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梨木牀還是送來了,沒人肯爲老闆送,他自己親自駕了貨車送到木屋前,東西就放門口,沒送入屋,解了馬繩就飛奔而走了,錢沒收不說,連運貨的板車都不要了,沒辦法保命要緊。
最後,是東方藥差了下人將牀搬進去的。幾名灰衣僕人搬完牀,雖好奇這隔壁住的主人,卻不敢明目擡頭去看,整個過程都目不斜視,辦完後恭順的低頭等待命令。
“你們可以回去了”東方藥命令道。
灰衣僕人領命,魚貫的走出木屋。
夜晚來臨,東方藥噌了午飯晚飯後,還是不肯走,說是要住在這裡。水凝冰當然不肯,法力恢復的她直接把他攆出門去,門砰的一聲關上,任他在外面怎麼說就是不開。
不過,這次他倒沒有鬱結,早上的好心情一直持續著,他知道她是不排斥他的就行了。
“那我明天再來找你”他以爲她不肯留他過夜,是因爲他將她的牀弄壞過,她還在生氣,擔心他又弄壞她牀所以不讓他留宿。
這幾天東方藥心情甚好,總是早出晚歸,府中的下人們都看出些端倪來了,特別是在某個倒黴的打破他書房玉瓷品的家僕甲他都沒責罰後。若是往常,家僕甲早倒在地上痛不欲生了。
“主人最近心情似乎特別好”家僕乙明知道在這府中最好少說話多做事,不該隨便議論,然少年好幾天都沒有陰著臉,也沒有隨便使毒拿他們試驗,這情況真是非常罕見,讓他忍不住開口說道。
“是啊,大概跟隔壁搬來那位姑娘有關?!眳⑴c了搬牀的僕人丙將那日所看見的說了出來。
幾人聽後都好奇,那姑娘究竟是什麼人,能讓一向陰晴不定主人有如此轉變。
“你們幾個在這裡議論什麼?”蒼老而嚴厲的聲音責問道。
“劉管事……”幾人一慌。
來人是東方府上老管家,他年有六十,是從東方藥奶奶一輩就在這府中待到現在的。他穿著深色布衣,雖上了年紀,背卻挺得老直。緒著灰白鬍子的臉很嚴肅,對待下人也是嚴厲,他雖不茍言笑,對東方家卻非常衷心。
這府中除了東方藥,下人們最怕的就是他了。他雖老,但目光銳利,他們根本不敢說謊,只得一五一十的交代,沒有隱瞞。
劉管事聽後沉吟一會,交代道,“派個人去查查這姑娘的底”
僕人乙擔憂道,“這……要是主人知道了,恐怕會……”少年一向□□,最不喜別人干涉他的事。
“少爺那有我擔著,快去?!眲⒐苁旅L鬚,思量著要親自會會這讓少爺特別對待的姑娘。
天方亮,已有僕人端著洗漱用具進出東方藥的房間。劉管事來時,東方藥剛洗漱完畢,正由下人服侍他把外衫套上。
桌上已擺上早飯,然而東方藥衣服才穿好,發都未束上就繞過桌子往外走,要出門的樣子。
“少爺,您的早飯還未用?!眲⒐苁驴贪宓穆曇籼嵝训?。
還未踏出門口的東方藥停了下,“不用了”
“少爺可是去隔壁木屋那位姑娘家裡?”他問得肯定。
東方藥點頭。他本沒有刻意掩飾與水凝冰的來往,所以劉管事會知道他要去哪也不稀奇。
“時候尚早,恐怕姑娘家還未起身,少爺不妨用完早飯再去?!?
確實,他每天這個時間去水凝冰都還沒醒來的,不過他喜歡去早就是爲了早點看到她,確認她還在那裡。但每次,他一進門她就醒來了,然後臉色不佳,也不怎麼理睬他。
劉管事似乎看出他的猶豫,提議道,“少爺不如先梳髮,再帶早飯過去同那位姑娘一起用?!?
也好,每次她起牀時,氣就特別大,做的早飯都是糊的。東方藥點頭同意。
他束好發後,僕人已將兩人份的早飯裝好放在籃子裡。
劉管事又說道,“少爺常上門打擾,如此空手而去不妥?!彼愿老氯藢蕚浜玫亩Y物拿了上來。
東方藥想到弄壞她牀榻的事,送她禮物做賠償,她是不是會不再生氣了?
“少爺,我們可以走了。”劉管事提著禮物與籃子說道。
東方藥去水凝冰那,從來是能有多近的路就走多近,所以都是從宅子與木屋相近的那面牆直接翻過去,抄近路。
這次,他當然也是要走同樣的路線,卻被劉管事阻止了。不是他年老會體邁翻不過去,東方藥的武功都是他教的,這點牆又怎麼難得倒他。
他的理由是:“少爺,到別人家中做客應當走正門,特別是到姑娘家中,應有禮數。”
是這樣嗎?東方藥與人接觸就少,沒有朋友,到他府中的人都有求與他,到他人府中次數不多,但那些人也都需要看他臉色,哪需要說什麼禮數。不過,水凝冰不同,他需慎重。
他理了理衣裳,“那我們從正門過去”他掉頭,往府門走去。
走出幾步,他又回頭問,“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嗎?”
木屋響起敲門聲。
是東方藥在規矩的敲門,因爲劉管事說姑娘家中不可隨意亂闖,應該先敲門等主人家來開。
等了一會,裡頭沒有迴應,也沒人來應門。
東方藥緊張,“是不是她出事了?”
劉管事攔住想要闖門進去的他,說道:“姑娘可能睡得沉,讓老奴來敲吧。”
明知道對方睡得沉還敲?
