在此,被水融融這麼一問, 他也不知如何答好。
留守在房內的白衣侍者幫他回答道,“兩位公子突然有急事需離開一會,公子交代了,讓水姑娘先用餐。”語罷,招手讓等候在外的小二入內, 將準備好的菜端上桌。
對於陡然間多出的一位客人, 侍者也沒有多問, 默默添上碗筷。
“兩位請慢用”然後退了出去。
沒有外人了, 水融融這纔將披風取了下來。聞著撲鼻的菜香, 兩眼頓時大放精光,飢腸叫囂著早忘了來這的目的是看美男, 吃的念頭已舉著小紅旗盤到她腦門的頂峰去了,毋須多說舉筷就動。
她看也不看,夾到什麼就往嘴裡塞,腮幫子一下就鼓了起來。
嚼吧嚼吧,她那股狠勁緩緩稍退,眉頭皺了皺朝桌上的菜掃眼去。
“這、這……怎麼都是菌類?!”她驚叫。肉呢,她最愛的肉呢!
珍饈樓便是以菇菜聞名,各類菌,各色煮法,來這的客人,就是爲了吃這最有名的全菌宴。
無肉不歡的水融融只能一邊暗自流淚惦念著她的紅燒肉豬蹄肉,一邊提筷從各類菌菜裡挑著有肉做伴的。無限的回憶著上一頓的大餐,是二姐的愛慕者請的,那大方的,要肉有肉,一個爽字。美男像那樣的不就好了,裝啥兔仙呢,又草又菇的……小氣,小氣!
同樣鄙夷嫌棄的,還有湯圓。
“老子不要青菜,老子要肉,肉!”
“就是就是!我們要肉肉!”水融融扔下筷子跟著抗議,就算被水凝冰瞪了一眼她也要抗議!
聽到屋內有騷動,一直守候在外邊的侍者敲門進來,詢問道,“可是這菜色不合姑娘的口味?”
“沒錯!給我換幾盤肉來!要多多的肉類!好酒好肉都給我端上來!”
饒是侍者乃訓練有速的紅塵樓弟子,此刻也不猶皮面一僵。風頌雅緻的珍饈樓,竟有姑娘家跟北方大漢似得這般吆喝?!
“是……”他僵硬的退下。公子交代需好好招待水姑娘,即便那開口之人非水姑娘,然水姑娘的朋友,也是公子的朋友,他們也怠慢不得。
撤下清清淡淡的菜,撇下清香淡雅的茶。入目有肉色,入鼻有酒味,水融融這才真正歡喜的大快朵頤起來。
席間,只見肉沫橫飛,毫無唾沫星子,那廝的根本沒空說話呢。一陣風捲殘雲過後,桌面狼藉著雞骨豬骨頭的,盤裡能有剩著的菜,那都是佐料的青菜類。倒是水凝冰有先見,留了兩盤不會有人和鳥和她搶的菌菜,坐於一安全角落,慢條斯理的吃著。
酒足飯飽,一人一鳥大大聲的打著嗝,癱椅子的癱椅子,倒桌子的倒桌子上。水融融拍拍肚皮,長嘆一聲,“好飽……”
對著一桌狼藉,水融融也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繼續笑,那非正常姑娘家該有的行爲和食量從來不是她會考慮和學習的。她想到的只有,怎麼飯都吃完了,那兩美男還沒回來呢?
“我們這飯都吃完了,那人怎麼都沒回來?”她嘀咕道,轉頭又問湯圓,“湯圓,你見過那兩個公子吧,長咋樣啊,是美男不?”。其實她更想問的是,美男有否跟大姐擦出些火花類的東西,不過礙於大姐就在一旁,她就沒敢問了。
叼了根竹籤剔牙,飯飽後就眼睏的湯圓懶洋洋回答道,“哎呀,那個冷公子就是似冰主人的那一位,跟凝主人沒啥關係。樓公子是想追主人拉,非常美男,人不錯,就是他那僕人礙眼點。”
水融融奇怪道,“又是姓樓的,怎麼大姐跟二姐一樣,愛慕者都有姓樓的?”還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樓字已成百家姓裡最熱門的一個。
“哈,你不知道吧,那個樓聽雨啊,可是樓望月的師弟哦!”
