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 水融融再笨也知道這個毒咒是多麼邪惡和歹毒。不單是忘情,甚至將一個人的時間停止,讓人永無止盡的徘徊在同一天裡!實在太殘忍了!
她想到這微微一顫, 看向納爾希, 問道, “你到底是誰?”大姐的法術在巫界算強的了, 但這人卻能如此輕易的在大姐身上下咒, 真、真是…太可怕了!
“魔界三皇子,納爾希!”幫他回答的人是水凝冰,她全身都在顫抖著, 像是憤怒,像是恐懼。
這樣的水凝冰, 水融融還是第一次見。她看著她不可抑制的憤怒, 然後施放結界, 第一次帶著憎恨的情緒,瘋狂的攻擊納爾希。
水融融看著納爾希輕鬆的躲避著水凝冰的攻擊, 她背上沁出密密的汗。不愧是魔界皇子!大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不行,這樣下去,根本毫無結果,大姐只能白白浪費力氣。怎麼辦……怎麼辦……
無影同樣心驚,他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 但在這詭異的空間裡, 銀光火石咋現, 還有耳邊傳來的爆炸聲, 眼前那如光影交戰的畫面, 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到和所能想象的!這一刻,他無能爲力, 難道只能看著教主與水姑娘這樣生生分離,兩兩相忘嗎?
“別浪費力氣了,你是打不過我的。”納爾希勸道。
水凝冰像聽不見他所說,完全失去了理智,雙眸變成了深綠色,黑髮一寸寸成了雪白,尖長的黑色指甲扣在烏黑的法杖上,閃電般的光從四面八方射向法杖的頂端,漸漸凝聚出一個光球,那光球正逐漸的變大!
“大姐,不要!”水融融突然驚恐的叫道。
不好!納爾希暗叫一聲,連忙施放出黑暗枷鎖。
巨大的暗黑之劍圍成牢籠,將水凝冰困在其中,切斷那不斷凝聚的光束。牢籠在旋轉著,慢慢縮緊,最後鉗制在那柄法杖上封牢。納爾希閃身到水凝冰身後,右手一揚,她頓時往後軟倒去,緩緩闔上那雙綠眸。
“咚!”法杖脫手,掉落在地,法杖的主人倒在了納爾希的懷裡。周圍詭異的氛圍不見,景象又回到了原來的館子三樓,一切都恢復平靜。
對險些釀成的悲劇水融融無能爲力,但她知道此時一定要做些什麼,而不是一味的害怕和憤怒。她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麼快就恢復鎮定,“我們一定會讓大姐想起殘天,打破你下的魔咒!”
納爾希也不想水凝冰居然玉石俱焚也要打破他枷鎖的魔咒,他不由有些懊惱,卻不想水融融說出這般堅定的話來。要知道,他下的咒,像水凝冰這般法力都需拼死一搏以求殺了他來解除,而水融融這區區半調子的女巫又能如何。
“哦,你要如何讓她想起殘天?又如何解除她停止的時間?”他在她身上一共下了兩個咒,一個是忘情,使得她忘記所愛之人的一切。另一個是禁止的時鐘,使得她永遠徘徊在一個時間裡。
“真愛無敵!我相信,大姐一定會因爲真愛,想起一切的!”水融融堅定的說道。
看來,她是以爲,他只下了一個咒。他提醒她,“就算她想起殘天,也只是解除了忘情咒,停止的時間也會讓她在第二天又忘了一切,重新來過。”
居然下了兩個咒!水融融聽出來後,真想再一次大罵他卑鄙無恥的,但現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時候,她突然諷刺的笑了笑。“呵——原來你也這般不自信,怕大姐想起真愛,重投愛人懷抱,把你又忘了,所以加個咒,上層保險啊!這麼麻煩,你怎麼不直接施個咒讓大姐直接愛上你就得了!”她一臉‘你真沒用’,‘這麼沒自信’的嫌棄模樣。
她這幅嫌棄樣,讓一向自戀無比的納爾希衝動了,“哼!你要是能讓她真愛無敵到衝破忘情咒,我就把停止的時鐘解除了!”
“好!如果我們幫大姐解除了忘情咒,你就必須把停止的時鐘解除,並且不準再騷擾大姐和殘天!”水融融立刻就說道,內心激動而暗喜。
納爾希反應過來被她忽悠了,斜了她兩眼,“是要賭嗎?若我贏了,總得有點好處,不能便宜都被你們佔了。”他纔不會那麼傻咧!
“你要什麼好處?”
“既然是賭,總要有個時間限制,本皇可不是那麼有空閒時間的人。就以半個月爲限,在限期內,你們讓她憶起殘天了,我就如約解除另一個咒,並離開不再作打擾。若她沒有想起,那麼——”他拉長了音,“她就歸我,必須和我回魔界,你們誰也不能尋來!”
水融融討價還價了一番,想把時間拖長,無奈這次納爾希非常堅決,她只得道,“好,那就半個月,一言爲定!”
夜晚又降臨了,月光下一株梅花婀娜出動人的曲線,紅梅香瓣吐露芬芳,引得晚雪在枝頭停留。
這個季節,這隻有梅花了,周圍的株桃枝頭光禿。
沒有桃花,所以她不回來了嗎?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桃花四季長存?
又有什麼方法,能讓他與她之間再無阻礙,攜手白頭?
