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整整一個月，他沒有找趙鈞嫣，趙鈞嫣也沒有踏入東宮半步。

那天清晨，趙鈞嫣正在屋內梳妝，剛剛往臉上貼了花黃細金，正要畫眉時，卻聽到外面有丫鬟議論紛紛。她從容地畫好眉，點上朱脣，拿起梳妝檯上的一支金絲五彩花蕊簪，正要插上髮髻之時，竟然聽到了李永夜要帶兵出征之事。

金簪還未戴好，便掉到了地上。

南汝王造反，李永夜親自帶兵討伐。

她還未梳好髮髻，便直接換了一身輕裝，急匆匆的前去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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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到了東宮，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李永夜，而是李璋。在淡淡的燭光下，李璋已經是一臉不滿地看著趙鈞嫣。他扯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然後說出了一句讓她毛骨悚然的話，“承歡公主，來晚了一步，永夜已經帶兵出征了?！?

趙鈞嫣嚇得一縮。

她知道，南汝王是前朝之人，他當初在李璋叛亂的時候，是對李璋投誠的。當時，南汝王殺了自己寧死不肯投誠的兒子以示誠意，但是，事隔三年，他居然就起兵造反了。這讓生性多疑李璋起了疑心，連兒子都可以殺了投誠，如今卻起兵造反。那麼，趙鈞嫣一個纖纖弱女子，也有可能發(fā)動叛亂。

“既然你都看見了朕，那麼，你也該知道朕現在是什麼想法了吧？”他輕輕一笑。

趙鈞嫣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說道：“罪女不敢揣測聖意，還請皇上明示。”

“罪女？”他對這個自謂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麼罪？”

“罪女是前朝趙衷帝之女?！壁w鈞嫣的額角汗水劃過腮邊，一滴一滴淌在東宮白玉地磚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音。

“你最大的罪，就是迷惑太子！朕如今想要殺了你，都無濟於事。”李璋心裡明白，如果殺了趙鈞嫣，李永夜定然會做出一些無法想象的事情。他只有一個兒子，不能冒著如此大的風險，他能做的，就是不擇手段做一個好的君王。

雖然，李永夜自從成親這個月以來，就不再去看趙鈞嫣了。但是李璋明白，他絕對不是那種薄情之人，他只是不想徒增傷感。

趙鈞嫣一咬牙，她連著重重磕了幾個頭，那白色玉石鋪成的地面上赫然出現了幾道血痕，“皇上饒命，罪女不敢了！還請皇上不要殺了罪女，罪女願意放逐邊界，永不踏入長安半步！”

“放逐邊界？”此時，李璋的笑容如同雪花一般難以揣測，他帶了幾分自嘲地說道，“把你放逐邊界了之後，難道叫永夜邊疆滿世界地找你？叫朕的顏面何存？朕自然不會傻到殺了你，否則永夜就一輩子記著你了。”

趙鈞嫣惶恐地聽著李璋的後話。

“朕經常聽皇后說，承歡公主長得傾國傾城，如果承歡公主不再傾國傾城，也不知永夜還會不會依舊對承歡公主深愛如初？”

趙鈞嫣頹然，她瞬間明白了，原來，一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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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李永夜凱旋歸來。所有人都沉浸在歡樂之中，李永夜的慶功宴上，他看到了很多人，唯獨沒有看見趙鈞嫣。

他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他依舊和以往一樣，喜怒不溢於言表。

而他，正如李璋所想的一樣，他絕對不是那種薄情之人，就算成婚那天鬧得很不愉快，可是他還是會去找趙鈞嫣的。因爲，愛一個人，不是說收回就能收回的事。

他一個人早早地退席，夜裡，騎著馬去了寧府。

當時，已經是冬天。萬物凋零，穿過寧府的小徑，他看見趙鈞嫣擡頭仰望著天上的繁星。她的右臉，看上去完美無瑕，如同細瓷一般白嫩的肌膚。眉目如畫，流轉於這片完美的星空之間。一身紫衣，彷彿傲視獨立於這個世界。

“鈞嫣？”李永夜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趙鈞嫣沒有轉過頭來，她也沒有迴應他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李永夜見狀，連忙拉住趙鈞嫣的手，將她拽回來的時候，他瞳孔一縮，猛地看見了她傷痕累累的左臉。

那張曾經美豔絕倫的左臉，被刻了青墨黥紋，繁密連貫的文字，毀了整張臉的無暇。彷彿是一塊完美白玉壁被一刀斬斷。

“怎麼回事？”李永夜的手撫上趙鈞嫣臉上的黥紋，一臉疼惜。

“拜你所賜。”趙鈞嫣毫不客氣地將李永夜遊離在她臉上的手揮去。

他們之間，最痛苦的莫過於此，國仇家恨都不能忘去，所以，只能在怨恨中死亡。

“對不起?！彼雌饋頋M心的愧疚，說對不起的人不應該是他，也不是李璋，而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司命天神，還有這個被篡改的王朝。

他緊緊握住她的右手，死死不肯放開。伸出另一隻手，在她凹凸狼藉的左頰上撫摸，彷彿在撫摸無上的珍寶。微微低下頭，淡淡的脣吻在了她恐怖的青墨黥紋之上。

他曾經想過，自己打勝仗回來，看到的是一臉喜悅的趙鈞嫣，她還會聽她彈琴，還會和她一起凝望星空。

讓他意料不到的是，趙鈞嫣此時雙手攬住他的頸，然後踮起腳尖，輕輕地將朱脣貼在他的嘴角，眼中卻被一層霧氣所籠罩。

她現在如此模樣，可是他卻對她不離不棄，她能不因此感動？

“鈞嫣，如果今晚能放下國仇家恨，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李永夜在她的耳畔說道，那輕輕的呢喃，彷彿定格在這個星空之下。

“好……”趙鈞嫣的聲音嘶啞。

他將她橫抱起，一步一步走出了寧府。

靠在他的懷中，她覺得無比安穩(wěn)，如果這是一個夢，那麼就一直沉溺下去吧！她將頭埋入他的懷中，聞到他身上散發(fā)的淡淡龍涎香，眼淚流了出來。

神說，無論通天術如何強大，都無法解出一個“情”字。

那夜，搖光星很亮很亮。

那一夜，李永夜的寢宮多了一名女子，在這個寒冷的冬夜，他們找到了自己尋尋覓覓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