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小鎮依舊安定之時,江湖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說起紅塵樓,想是無人不知的,它以販賣消息爲主,只要出得起錢,就沒有他們打聽不到的消息。在江湖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它屬於中立派,有自己的一套作風。紅塵樓樓主人過中年,身體越不如從前,早已放出消息要選繼承人。紅塵樓弟子皆可參選,能者居之,而機會最大的只有兩人。他們分別是,樓望月與樓聽雨,兩人天生奇才,都是樓主收養的義子。
其中,樓望月遠名在外,世人知他多過二公子樓聽雨,衆人紛紛猜測著樓主之位定是傳於他的。然知情人都明白,樓聽雨的能力其實不下於樓望月,樓主遲遲未公佈人選,是在二人間猶豫不定。
可就在這個時候,二公子樓聽雨突然出事了!據說是被魔教人偷襲,重傷昏迷,而樓主之位很快就傳給了樓望月,之後老樓主暴病離去。
這麼突然離奇,衆人不免紛紛猜疑,此中有懸疑。消息傳了開,以訛傳訛,最後傳成了是樓望月與魔教竄和,派人傷二公子在先,奪了樓主之位後殺老樓主在後。
疑雲團團,衆說紛紛,卻怎麼也不見樓望月出面解釋,他一向正面的形象頓時受到了質疑。大街小巷,茶館酒肆,到處都在討論著,連偏僻的山道小客棧裡都有人在說著此事。
天色暗下又逢急雨,趕去臨鎮選花卉的水凝冰在途中的小客棧落了腳,她點了飯菜後,就聽隔壁桌有人在談論著紅塵樓之事。她對紅塵樓不瞭解,對樓望月卻知道很清楚,那是水似冰的前世情人轉世之一。故而聽到有人談及時樓望月,她留心聽了些。十年後的樓望月不還坐著樓主之位,想來真相肯定不是謠言所說的。
不過,有人卻因爲她的留心而不滿了。
東方藥手中的筷子都快把碗底戳穿了,他嘟著嘴,不滿道,“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弱肉強食,鹿死誰手之爭!”他放下筷子,拖著水凝冰的手,試圖喚回她的注意。
她纔想問他怎麼了,鼻間忽然一癢,輕打了個噴嚏。
“是不是受風寒了?”他緊張,伸手就要給她把脈。
“不是……”她想要否認,可聲音卻有些低沉嘶啞,有些鼻音,顯然是感冒的前兆。
初春料峭,難免微寒,她一早趕路,又衣著單薄,還淋了雨。她身體不比東方藥強壯,若生病也屬正常。
“果然著涼了,你快將飯吃完,我去煎幅藥,你喝下休息一晚就會好了。”他把她碗裡味道濃重會辣的菜挑了出來,又給她碗裡多夾了些清淡的菜,催促她吃飯。
“我沒事……”她說。
“吃飯,我是大夫,你要聽我的。快點,我盯你吃飯纔去煎藥,不能拖著,不然引起發燒可麻煩。”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霸道得如此有道理,站得住腳。
她只得乖乖吃飯。
水凝冰一人在客房內,靠在牀邊閉目休息,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進入夢境。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中,他站在雨中固執不肯離去,堅定的視線不知在看著何方,又或者看著誰,那般受傷,然後倒在傾盆雨下的泥濘之中。突然,一股像是真的有熱度的火從她眼前躥起,她來不及看他模糊的身影,就被那團火驚醒。
她猛然張開眼,又是那個夢?!這次更加的真實,像是在預告什麼般。
然身體的不適,讓她不得多想,她甩甩頭不再去想那個夢境。她手撐在牀邊,試圖起身走到桌子前倒杯熱茶,讓昏沉沉的腦袋清醒。可她的腦袋重如石,鼻間像有什麼堵著,呼吸不暢,十分的不舒服。別說走動了,連手都擡不起來!
真給他說中了,她果然是生病了,還發燒了。她的體溫度越來越高,全身虛脫無力,連動根手指頭都力不從心。她固執的想要移動,落得倒在牀邊的下場。
她神智模糊的倒在地上,動彈不了,抱怨的想著,他怎麼還不回來?