“不是吧!真的嗎?!真是緣分,緣分!”
“你不懂了吧,凝主人可瞧不上人家。”
“唉,又是一個爲愛心碎的美男,真不明白,這世上美男何其多,爲啥桃花朵朵就砸二姐和大姐身上了!”命運不公啊!不想要後宮的偏偏都被美男包圍,想要後宮的連一朵紙花都沒有,還惹來一隻大惡狼!
“融融,你節哀吧!”湯圓直呼她的名字安慰道。水家姐妹三人,只有水融融它是直呼名字的,其他兩人都喚主人,因爲在水家,它的地位和水融融是一樣的,那就是沒地位。
這一人一鳥大概是吃飽喝足思想懶散了,完全忘了他們對話裡,說及的可包含了一旁那冰冷冷的女子。
臨風破空,‘篤篤’兩聲響,筆直的竹筷分別插在水融融和湯圓面前,一人一鳥頓時禁聲。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冷焰和樓聽雨還是沒有回來。水凝冰緩緩放下杯子,外邊又有人來敲門。
這次來的是一位黃衫帶劍侍者,正是冷焰和樓聽雨遣來的,帶消息來說兩人有事不能前來。
對於兩人不能前來,水凝冰沒有所謂,起身要離去。然不能見到美男的水融融卻發難了,“有沒搞錯,約了人又不來什麼意思!你家公子這麼忙嗎?”
黃衫侍者見她發難仍舊冷靜,像是見慣這類場面,依舊有禮道,“公子讓我代爲賠禮,不周之處還望兩位姑娘見諒。”
“說說你家公子幹嘛去了,本姑娘再考慮原諒不原諒。”這侍者長得挺清秀的,水融融見著就靠了過去,先前的發難,不過是爲了多和這清秀侍者套乎,看看有沒能發展成後宮的一員,就是不行調戲調戲也有收穫了。
侍者沉重冷靜的後退一步,低頭答道,“公子有位重要的客人,一時走不開身,所以不能前來,公子吩咐屬下送二位姑娘回客棧。”
“你是姓樓的手下,還是姓冷的手下?”水融融一向秉著有便宜不佔是白癡的道理前進著,不論這人是誰的手下,將來有可能讓她叫上大姐夫或二姐夫的,應該是不會在意自己的手下讓她這未來小姨子滿足點小願望的。
一雙鹹豬手繼續朝那張清秀的俊臉摸去,饒是這侍者再沉著冷靜,這般明顯的調戲,也不能當閉眼不見了。他閃躲著,眼神有些慌亂,“是樓公子的手下,小姐請…自重”
江湖中人就是江湖中人,那身手躲水融融這菜鳥女巫是綽綽有餘的。沒能吃到白嫩豆腐的水融融心有不甘,停在原地,惡聲惡氣道,“你家公子現在何處!我倒要去看看什麼客人重要得過我大姐,順便告訴他,下屬應該收些機靈點的!”瞧瞧這橋段,多麼像惡俗戲裡,總是做壞人女二身邊狗腿丫鬟說的話。
“公子在別院”
“帶路!”水融融霸道決定。
“水融融……”一聲低沉的叫喚,如醍醐灌頂的澆醒狗腿丫鬟,讓她想起正主還在那呢。
“大姐,喚我啥事?”她狗腿道。
“我要回客棧,要去你自個去。”
“別拉,一起去吧大姐,我一個人去多不好意思呢,我跟人家又不熟的。”
這會子,她又知道自己跟人家是不熟的,剛纔不僅調戲人家手下,還儼然一副女主人捉姦模樣的要上門去?