一雙迷離的藍瞳靜靜的遙望遠方,半隱在冬眠的桃花樹下的朦朧身影斷斷續續的呢喃。撫過那幾經心血重新栽活的梅樹,回憶起那甜蜜的約定,一切彷彿只是昨日。
凝……
他心中不斷默默唸著她的名字,從日出到日落,天明到天黑,在這埋有最深刻回憶的地方等待著。
桃…只要桃開了,她就會回來了。
他要在這等,等到桃開了,她就會回來了……
可這樣的想法不過是他過去一場浮華的夢,漫長而爬滿荊棘。當這夢被敲醒,虛幻的荊棘卻刺得滿身傷痕。然而這種痛,也比不上只能短暫的歡愉與相守後,被留下的那一個人所承受的痛。
所以他知道,他該放開她。
因爲他…能給她的時間實在太短,太短了……
一股寒氣突然自丹田涌上,如同前幾次一般,口中嘔出血紅,並眨眼間凝結成冰。
他掏出錦帕拭了拭嘴角殘留的鮮紅,眼前已然漆黑。他沒有抑制和散躲,只是靜靜的靠坐在梅樹下,緩緩闔上無波的藍眸,任那股鑽心蝕骨的疼痛蔓延,繼而墮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或許,只有在這黑暗的深淵裡,他才能繼續織造那屬於他的浮華若夢。
零落的雪又下起了,寒風搖曳枝頭,拽下了梅香殘瓣,點點落在那張含著極淡笑與悲的冷峻面龐上,然後滑落在衣襟。間歇的雪花落在衣袍上,寸寸冰冷……
下雨了嗎?
什麼輕柔的落到了眼皮上,他擡手一抹。長長的睫毛顫動幾下,睜開一波蔚藍與晴空相應。
天是晴的,那便不是雨了。
他低頭瞧去,指尖粘著的是一片片薄薄的粉瓣。
桃花?
這時候怎麼會有桃花呢,他自嘲的勾勾嘴角,鬆開手那疑似桃花的花瓣從指尖漏下,在半空旋了幾個弧度,飄落在地。
等等……他像是忽然察覺到什麼不對,猛得擡頭朝前方看去。
那是一片柔粉與淺白交織的繽紛絢爛之景,片片柔軟在暖陽下旖旎飛舞,一眼望不到深處的桃花深林。
這是……十里桃花林?
他狐疑打量四周,發現自己早不在那形單影隻的梅花樹下,而是深陷在一片桃舞紛飛的密林之中。腳下,看不到泥土的顏色,踩著的是落了一地厚層的桃瓣,觸目可及的皆是這柔軟的色彩。
遠處吹拂來的風,撩起了他散落的發,幾縷飄起阻擋了視線。他伸手一撩,忽然怔怔的定住。掌中撩起的幾縷碎髮,竟然不是自己厭惡的銀白,陽光下黑色的髮絲圈起光暈。他的發……他將背後散落的發往身前一放,黑色,竟然是黑色的!
在他練了寒冰決後,他的發就變成了白色,現在……他迷茫的望向十里桃林。眼前的景,多像是回到了十年前,他還是那個少年的東方藥。密林深處不見那心儀的女子,焦急的找尋。
這是夢嗎?回到十年前的夢?
那麼,她呢?也如十年前般,突然消失,藏匿在這十里桃紅之中嗎?
他緩緩朝前走去,步子越來越快,不變的景象飛快在退後,可他仍沒有找尋到期望能在這夢中相見的容顏。
凝……難道連夢裡,見上一面,也是這般奢侈的妄想了嗎?
凝!——!他想呼喚,卻在這夢裡怎麼也喊不出聲音。他放慢腳步,頹然得停下。
就在這絕望的當口,一聲輕如銀鈴的笑在耳畔響起。
凝!!他猛然擡頭,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
密密的桃林下,清冷女子帶著淺笑,遙遙相望。她開口,無聲的說了什麼。
雖然眼前花瓣落景,卻阻隔不了他看清,她一遍遍以口型傳遞的話語:我回來了——
心坎上有什麼突突一動,像是一條緊繃許久的弦終於斷開了,得到了解脫。潸然的淚毫無預警的不停落下,他終於明白,梅與桃的約定,所有的不安和期盼,只爲等待她說一句,‘我回來了’……
因爲,他一直,一直,在原地等著,等著她回來,等她回到他的身邊。
他沒有動,沒有向前,他停在原地。害怕只要走開,她就會不見;只要向前,這個夢就會消失;不在原地,她就找不到他了。
這一刻,他癡了,怔怔得看著,她如夢所願的朝自己走來。這一世,他的癡願終能所償了嗎?
她緩緩的走近,可週圍的景卻不斷的拉長,將兩人的身影分得越開。
他急了,看到她似也驚詫的著急呼喚著自己。
景象越來越遠,她也越來越遠。旖旎的桃花深處忽然被黑暗籠罩,她的身影一點點沒入黑暗之中,直至消失不見。他瘋狂的撲向那一片黑暗,瘋狂的無聲呼喊,卻始終不能找到她。
哈哈——!!他發瘋似的狂笑,原來,即便是在夢中,他的願望也不能實現嗎?生與死,他在什麼時候,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嘎嘎嘎——!
一片漆黑之中,突然傳來古怪的笑聲。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多了一道身影,那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讓人根本探不清身影的所在方向。
“怨憤嗎?想要得到嗎?”那神秘的身影,發出如鋸枯木的粗厲聲。
他頓下,沉沉問道,“什麼人!”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能發出聲音了!
那粗如枯木的聲音又響起,似挑撥,似誘惑的對他說了幾句話。
他沉默,沒有給予迴應。
那神秘的身影又詭異的笑了笑,“給你些時間考慮,我會再來找你的,到時,你一定會跟我走的!”隨著那肯定的話音落下後,那道身影也消失在黑暗中。
他漠然的轉過身,朝黑暗中唯有的一點光點走去。
——萬丈紅塵,他早已深入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