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杜聽雪回到屋內的時候,夙麟和朱雀已經(jīng)在屋內了。
“你們聊完了?”杜聽雪突然間覺得有事情要發(fā)生,但是,佯裝淡然。畢竟,此時如果被夙麟知道了,她必死無疑。
突然間,夙麟不容分說地從劍鞘中拔出長劍,寒光一現(xiàn),上面還有這未乾的血跡。就這樣,他一言不發(fā)地把劍架在她的頸間,可是卻遲遲不下手。
杜聽雪一顫,他難道全部都知道了?
朱雀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反常態(tài)的行爲。
“走了。”夙麟倏地收回了長劍,就這樣離開了。
杜聽雪沒有留住他,手中緊緊握住的丹藥,汗水沁出。走了好,走了好……走了,就不用化掉一萬年的修爲了……有些命令,不得不從。
那麼,這回就真的,老死不相往來。海闊天空,永不相逢。
當日一別,就是一年。
上元節(jié)——
杜聽雪沒有去湊那個熱鬧。但是,在她的家裡,還是能聽到附近城鎮(zhèn)的煙火聲。男男女女紛紛來到雪山女神廟,祈福納祥。她能聽到那些鑼鼓聲和歡笑聲。
想起二十一年前的事情,那是她最後一次看見風祈,和他走在金陵的大街上。風祈說,要帶她看看他將來的妻子,可是,他卻灰飛煙滅了。
“又一個人?”
杜聽雪一愣,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應該在城鎮(zhèn)過節(jié)。怎麼會有人到這裡來?但是,當那聲音發(fā)出的時候,她已經(jīng)知道那是誰了。
“夙麟。”杜聽雪唸了念他的名字。
“別來無恙。”依舊是當初的那句話,說出來的語氣還是冷冷的漠漠的。
杜聽雪轉過身,微笑地看著夙麟。相見無言,唯有笑依然。
她等這天,等了好久好久。但是,她突然間有一個衝動。還是不要來比較好,來了就要化掉一萬年的修爲,雖說他有九萬年的修爲,但是,這需要多少時光才能換回來?
夙麟帶著杜聽雪去附近的城裡看煙花。
他們坐在屋頂上,下面是雪山女神廟。
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人約黃昏。男男女女出出入入女神廟,他們一雙雙,一對對。成了這個上元節(jié)最美的風景。集市上,人山人海。絢麗的煙火從空中綻放,五彩繽紛,煞是動人。
“記得二十一年前,我和風祈曾經(jīng)在金陵看過一場煙火。只可惜,那一場之後就是永別。”杜聽雪看著眼前的光景,回憶到了當初。
她沒有注意到,夙麟的笑容一僵。他只是像當初一樣沉默不語,可是手中卻加了幾分力氣握緊長劍。
“你爲什麼來找我?”杜聽雪轉過頭,看著一臉冷漠的夙麟。
“想你。”他簡單的說道,原本曖昧不清的話語,被他說得有一點冰冷。他就是這樣,總是帶著幾分的漠然,彷彿一切都勾不起他的興趣。
杜聽雪的嘴角動了一下,但是,她絕對不會相信夙麟是那種會動兒女私情之人。
夙麟看著杜聽雪的側臉,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她嘴角的那顆硃砂痣,看起來很美很清澈,“你的左鬢有一根白髮……”
杜聽雪愣住了,她怎麼可能有白髮?她猛地想起她一年前對蘇里耶說的那句話:聽雪服下了忘情丹,一旦愛上一個人,自己的容貌就會提前衰老。
她連忙將白髮藏在黑髮之中,正如她藏起自己的感情一般。
“人類總會老的。”夙麟淡淡說道,彷彿在安慰杜聽雪。
杜聽雪一愣,只是靜靜地看著滿天的煙花,“我不想老。”也不想動情,因爲,不想和風祈一樣,明知道“殊途”卻偏偏一發(fā)不得收拾。
遊人如織,喧鬧聲盈耳,紅男綠女,雙雙對對,看得人眼暈。
“餓不餓?”夙麟問道。
杜聽雪沉默。她覺得自己胸口一陣悶痛,大概是因爲十一年前的天譴,那些餘痛永遠消失不了。
“我?guī)闳コ栽!辟眵氡鸲怕犙瑥奈蓓斏宪S下。他落足無聲,優(yōu)雅輕巧,輕輕巧巧地降落在地上。
“我不想吃。”杜聽雪一口拒絕。
“爲何?”