沒有過多久,她倒在地上昏沉迷糊時,隱約聽到開門聲,然後有腳步聲急急靠近。
一雙冰冷的手將她抱了起來。
她渾身發燙,那人身上卻透著絲絲寒氣,她本能的靠近,紅熱的臉貼在一涼涼的絲綢上使之降溫,然後輕輕吐了一口氣。他回來了……
她被放置到牀上後,一隻如冰溫度的手掌貼在她額,那忽如其來的冷意讓她微縮了一下,只聽耳畔有聲音說道:“果然發燒了”
東方藥坐到牀邊,將她扶抱起,“別睡,吃藥先。”
她任由他擺動,四肢依舊無力,也沒法給他迴應。他看她動不了,很自然的想到自己來喂她。
只是,習慣殺人多過救人的他,其實並不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病人,更不知道該怎麼喂人喝藥。
他思忖片刻,自己摸索起來。試了幾次後,終於找到方法。他先是讓她靠在自己胸前,然後他左手從她身後繞到她身前,將放在一旁盛藥的碗由另一隻手拿起,然後放左手中。再由右手拿湯匙舀了一勺,準備要喂她。
湯匙還沒喂到她嘴邊,他的手停住,他看到那湯匙裡的藥汁還冒著熱熱的白氣,想來還很燙。於是拿到自己脣邊吹了吹,又試了下溫度,這纔將湯匙喂到她嘴邊。
“來,張嘴,將藥喝了。”
她努力睜開罐了鉛的眼皮,可瞳孔渙散,燭火昏暗,她只能隱約看見他臉的輪廓。雖然鼻子有些堵著,但依然能感覺到那苦苦的藥味,可想那黑乎乎的藥汁。良藥是苦口,她卻更習慣自己調配的魔藥,再不濟也是西藥那幾粒小藥丸吧。她纔不要喝這種東西!
因爲她的不合作,藥汁灑出少許,他連忙小心將湯匙移開。
“別鬧了,快喝藥,不然好不了的。”他學著她的語氣教訓道。
她抿緊脣就是肯喝藥。
“哼!哼!不喝嗎?那就不要怪我用其他方法咯!”他表情嚴肅,嘴角卻有賊笑。
而他的方法就是——親‘口’喂她喝!
湯匙裡的藥汁不再是直接送入她口中,他倒回碗中,對著整個碗吹到半涼,然後仰頭喝了一大口,含在口中,用嘴對嘴的方式渡給到她口中。等她知曉,已經來不及抗議,苦澀的湯藥滑入口中。
剩下的湯藥也被他用同樣的方式喂入她口中,末了還被他佔便宜的親了幾下。湯碗見底,他擺到一旁,然後小心翼翼的扶她躺下,爲她蓋好被子。
原本跟冰塊一樣的手掌已經變暖熱了,他掌心覆在她眼皮上,“快睡”
她本就昏沉,喝了藥後,睡意更濃,於是很快便入睡。
一夜折騰後,天終於光亮。
水凝冰醒來後,她的燒如他所言,一覺便退,鼻子也不堵塞,風寒也愈。她精神大好,就不責怪他逼她喝苦藥,且想要嘉獎他一番。
她低頭看去,東方藥正趴在牀邊睡著,他衣裳未換,頭髮也凌亂,想來是照顧了自己一夜。
也許是她坐起的動作,驚醒了他,他睡眼惺忪的擡頭道,“你醒了?”他靠過來,伸手在她額上量量溫度,確定她燒退了,才放心的又趴下去。
“藥兒,醒醒!”她拉起他,“你臉上的疤是怎麼回事?”她驚見他右臉頰上,有一道細長留有血痕的疤。
他擡手摸了摸,“大概是昨夜被芒草割到的”他無所謂道。
“你昨夜出去了?”
他點點頭,“去採藥”
採藥…是了,他身上有□□,有其他,卻肯定不會隨身攜帶治風寒褪燒的藥。所以昨晚他出去這麼久,是因爲要給她採藥。夜寒露重,所以他回來時身上纔會那麼冰冷。
她撩起他的袖口,上面有一塊褐色的漬跡,若沒有猜錯那是昨夜她不肯配合的喝藥時灑出來的。
“怎麼,還有不舒服嗎?”他看她兩眼愣怔無神,以爲她還有哪裡不適,急急詢問道。
她搖頭,手輕輕撫上他臉上那道血痕,視線從他眼角下因未歇好而留下的淡淡黑印掃過,又掠過他被勾破的衣角,最後回到他臉上,對上那一雙藍眸,那裡只印著自己,有著著急擔憂的色彩。
她輕聲問道,“爲什麼要照顧我?”採藥,煎藥,喂藥,樣樣親力親爲,那是善心大夫該做的,而不是他,瞧他惡名在外,也知他是絕對從未做過這樣善心又細心的事。可昨夜,這少年不僅如此,還照顧了自己一夜。是什麼,讓他破例如此?
他偏頭想了一會,“照顧?昨晚那樣嗎?你病了,我就照顧你,哪有爲什麼。”
她輕笑,她怎麼忘了這少年的單純。“那其他人呢?你也會像昨晚那樣照顧嗎?”
“其他人關我什麼事”他答的囂張又不屑。
她沉吟片刻,又問,“那秦如煙呢?你也會那樣喂她吃藥嗎?”
他想也沒有想就答,“不會,她愛喝不喝,我只想親你一人。”
砰砰的心跳聲,她卻笑如春山媚色。原來,只因那人——是她。
春天,果然是來了。
那麼,女巫若是動心了,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