廳堂內,坐著三名氣質各異的男子。
冷焰爲樓聽雨引見那坐於堂上右側的男子,他身著黑色錦袍,繡以暗紅色的古老圖騰。不茍言笑的面容透著極爲濃重的陰鬱氣息,周身的陰冷讓人多靠近一步,就有腳底爬滿千萬蟲蠱的感覺。
引人注目的是,那男子有著銀色的發,揹著身時讓樓聽雨差點錯認爲他是殘天。然此人是天生白髮,光澤柔軟與殘天的髮色還是有些不同,且他正是樓聽雨尋找已久的毒王!
毒王陰冷的視線將樓聽雨打量個遍,冷哼一聲道,“那賊人原來是天殘教的!”那時他出外,並沒將蠱王隨身帶著,不想回來蠱王就不知被誰盜取。他震怒,誓而必尋出賊人,讓其屍骨無存,然那賊人很小心毫無線索留下,故多年過去,他一直沒有找到盜蠱之人。
雖然時隔多年,毒王對此事卻不曾下心過。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得罪他的,從沒有人能在他手中全身而退。
“對我下蠱者乃前任天殘教主,想來偷蠱也是他所爲。”樓聽雨陳訴道,“他如今已逝”。
站在他身後的流玉聽得出,這番話是爲了讓毒王不將盜蠱之事歸咎於現任的殘天身上。
毒王不知他所想,卻也無暇去找天殘教的麻煩,他近來只被一件瑣事煩著,春茶出事根本不在他眼內,他追至此,是因爲在這將那個可惡的女人給追丟了!
“爲你取蠱也可,不過……”蠱王能不能尋回,對他也早是小事,“我有一個條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商人重利,從不做無利可圖的事,而毒王也是一個商人。
“請說”
“你紅塵樓人脈廣,對中原人事瞭如指掌,我要你爲我尋一個人。”毒王的勢力在苗疆,雖有生意植入中原,然還不成熟。況且那女人是中原人,中原人性子狡猾,她到了中原更如魚入水,才讓她跑了。好幾次他就要追到了,卻又從他眼皮下溜走。
樓聽雨應承,找人對紅塵樓來說不是難事。
毒王早有準備的,將懷中的畫紙掏出展開,黑色筆墨下是一名秀氣的有著蘋果像一般可愛圓臉蛋的女子。
“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語未完,廳外有腳步和喧嚷聲及近。
最前頭是白衣領路侍者,他微低頭,不作聲盡責的做好引路人的職責。他身後跟著兩名女子還有一侍者,本該與他並行在側或是退下的黃衫侍者,此刻卻被人拉行牽扯詢問著。
其曰,“小弟,別害羞嘛,來快告訴姐姐,你入這行多久拉,有沒考慮轉職啊,不如跟姐姐走吧,放心,姐姐一定會介紹一個很有前途的工作給你的!”
自打水融融知道這黃衫侍者年齡比她小後,那如狼似虎的火苗又躥了上來,一路拉著人問長問短,就是進了別院,那嘴也沒停過,就是恨不得把對方騙到手,納入她的後宮才過癮。
她就這麼偏著頭對著人家向前走著,直到入廳堂,有門檻子將她絆了下,還是身旁的侍者扶了她。“哈哈,謝謝啊!”她就這麼順勢倒人家懷裡,在對方胸膛上吃兩把豆腐,遭對方推拒了才退開。
廳內早在她踏入時頓時安靜下來,而水融融卻顧著她的後宮大計,當人家主人面挖牆腳而不自知,甚至沒有注意到,有一雙野獸般的瞳子已將她牢牢盯緊。
驟然,一個猶如地獄傳來的聲音,幽沉而陰森,像是帶著欲殺的怒意喚道,“水融融!”
咯咯咯……彷彿被施了法變成生鏽機器人的水融融,僵硬的轉過腦袋,朝那聲音發處望去。
那張從地獄爬上來的死人臉,水融融從來沒有錯認過。
在逃跑前,她腦中躥過這麼一句話:總是有那麼一條路,叫做自投羅網的,只是她那麼不湊巧的,走上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