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二百八十九章 忠僕

經(jīng)由費昞之口,尹甫提出一個令對方進退兩難的問題。

徐礎(chǔ)沉默多時,對面兩人也不催促,飲水,小聲閒聊,屋外的喧鬧聲仍一陣一陣地傳來,直到受到老僕斥責(zé),才徹底沉寂。

老僕抱來一隻尺餘高的陶甕,笑道:“剛擔(dān)來的溪水,還有些涼,兩位大人多擔(dān)待。”

對於有權(quán)有勢有來歷的客人,老僕向來尊敬,他早就懷疑,這兩位客人能夠隨意進谷,必有身份,於是悄悄去谷口向官兵打聽,聽說他們都曾做過禮部侍郎,心中敬意又升幾分。

在他心目中,侍郎是個不小的官兒,哪怕是“前”侍郎,也高人一等,他很高興公子能與這樣的人來往。

費昞將兩人的碗推到席邊,說聲“有勞”,老僕雙手捧甕,小心地倒?jié)M水,然後退行兩步,滿臉賠笑,看兩位大人品水,全忘了另一頭的主人。

徐礎(chǔ)面前的碗還是滿的。

雖已是春天,溪水依然很涼,只一小口,一線涼意能從嘴裡逐漸延伸到腳心,費昞覺得自己冷出了一片雞皮疙瘩,讚道:“常飲此水,當(dāng)能清神醒志。”

“兩位大人喜歡,我裝兩大甕,派人送到貴府上去。”

尹甫搖頭道:“寄居之人,何來府邸?此水雖好,只可留在思過谷,一離此地,便失靈性。”

“啊。”老僕向主人使眼色,希望他能接句話,主人卻不如平時善解人意,呆呆地毫無反應(yīng)。

老僕只得躬身告退,剛到門口,主人開口了。

“稍等。”

“是,公子,我在這兒呢,還有何吩咐?”

“我要問你件事。”

“是。”老僕上前兩步,將陶甕放在桌上。

“你喜歡靜思嗎?”

“呵呵,公子說笑,靜思那是修行,有道行的才能做得,比如兩位大人和公子,我一個下人,哪配做這種事?連談?wù)摱疾慌洹!?

“只是閒聊而已,我與兩位大人剛好說到這件事。費大人剛纔是怎麼問的?”

老僕分明是一名極尋常、極俗氣的老家人,徐礎(chǔ)竟然向他求助,費昞有些意外,看一眼身邊的尹甫,重複道:“我問徐公子:自稱是範(fàn)門正統(tǒng),爲(wèi)何只學(xué)範(fàn)先生的靜思,不學(xué)範(fàn)先生行天下事?”

徐礎(chǔ)點下頭,看向老僕,等他回答。

老僕更意外,囁嚅道:“費大人在問公子,不干我事……”

徐礎(chǔ)笑道:“我被問住了,需要點撥。”

“哈,我哪有資格點撥公子?”

尹甫道:“既是閒聊,人人可得言說,尊管何不入席,一同談?wù)摚俊?

老僕第一次被人稱爲(wèi)“尊管”,有些飄飄然,但是還沒有完全失去神智,急忙搖頭,“兩位大人與主人坐臥的地方,我這雙髒腳怎能踩上去?我就站在這裡說話吧。”他又向主人道:“公子真讓我說?”

“嗯?”

老僕嘿嘿笑了兩聲,“那我就斗膽說兩句,其實我連這位費大人究竟在問什麼都沒聽明白,只記得靜思、行天下事兩句,我也不知道天下事是什麼事,所以就當(dāng)它是行事。公子爲(wèi)何靜思而不行事,是這個問題吧?”

