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樓——

一扇黑色雕花門緊緊地關著，外面的青衣男子拼命地敲著門，嚇得康平坊的客人都繞道而走，“扶搖，扶搖，快開門！快開門！”

門突然間被我打開，他被我的舉動嚇得一愣。

我扯出一個標準的微笑，淡淡說道：“風神大人，奴家是不是應該恭喜風神大人即將成佛？風神大人成佛後，記得庇佑奴家富樂安康，一世繁華。”

“扶搖，不是這樣的！真的！你聽我解釋，我……”

“風神大人，以後還是不要踏入康平坊這種煙花地，否則有失您的身份。”我正要關上門，可是卻被風祈的手按住了。

“扶搖，我是真的喜歡你，雖然你有時候說話很刻薄，有時候很自私，但是你是一個唯一能對我說真話的人。你會罵我虛僞，會叫我做真的自己。”

“我承認，在遇到你之前，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佛。但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今我是真心想要和你歸隱山林，扶搖……”

“風神大人，扶搖恐怕無福消受，”我從髮髻上拔下一隻簪子，抵在自己的頸間，“風神大人以後要是靠近扶搖十步之內，扶搖就死在風神大人的面前。”

他按住的手突然間鬆了，沉默不語。

“風神大人，如果扶搖死了，那可就少了一個功德了。”我挑了挑眉，簪子的尖端在我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他絕望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第一眼，他看見那個叫扶搖的女子，“驚風”之貌，絕世的容顏。亦靜亦動，表面上看上去需要別人幫助，可是卻內心堅強，不怕神佛。她有時候寧靜得像寧河一般，淡淡的女子。

人神殊途，原來講的就是這個。

因爲屬於不同的種族，所以，很難擁有共同的語言。

女媧師尊說得沒錯，只有神族的人才最懂神族的痛。但是，他分明感覺到了她的痛苦，可是卻永遠也解釋不清。

他走著走著，口中喃喃，嘴角突然間溢出了一絲絲的鮮血，紅得太扎眼，“原來，人類都是這樣脆弱，永遠只能看到表面……”

神，也不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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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我把自己鎖在屋子裡，飯也吃不下。

竹夫人一臉媚笑地走了進來，她用自己細得太膩的嗓子佯裝嘆息，“我說扶搖啊，我看風公子也是個癡情之人，昨個兒，託我給你送來點東西。”

說罷，竹夫人將一件嫁衣襬在桌上。

我微微瞥了一眼，突然間眼眶溼了，“夫人，還是送回去吧……扶搖不想嫁……扶搖嫁了，就耽誤了風公子……”

竹夫人錯愕。

那件嫁衣，繁複的花紋，彷彿能看到那一絲一縷的青色。暗紅色的緞裙上鏽水紋寶珠茉莉的紋路，腰間一跟五彩鏈，每顆珠子都渾圓飽滿，華美耀眼至極。

旁邊放著我最愛吃的梅花糕。

“可是，風公子也是真心要娶你……”竹夫人再次勸道。

“那就把嫁衣拿走，梅花糕我收下了。”我的聲音清冷。清晨第一縷陽光投過窗櫺映到我的臉上，顯得略微有幾分蒼白無力。

“可是，風公子還特意說了，你喜歡吃梅花糕，不要太甜。”竹夫人說道。

一月的陽光，鮮豔的鋪了我一身，我感覺到了溫暖，長舒了一口氣，“那就都留下，我會自己處理的。”

竹夫人想要說什麼，可是卻被我請走了。

這幾天，我的身子越來越差，禁不住風吹。

我吃了一口梅花糕，味道很好吃，帶了一股風的味道。但是，卻又放下了，越美好的東西，越讓人沉溺到無法自拔。

我的眼睛驀地一動，靠過去，手指慢慢撫摸過上面古樸華貴的刺繡，眼神漸冷，拿起桌上的蠟燭，紅色的燭淚不由得滴了一地，火焰吞噬著那件絕美的嫁衣，灰燼散落一地。

我默然地轉身，踩過一地灰燼。

風將那一寸相思和一寸灰吹起，彷彿吹起了自己燃燒成灰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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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收到第六十七件嫁衣的時候，我曾一度動搖過要嫁給風祈。

