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挑動,層層紗帳後,女子的臉色慘白,黑青不見,毒已解半。
收回的銀針成黑,少年隨手丟入一旁的白布內裹起。他擡手擦已滑落到眉心的汗滴,才發現原來手心已溼漉,滿是緊張的冷汗。
想要掏出帕子擦拭,想起帕子之前才丟便作罷,將手在衣襬隨意拭了試,額間的汗也用衣袖擦去。
他將她的衣服攏好,又爲她蓋上被褥,然後在牀邊坐下。
她的發有些亂,他伸手想爲她撫好,然觸碰到她的髮絲時,他的手開始止不住的輕顫。他默默收回,緊握成拳放到身側,後傾身用冰冷而微顫的脣在她臉頰上印了一下,悄聲離開。
迴廊冷風呼嘯,吹滅了樑上的燈燭,一片漆黑。欣長的身影在這黑暗中,像是被這冷風吹得瑟瑟發抖,然默默守在後面的劉管事卻清楚的明白,那隱約的顫抖不是因爲寒風,而是恐懼中衍生出的憤怒。
就差一點,若他再遲一點點,她可能就……想到可能失去她,那雙藍眸透出清晰的害怕,他不能想象失去她的後果。
他們……他們竟然對她出手!扶欄一角在他手心下成了粉末,滔天的怒火是從未有過的,如看到她懸在崖邊要落下去的那一刻,他東方藥從沒有這樣驚懼過,憤怒過!
“少爺請冷靜,水姑娘如今雖已無恙,然那些人爲達目的堅持多年,定不會罷休。他們對水姑娘出手,無非是想用她來威逼少爺,難保不會有下次。爲防他們再對水姑娘下手,少爺最好先說服水姑娘先在府中住下,才爲安全。”
即使劉管事沒有這樣建議,東方藥也是打算這樣做的。一天之內,飽受了兩次失去她的恐懼,他又怎麼可能繼續讓她出自己的視線範圍。
第二天一早,本該沉浸於低壓狀態的東方府,忽然傳來一聲震耳的咆哮,東方少爺又暴走了。
“不準!不準!我不準你去找他!”
水凝冰醒來的第一句話什麼不好說,偏偏問起的是樓聽雨的狀況,得知他昨夜也受了傷目前暫住於她的木屋裡,她不顧東方藥反對,說要過去看看。
“他還沒死,你去看他做什麼!”等他死了,她再過去弔祭不遲。
“那不打擾,我回去了。”她回自己家總行吧。
吼!這話無疑是在給東方藥□□庫的脾氣上添油!
最後,還是劉管事出來打圓場。水凝冰的毒還沒全解,還需施一次針,他言下意思就是她暫時還走不得,身體未復原,還虛弱呢。
她答應暫時留下,既然要住下總需要幾套換洗衣服,她要求回去拿衣物。
“那種瑣事讓下人去就好了”他纔不會給機會她見那個人。
她鳳眼一轉,招招手把暴走的噴火龍叫過來,雙臂繞上去。媚語如絲,“那我想去看看你種的桃花,行嗎?”
提到那桃花,他腦中開始浮想聯翩,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就被軟化。
她湊近,在他耳旁吐氣,“昨夜風這麼大,你不怕小苗被吹折嗎?那約定可就……”
啊,這個不行,那個約定是很重要的!
“可是……”他還有點猶豫。
劉管事低頭接道,“姑娘身體還虛,恐怕不能走遠。”別看木屋就在旁邊,可從這寢室出去到東方府正門再繞過去,可也有些路的,所以東方藥每次都沒那耐性,直接飛檐走壁。
東方藥剛想說是,她突然貼脣過來,挑弄得在他脣角親親,“你抱我過去不就行了”安撫暴龍,適時的給個糖塊是必要的。
抱……多麼美好的詞啊!
他輕飄飄道,“好……”
唉!劉管事退出去。美人計自古可鑑,莫說英雄,便是梟雄也化繞指柔。少爺的定力不夠啊!他琢磨著要想方法鍛鍊少爺,不然將來他必然跟老爺一樣,被老夫人吃得死死的,一輩子翻不得身!
被騙了!
上一刻,東方藥還飄然若仙的回味她親他的感覺,一路抱她過來。誰知纔到門口,她就把他往那院中被糟蹋狼藉的花草丟去。
他失色於被毀的桃苗,擔心約定不成急忙拯救。可就當他拿著小鏟子刨土時,她已入屋去,跟情敵見面了!
他忿忿的用鏟子戳著土,兩眼盯梢著屋內,注視他們的一舉一動。照常理,他應該丟下鏟子就進來拉人走的,可他現在有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他不高興,她既然丟下他,那他也不理她,哼!愛見誰就見誰去!