費昞笑了,“簡而化之,就是這個問題。”

老僕受到鼓勵,膽氣愈壯,賠笑道:“要說我家公子心裡在想什麼,我肯定不知道,只能說說我一直旁觀的猜測。我家公子不是那種非要成仙的人,從小愛看書,但不讀死書,常與朋友議論,說讀書爲(wèi)用,看了這麼多道理,總得親身踐行一次。我還記得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我家公子十四五歲吧,看了一本不知什麼書,被一句不知什麼話打動,拉著悅服侯跑去寺廟裡聽人家撞鐘。回來抱怨,說鐘聲不夠響,說是夠響的話,他應(yīng)該聽不見。可在那幾天,我得扯著嗓子說話,公子才能聽見……”

老僕說話囉嗦,易生枝蔓,說著說著,變成了回憶往事,全是主人如何好學(xué)、行爲(wèi)有多怪異,許多事情徐礎(chǔ)自己都不記得,老僕卻歷歷道來,如在昨日。

徐礎(chǔ)略顯尷尬,費昞低下頭,耐著性子聽下去,只有尹甫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插口問上一句,老僕說得更來勁,雜七雜八,與最初的問題越來越?jīng)]有關(guān)係。

將近兩刻鐘之後,徐礎(chǔ)不得不打斷道:“我從前做過的那些荒唐事,待會再說不遲,費大人的問題呢?”

老僕這纔回過神來,“對對,我說到哪去了?公子夜裡舞刀、仰頭質(zhì)問蒼天,好像跟這沒啥聯(lián)繫。嗯……費大人問什麼來著?”

“徐公子爲(wèi)何學(xué)靜思,而不學(xué)行事?”費昞再次道。

“靜思……就是一會的事,公子肯定還要行事。公子可聰明瞭,過目不忘,看書的時候,掃一眼就能看懂。有好幾次我看公子拿著書邊看邊笑,好像很有趣,我認字少,於是偷偷拿書給別人看,讓他們告訴我書上寫什麼,結(jié)果無趣到根本聽不進去,讀的人也說,書是好書,但是裡面沒有笑話……”

老僕又要陷入回憶,但這次及時收住,改口道:“就連公子的靜思也與別人不一樣,我見過和尚、老道的修行,必是僻靜地方,坐在蒲團上,手裡擺個法訣什麼的,整天不動,別人說話也聽不見。我家公子可不是這樣,屁股下面沒有蒲團,手裡沒擺法訣,來人他能看見,說話他能聽見。所以讓我說啊,我家公子的靜思與行事沒什麼區(qū)別,他就是不願意出屋而已。”

話一說完,席上三人都不吱聲,臉上也無笑意。

老僕大恐,“我說錯話了?都是我瞎編的,我家公子……我哪懂什麼是靜思、什麼是行事啊?我就是個老糊塗,昨天我要打開一道鎖,半天找不到鑰匙,還向別人發(fā)脾氣,結(jié)果那鑰匙就在我身上……”

徐礎(chǔ)在席上擺正姿勢,向老僕道:“謝謝你多年來對我的照顧。”

老僕更加驚恐,“公子……要攆我走?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要飯都找不到人家……”

“如果我身邊只能留下一個人的話,只會是你。”

老僕大大地鬆了口氣,見兩位大人似乎已無意問話,笑道:“這哪是閒聊?光聽我一個人嘮叨了。兩位大人接著聊,我在外面守著,一喚便來。”

老僕轉(zhuǎn)身抱起陶甕出屋,到了外面,吐出一口氣,喃喃道:“虧我總想教公子怎麼說話,原來最不會說話的人是我啊。”

屋裡三人的想法卻不是這樣,去除那些瑣碎的回憶,尹甫與費昞都以爲(wèi)老僕的回答極好。

尹甫道:“尊僕對徐公子可謂至忠,人雖糊塗,對徐公子多年前的一點小事,卻都記得清清楚楚。”

徐礎(chǔ)微笑一下,“而我居然從未察覺到,此前逃離東都的時候,從來沒想過他過得如何。”

“畢竟是一名僕人,雖忠,但無大用。”費昞道,並不以爲(wèi)老僕值得太過感激。

“我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徐礎(chǔ)卻被勾起許多情緒,“不只是他,我辜負太多人,尤其是在稱王的時候。曾有一位將領(lǐng),對我極爲(wèi)忠誠,諸將無出其右者。只因他自作主張,做了幾件我事先不知道的事情,我就逼令他自殺……”