蒼老的手,雄厚的掌,一拍震耳,二拍欲聾,三拍……
屋內有人走動的聲音,劉管事放下掌,靜候裡頭的人來開門。
果然,門吱的一聲,緩緩開啓。
女子裹著黑色的披風,幽幽探出腦來,臉色黑得深沉。
“東方藥,敲門好玩嗎?!你知道現在幾點嗎???!”她怒眉罵道。
東方藥被她一罵,低著頭躲到劉管事身後。劉管事說要有禮節,怎麼她更生氣了?
“擾了姑娘清夢,還望見諒?!眲⒐苁抡f話時,不著痕跡的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特別留意了她的眼睛,裡頭有怒、有冷,卻無其他。
水凝冰瞇眼,這才注意到門外不只東方藥,還多了個有著黑板一樣生硬的面孔的老頭。
“姑娘日安,我等乃隔壁東方府中。與姑娘爲鄰多日,一直未正式拜會。今日我家少爺前來,送予薄禮,還望日後鄰里和睦?!?
一方話說得客套,聽在主人家心裡也是很受用的。
水凝冰沒有讓不讓他們進來就回身往裡走,但她也沒把門甩上。
劉管事隨著東方藥登堂入室。
在水凝冰還未走進臥房睡回籠覺時,劉管事說道;“姑娘想必還未用早飯,我家少爺帶了來,若不嫌棄請用些?!?
他們怎麼還沒走?水凝冰皺眉,她以爲他們放下禮物就該走人。
不過,有送上門的早餐,她也樂得不用自己動手去做。點了點頭,進房梳洗完畢纔出來用餐。
飯菜清淡,在早晨享用卻很舒服,怎麼也好過水凝冰因爲不爽他每日早早來報道,還賴她那白吃她喝她的心情下做出來的糊掉的東西。
東方藥偷望她眉間,見那平展沒有不悅了,他心情越好,平時吃慣的東西今日吃起來不知爲何特別好味。
將碗筷收好後,劉管事將薄禮呈上,是一套嶄新的瓷具,幾副碗筷湯匙盤子,白瓷薄而通透,一看就是上品。跟呈早飯的餐具一樣,東方家的少爺非上品不用。
如果水凝冰沒有看錯,那裡的幾條布巾應該是用來擦手抹嘴的。
“少爺日前多有打擾,一些薄禮不曾敬意。”
碗?筷?這些她都有,只是粗製。從來鄰居間客氣,也沒有送這麼貴重東西的。這老頭是真的送禮,還是爲其他?當然,這個答案在日後,水凝冰終於找到。
“那麼老奴先告退,不打擾少爺和姑娘。即爲鄰里大家應該多多走動,姑娘有空也到東方府上做客。”劉管事眸光微閃,恭順退去。
多走動?她看,他是在說東方藥多來他這吧。
翌日,東方藥前往,劉管事派僕人送上幾張靠背雕花暖椅和一張茶桌,美名其曰做客薄禮。將她空蕩的小廳填了上,有可客來了,不用再坐餐桌。不過,她的客人也就東方藥一人。
再翌日,東方藥再去,劉管事送上紫砂茶具和茶葉,又名薄禮。有客來,總有茶水招待。她的客人,還是隻有東方藥一人。
再再翌日,東方藥又來,劉管事拿來幾幅字畫在廳中掛起。薄禮,薄禮。如此,客人來時,賞心悅目。
再再再翌日,不用多說,他當然又來,劉管事送上詩詞藥籍幾本,薄禮。其曰:客人無聊時,可翻書自娛。
“夠了!”水凝冰喝止。
剛送來櫃子擺放下的僕人們悄悄退到一旁。
“怎麼了?”見她生氣,東方藥不明而問。
她打開櫃子上面一層,裡頭擺放著幾件衣物,分明是男裝!
劉管事臉色不變,解釋道,“是老奴吩咐人放進去的。昨日見少爺回來衣袖沾染,少爺喜潔,忍不得髒。老奴見少爺在姑娘這走動頻繁,故放置些衣裳,以備不時之需。”
真是非常好的解釋!水凝冰都要忍不住爲這劉管事鼓掌了!
薄禮?哼!她要再他這麼薄禮下去,恐怕真要讓東方藥侵蝕她的生活!
是她小瞧他了,這老奸巨滑的老頭!
什麼碗筷桌椅,不過是他爲他家少爺在她這待得更安樂。她餐具粗製,他用不慣,老頭送。她椅子簡陋,他坐不慣,老頭再送。她不招呼他,茶水老頭他再送。她不理他,他無事可做,書畫老頭送來給他解悶!
人說禮多人不怪,她說,這禮多了纔怪!
物極必反。
這送禮讓水凝冰忽然頓悟,自己竟讓一外人侵入自己的生活而不自知。她一怔,她素來喜靜,不愛與外人相處,爲什麼她會一直包容這少年日日來她家中?
因爲他像殘天?若是這樣,她不更應該還他一掌,將他打得越遠越好嗎?
她冷冷轉身,“出去,這些東西帶走,不要再來我這!”
“姑娘若不喜,我讓人將東西拿走,莫氣我家少爺,這些都是老奴一人的主意?!眲⒐苁吕系?,當然看得出她是真的生氣,語氣中的冷絕也絕不是說假。
“滾!”
東方藥急了,一雙藍眸剎時集了水霧般。
“姑娘請先冷靜,我等先告辭,改日再拜會?!眲⒐苁聯]揮手,下人們快速離去,他也拉著不肯離去一臉急色的東方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