木屋內,水凝冰在答謝樓聽雨昨夜救她。
“姑娘不必多謝”樓聽雨坐在靠椅上,他的輪椅昨晚隨那馬車一起落入懸崖,一時半會做不出新的輪椅,出入還靠流玉,行動不便。
“見姑娘無事,子墨也可放心離去。”樓聽雨,字子墨。
他透過敞開的門,望了望院中蹲在地上的少年,瞳色漸淡,“流風,去鎮上租輛馬車,即刻啓程。”
“可…公子你的病……”流風知道公子情傷,不願再對著人家恩愛模樣,可公子的腿該如何是好。
“昨晚你也受了傷,不用急著走,在這修養幾日。”沒想水凝冰竟然婉言留他!
流風在公子拒絕前,先插話道,“這姑娘家中,男女有嫌,會不會不妥?”
“無妨,我暫住他處。”她忽問向樓聽雨,“你是要找東方藥治病嗎?”
他點頭,“不過……”
他的不過還沒說完,就見水凝冰朝外面喊,“藥兒,進來。”
那蹲在地上戳土猶在抱怨的少年聽著,卻是半點沒猶豫的丟了鏟子跑了進來,其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東方藥才站她面前,忽然想到自己不久才說要不理她,便側過身頭擡得老高,臉色臭臭。誰讓她去見別的男人,他也是有骨氣有脾氣的,說不理就不理!
“藥兒,你幫他看病。”
他唰的轉過頭來,“看病?!不要!”病了好,早點升極樂吧,他纔沒傻到給情敵看病。
“他昨晚救了我”
“不看!”要不是看他救了她的份上,昨晚他看見他敢抱著他的水凝冰,他早一腳把他踢落崖了。
“你給人看病要條件對吧,那你開條件。”
“哼,不一定,那要看我心情。”他心情就是不好,就是不給看。
“你現在心情不好嗎?”
哼哼!知道關心他了吧,知道剛纔丟下他不對了吧。
她嫣笑,“那麼,你上次救秦如煙,一定是心情特別好咯?”那語調無比輕柔,柔得讓人毛骨悚然了。
恩哼……等等,怎麼扯到秦如煙了,他後知後覺的看她,才發現她笑得不好恐怖的看著自己……
“啊!你幹嗎踩我!”他說錯什麼了?
她從他腳上碾過去,“我去收拾衣服,你,給我去看病!”
“等……”
砰!迴應他的是重重的關門聲和一鼻子的灰。
少年不明她突如而來的生氣是因何而起,苦惱想著,最後將滿腔惱意轉嫁到另一人身上。
是他,一定是他害的!東方藥死死瞪著樓聽雨,後者苦笑無辜,卻又無法解釋。
“咳咳……”流風幾人掩面尷尬又哀嘆,這實乃不是公子的錯,倒翻的醋缸子,卻又不是潑在公子身上,公子可真夠無辜又心傷的。
黑木衣櫃裡只有簡單幾件女子衣裳,上層裡頭擺著幾件新的,材質上等做工精緻,都是東方藥送的。
水凝冰是來收拾衣服的,可她開了衣櫃後卻無收拾的跡象,涼涼站到一旁,對著衣櫃說道,“出來吧。”
原本普通的衣櫃,忽然出現一黑色的漩渦,裡頭像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就要出來了!彷彿恐怖電影裡的魔衣櫃,黑漆漆的漩渦裡慢慢有了一個形狀出來,最後出來的當然不是怪獸,而是一個俊美妖惑的魔。
“呀呀呀,這是什麼地方,這麼窄的。”納爾希才從衣櫃裡走出來,就在那嫌棄個不停。
“這是什麼?”他將出來時蹭落在他頭頂的布拿了下來,一塊湖綠又繡著鴨子的布?真醜,一點也不符合他的審美觀。
他翹著小拇指,僅用兩隻手指捏夾著那東西,左右翻看。
水凝冰半黑著臉,從他手中將自己順時代潮流買來的肚兜搶回,“不要廢話!你來這做什麼?”還將魔界的入口開在她的衣櫃裡!昨天若不是覺得衣櫃奇怪而分了神,她有怎麼會被那羣褐衣人用毒偷襲到!
嘖嘖嘖!他嗔怪,“真沒良心,虧人家還來看看你到底有沒事。”她被人偷襲他當然看到了,只是魔界有規定,是不能插手人界的事。
“這入口,可昨天就開了!”難道他昨天就能預見她會受傷嗎?!
他乾笑兩聲,“我就是來看看,那個讓你捨得拋棄這麼絕無僅有的我,不知什麼模樣的人類男子~”他就不信那個人類能有他好看!他就是要站出來跟那個人類比一比,好讓這小女巫看清楚他不是個人類隨隨便便能比的。
孔雀男!水凝冰瞪過去,“笑話夠了?幫我查件事”
他擺手,“我知道~你不就是要讓我去查,你法力突然失效的事。”
“知道知道~你不用再讚我聰明,我可是魔界二皇子,這點能耐算什麼,三天後給你答案。”他翹著孔雀尾巴,大搖大擺,搔頭弄姿的從衣櫃的漩渦內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