“那時候你是吳王,就當(dāng)令行禁止,自作主張者,殺之無錯。”費昞反而替徐礎(chǔ)辯護。

“吳王無錯,錯在我。”徐礎(chǔ)勉強笑了笑,“從前讀史的時候,我與同窗曾有爭論:天下大亂時,必然羣雄並起,這沒有錯;羣雄爭鋒,或存或亡,最終只剩一家,一統(tǒng)天下,這也沒錯。我們納悶的是,無論存亡,無論多少,羣雄麾下總有一些忠心耿耿的追隨者,他們征伐時百戰(zhàn)百勝,出謀劃策時無計不中,勸說敵酋時無往不利,個個可算是上上之才,爲(wèi)何不肯自立?與之相比,一些稱王稱帝者反而只有中下之資。”

“爭論出結(jié)果了?”尹甫問。

“沒有。有人說他們有自知之明,有人說他們時運不濟,有人說他們怕?lián)kU,有人說尊卑天定,他們註定爲(wèi)臣。”

“徐公子以爲(wèi)呢?”

“我當(dāng)時以爲(wèi)他們胸?zé)o大志,現(xiàn)在我以爲(wèi)……史書記錯了。”

“徐公子以爲(wèi)自己沒錯,史書有錯?”費昞語氣稍顯生硬。

“我當(dāng)然錯了,最大的錯誤就是非要從書中先學(xué)道理,然後再一個個踐行。我說書中有錯,不是記載有錯,而是論斷有錯。天成朝史書,只記張息帝如何一步步定鼎,好像從始至終只有他一人心懷天下,其他諸國只求偏安之計。我想,心懷天下的人從來不缺,成功者卻只有一個,遺憾的是,財者只是敗者,在書中,他們是惡人。爲(wèi)什麼有些人拒絕自立?無它,被擊敗了而已,敗而不服,爲(wèi)惡人,敗而追隨,爲(wèi)忠臣,其中並無更多道理可言。”

“徐公子以爲(wèi)自己被擊敗了?”尹甫問。

“我敗了,一敗塗地。”

費昞剛想問徐礎(chǔ)是敗而不服,還是敗而追隨,尹甫卻站起身,深揖一躬,“由實端入道,雖永遠不得大悟,且漏洞百出,常獲敗績,但是或多或少終有所得。由虛端入道,看似大悟,無懈可擊,永立不敗之地,終是一場空,於己無益,於世無助。徐公子後悔稱王,先師也曾後悔思多行少。”

費昞頓了頓,“徐公子應(yīng)當(dāng)留在思過谷,但是不該久坐席上,正是萬物復(fù)甦之時,徐公子何不踏行山水?”

費昞吃了一驚,“尹侍郎真的不爭此谷?”

尹甫仍看著徐礎(chǔ),“徐公了想讓天下人忘掉‘吳王’,需要另尋一個辦法。”