“我最恨的就是上元節(jié)。”杜聽雪淡淡說道。
夙麟冷笑,他的語氣冰冷到了極點,“就是因爲你和風祈在上元節(jié)永別?”
“是。”
夙麟再也不問下去了,只是陪著杜聽雪看煙花。衆(zhòng)人仰望著的滿天絢爛,可是,當煙花化作灰燼的時候,衆(zhòng)人的注意力又轉到了另外一朵煙花上。這就叫做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再美麗的東西,轉瞬間卻是空無一物。
“你以後,跟我走吧。我護著你。”夙麟的語氣漠然,但是,他是認真的。
“……”杜聽雪不知如何回答。
可是,她還是跟著夙麟走了。一走就是五年。
她去了妖界,那裡的妖怪因爲夙麟護著她,所以無人敢對她如何不敬。
蘇里耶說的沒錯,夙麟的確在妖界稱王了。他入了魔道,可是,在她的面前,他從不殺人。這一點,杜聽雪也覺得很奇怪,她只能以爲他另有計劃。
她私下裡也會去找蘇里耶,蘇里耶幾次三番叫她動手,她都猶豫了。
杜聽雪經(jīng)常一個人在外面閒逛,因爲她的四周縈繞著夙麟的一道法術,妖怪都對她無可奈何。
妖界的空氣很好,雖然帶了幾分陰翳。這裡,沒有四季。
一隻小麻雀撲騰著翅膀飛到了雪地上,歪著小鬧袋尋覓食物,小小的,很可愛。這幾天下雪,找不到食物,這會兒肯定餓極了。
她蹲下身子,無聊地抓了一把雪,又輕輕放掉。
她考慮了很久,要不要化了他的一萬年的修爲。如果不化,那麼就是養(yǎng)虎爲患,恐怕會到達神皇都無法控制的地步。如果化了,夙麟就只有死路一條,神皇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直到身後的人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才驀地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將身子一縮,避過了他的手。
夙麟依舊語氣冰冷,又低低地說道:“看麻雀也能看得這麼出神?”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他忽然迅速出手捉住了那隻小麻雀,遞到她的面前,“給你。”
她驚訝地看著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盡是對麻雀的憐惜之情,“我不要,你把它放了吧。”
“你若是喜歡,何必要說一些違心之說?不如就養(yǎng)著,它要什麼就給它什麼。”夙麟不假思索地說道,給這隻鳥最好的,總比它每日爲尋食擔憂好。
杜聽雪皺眉說道:“你給它再好的,也比不上自由寶貴。做人不能太自私,你難道安心它在你的懷裡慢慢枯萎嗎?”
“可是,你喜歡就足夠了,它能夠這樣死,也是它的福分。”
“不,既然愛它,就應該希望它過得更好,就算自己得不到又怎麼樣?看著它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金屋藏嬌會毀了它。”
他的嘴角輕輕一揚,隨手放了麻雀,“剛纔看你看得那麼認真,還以爲你想要。你想要什麼?”
“沒有。”
他反問,“真的沒有?”
如果她說,她希望他回神界請罪,他會同意嗎?
她似是故意要這麼說:“風祈復活。”
夙麟沒生氣,只是眉頭緊皺了一分,他知道那個人在她的心中紮了根,可能現(xiàn)在還會記得些,“我盡力而爲。”
杜聽雪一剎那間有一點失神,他怎麼無論是什麼東西都無理由,無條件地答應她?這叫她情何以堪,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何必當真?此前很多年,她一直堅信,人不能毫無道理地去做某件事,凡事都要問個爲什麼。更何況,是像夙麟這樣的人。
“他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六界再也尋不到他了。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杜聽雪忽然俏皮一笑,連忙問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好兄弟朱雀一同生命垂危,你只能救一個,你會救誰?”
“這個問題有意義嗎?”夙麟反問道。
杜聽雪說道:“我想要的就是一個答案。”
“如果我說我會救朱雀,你會不會相信?”夙麟不假思索地說道。
杜聽雪不再說話。本來就是沒法比的兩個人,何必非要去追求一個答案?朱雀是他的兄弟,患難之交,他們互相都可以把命交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