我躺在牀上，大夫一邊開藥，一邊緩緩說道：“扶搖姑娘只不過是身子虛弱，不會影響胎兒的成長，只要吃一下藥補補就行了。但是，扶搖姑娘的脈象很奇怪，胎兒和常人的有所不同，就好像……唉，老夫學術不精，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我微微垂下雙眸，送大夫離開。

兩個月前，我和風祈的確發生了點事情，沒想到居然就真的會懷上神子。

但是，他的出世，將會造成混血神子，一個註定了成爲異類的神，還是不要誕生爲妙。但是，我沒有權利剝奪他的出世。

聞風而來的竹夫人又是一臉獻媚的笑容，“扶搖啊，這孩子還是留著吧。如果你嫁了風公子，指不定又是多少榮華富貴呢……”

我知道，她只不過想賺我那筆贖身金。

最後，我送走了竹夫人，一個人在屋子裡面，想著事情。

如果風祈知道了這件事，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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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九十九件嫁衣送來時，我的小腹已經明顯隆起。

而我等到的，不是風祈的敲門聲。

“風祈？”我突然間悲喜交集，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我暗下決心，只要他送來第一百件嫁衣，我就嫁給他。

“狼人？”我嚇呆了。

眼前的人，雖然看起來擁有人類的外表，但是，擁有多年扶搖令的我，早已對人神魔的鑑別易如反掌。他有尖牙利齒，而且滿身的妖氣。

“你丈夫，殺了我們狼族的老狼王，”狼人的開場白很簡單，“我不過是看在我和你都有一半的血液是人類的份上，我好心警告你一句。風祈他絕不會愛上一個人類，他是要成佛的。所以，和我們合作，一起殺了風祈。”

我知道，我對狼人來說有極大的利用價值。

“不會。”我亦如往日的堅決。

“你苦苦堅持什麼？風祈是神，而你是人類。人類總有一天會老，而他的壽命是永恆的。來康平坊的，都是以色識人之人。”狼人獠牙說道。

“他說過，他不會以色識人。”

“他騙你的。你只是他的一個功德。”

我愣住了，的確，我是他的一個功德。

“你想讓我怎麼做？”我終是應了下來。我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睛，一瞬間，翻驚搖落。

“很簡單，去引他到狼王冢，那裡設下了御風咒，只要到了那裡，就不是他想要離開就可以的。”獠牙的眸子一閃，當初老狼王也是風祈的功德之一，如今他要利用他的另一個功德，將他置於死地。

我被獠牙這麼一說，瞬間退縮了。

“不……不行……我不能害了風祈……我恨他，但是，我不能讓他死。否則，孩子就沒有父親了……”

“不願意合作是嗎？”獠牙臉色一變，一陣藍光閃過，正中攻向我。

我一把抓住梳妝檯上的扶搖令，扶搖令閃出金色的光芒。剎那間，光芒佈滿了整個聽風樓。我被強大的金光攝暈，不省人事。

當我醒來的時候，竹夫人在我的牀邊，“唉，真是可憐吶……”

“我……”我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像死而復生了一般，四肢僵硬不能動，還好牀上有一個暖爐，漸漸地血液開始暢通。

“扶搖啊……早叫你嫁給風公子了，如今，卻落得人財兩空……”

“什麼？”我一愣。

“孩子沒了，如今，風公子也不見了。”竹夫人佯裝難過。

我一驚，突然間心如刀割，原來真是如此。他成佛了，以後，或許只能在廟宇中看見看見他被衆人供奉起來的金身。而我，還是卑賤的風塵女子。

“誰救了我？”我接著問道。

“容家二少爺——容汜，”竹夫人突然間眼中一亮，“你已經昏迷五天了。五天前的時候，容汜公子來康平坊找容沐公子，說是容家老爺病危，正巧看見你的房裡有一陣強光，推門的時候，看見你倒在血泊裡，就救了你。”

我點了點頭，“我昏迷了五天，那麼嫁衣又沒了送來？”

以往，都是一天送來一件，我想，送來第一百件的時候，我嫁給他。

“喲，我還說呢！都送來九十九件了你都不肯穿，還指望第一百件？”竹夫人語鋒一轉，“要不，你去試試看容汜公子。他家也是富甲一方，更何況……”

我無心再聽下去，原來，我和風祈，至始至終都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