第五十九章 三人第四百七十四章 反擊第六十六章 偏居之計第二十三章 少年第四百八十五章 生變第三百二十七章 認子第二百零一章 好人第一百七十四章 聖女第五百一十二章 快計第一百六十一章 闖宮第一百九十九章 拒用第四百八十四章 傾己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安第四百三十六章 砸石第五十一章 名聲難得第三百八十六章 良藥第一百零四章 反勝第二百零一章 好人第四百四十四章 夜遇第三百零六章 軍報第四百四十一章 敬意第二十二章 尊貴第四十五章 第一滅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情第二百零二章 保證第四百九十八章 借計第五百四十四章 谷深第四百五十三章 珠印第二百一十一章 狂態(tài)第四百二十章 夜訪第一百七十章 難得糊塗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守第三百一十章 焚信第百一十一章 草堆第二百二十五章 對錯第四百零三章 天王第二百九十三章 蠱惑第一百六十一章 闖宮第八十六章 講和第三百七十八章 守鄴第四百九十四章 周家第六十三章 重入宮中第九十七章 吳士第四百零二章 拆信第十二章 天子之急第三百四十七章 糾錯第二百一十四章 智窮第五百五十一章 修史第三百五十三章 真話第八十八章 小城第二百三十一章 退路第五百三十五章 運氣第二百七十二章 借住第一百三十七章 將帥第四百四十章 順流第四百六十六章 鞭策第三百七十章 夜長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防第三百九十八章 三猛第四百二十一章 棧道第三百七十章 夜長第四百二十五章 入漢第三百二十八章 貴客第一百四十四章 換夫第五百三十章 滿足第五百五十一章 修史第四十一章 怒極第五百五十章 文武第三百四十六章 敘舊第四百八十六章 主使第一百五十章 城裡城外第四百二十三章 鐵將第二百一十八章 報仇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家第一百九十九章 拒用第四百三十六章 砸石第三百九十四章 兄弟第四百九十六章 遠勝第二百四十五章 南敵北迎第四百三十八章 小人第二百四十四章 互猜第四百九十章 大敗第四百九十九章 遺命第四百七十七章 女裝第二百一十六章 封妻第一百四十八章 膽破第二百七十九章 排場第三百八十六章 良藥第五百二十八章 支使第四百六十章 野心第四百八十九章 順天第四百六十五章 酒王第四十章 拒婚第四百零九章 頭顱第四百一十七章 神馳第四百二十二章 甩天第二百四十四章 互猜第二百九十一章 魔女第三百五十七章 聽辯第四百八十二章 錯覺
第五十九章 三人第四百七十四章 反擊第六十六章 偏居之計第二十三章 少年第四百八十五章 生變第三百二十七章 認子第二百零一章 好人第一百七十四章 聖女第五百一十二章 快計第一百六十一章 闖宮第一百九十九章 拒用第四百八十四章 傾己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安第四百三十六章 砸石第五十一章 名聲難得第三百八十六章 良藥第一百零四章 反勝第二百零一章 好人第四百四十四章 夜遇第三百零六章 軍報第四百四十一章 敬意第二十二章 尊貴第四十五章 第一滅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情第二百零二章 保證第四百九十八章 借計第五百四十四章 谷深第四百五十三章 珠印第二百一十一章 狂態(tài)第四百二十章 夜訪第一百七十章 難得糊塗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守第三百一十章 焚信第百一十一章 草堆第二百二十五章 對錯第四百零三章 天王第二百九十三章 蠱惑第一百六十一章 闖宮第八十六章 講和第三百七十八章 守鄴第四百九十四章 周家第六十三章 重入宮中第九十七章 吳士第四百零二章 拆信第十二章 天子之急第三百四十七章 糾錯第二百一十四章 智窮第五百五十一章 修史第三百五十三章 真話第八十八章 小城第二百三十一章 退路第五百三十五章 運氣第二百七十二章 借住第一百三十七章 將帥第四百四十章 順流第四百六十六章 鞭策第三百七十章 夜長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防第三百九十八章 三猛第四百二十一章 棧道第三百七十章 夜長第四百二十五章 入漢第三百二十八章 貴客第一百四十四章 換夫第五百三十章 滿足第五百五十一章 修史第四十一章 怒極第五百五十章 文武第三百四十六章 敘舊第四百八十六章 主使第一百五十章 城裡城外第四百二十三章 鐵將第二百一十八章 報仇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家第一百九十九章 拒用第四百三十六章 砸石第三百九十四章 兄弟第四百九十六章 遠勝第二百四十五章 南敵北迎第四百三十八章 小人第二百四十四章 互猜第四百九十章 大敗第四百九十九章 遺命第四百七十七章 女裝第二百一十六章 封妻第一百四十八章 膽破第二百七十九章 排場第三百八十六章 良藥第五百二十八章 支使第四百六十章 野心第四百八十九章 順天第四百六十五章 酒王第四十章 拒婚第四百零九章 頭顱第四百一十七章 神馳第四百二十二章 甩天第二百四十四章 互猜第二百九十一章 魔女第三百五十七章 聽辯第四百八十二章 錯覺
主站蜘蛛池模板: 观塘区| 海阳市| 宿州市| 高邑县| 虞城县| 大田县| 缙云县| 顺平县| 镶黄旗| 葵青区| 巩义市| 辽阳市| 洛隆县| 桦南县| 邛崃市| 麻阳| 涡阳县| 长兴县| 宁海县| 扶风县| 景谷| 大宁县| 缙云县| 鄂伦春自治旗| 汾西县| 太保市| 玉林市| 准格尔旗| 得荣县| 山阴县| 铜梁县| 通化县| 宜川县| 交城县| 彭山县| 衡水市| 永胜县| 扬州市| 绥阳县| 富川| 临夏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