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八回]新遊戲
北陸關上,軒竹斐放下手中的千里鏡,雙手放在兩側的箭垛上,探頭去看關下那些還沒有帶走的鐵甲衛軍士的零碎屍體。
軒竹斐也不明白,爲何鐵甲衛大軍到達的當夜就突然發起了奇襲,對他來說的確是奇襲,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自殺式奇襲。三更時分,妄圖翻越北陸關打開城‘門’,但當那些奇襲的軍隊還未臨近北陸關,就被警戒的火槍兵發現,隨後關上的火炮齊發,整個屠殺似的戰鬥持續了一個通宵,終於在凌晨時分,鐵甲衛奇襲部隊撤離,留下一具具屍體。
第二日,每到入夜時候,都會有一部分人來到關下,收斂那些戰死的鐵甲衛屍體,這讓軒竹斐更是不解,皓月國軍隊的習慣,戰士在哪兒戰死,哪兒就是他的墳墓。如果挪動他們的屍體,是對戰士靈魂的不敬,因爲屍體就是他們的墓碑……
“餵你們東陸人是不是都是瘋子?”軒竹斐扭頭看著身後的那個大鐵籠,問鐵籠中盤‘腿’而坐的宋先,“明明知道打不進來,還要做無謂的嘗試,真不把人命當回事。”
真不把人命當回事。這句話從軒竹斐口中說出來,宋先覺得是個天大的笑話,在他身後的城鎮中,如今還擺放著許多沒有收拾的百姓屍體,都是被皓月國軍士殘酷的虐殺,可此時軒竹斐卻說出這樣一句話。
嶽翎炎出現在城牆的臺階口,聽到軒竹斐這句話出口,也愣住了,隨即轉頭去看宋先。
宋先面無表情,依然保持之前那個姿勢,身上卻穿了厚厚的皮襖,他如果不穿不吃,那麼旁邊站立著的那些百姓就會一個個被推倒到城牆下活活摔死,用人命來遊戲的人竟然會說出“真不把人命當回事”這種話。
此時,軒竹斐竟看到城牆下,一名天啓軍赤雪營的信使出現,手中拿著強弓。
軒竹斐身邊的旗本衛忙準備按倒軒竹斐,卻被軒竹斐伸手製止,同時舉起千里鏡看向那名信使。
在千里鏡中,軒竹斐看到信使右手的羽箭上裹綁著一封信。
信使‘操’弓搭箭,將羽箭‘射’向關卡的箭垛之上,隨後轉身跑馬而去。
旗本衛忙俯身取下那支箭,將上面裹綁著的那封信遞‘交’給軒竹斐。
軒竹斐並沒有接過去,只是盯著那封信,說:“宋先將軍,我們來猜一猜這封信裡面的內容是什麼?喂,總旗本,你既然來了,就一起參與這個遊戲怎麼樣?”
嶽翎炎沒說話,只是站在鐵籠旁邊,看上去就好像是宋先的“守護者”。
軒竹斐轉過身子,面朝鐵籠說:“如果你猜中了信中的內容,我就放你離開,如果你沒有猜中,那麼我們這個遊戲就繼續下去,一直到我再想出好玩的遊戲,你我分個高下?”
宋先冷冷地盯著旗本衛手中的那封信,並不說話。
“很公平的遊戲,宋將軍不要苦著一張臉,玩遊戲就是爲了開心,我來到你們東陸一直都很開心,連晚上睡覺都合不上眼,對了,還有你們東陸的‘女’人皮膚真好,又白又滑……”軒竹斐不斷地刺‘激’著宋先,宋先依舊是一言不發。
軒竹斐打開信,眼睛卻看著宋先,剛打開一半又忽然合上,指著宋先道:“喂,你到底玩還是不玩?不玩我就開始我的遊戲了。”
說完,軒竹斐向旁邊的旗本衛遞了個眼‘色’,旗本衛轉身,朝向那些站在城牆上端,手持長矛看押著百姓的輕足兵揮了揮手。
輕足兵抓著一個百姓就作勢要往下面推,此時嶽翎炎卻高聲喊道:“宋將軍說他願意玩。”
“哦?是嗎?”軒竹斐冷冷地盯著嶽翎炎,因爲他根本沒有聽到宋先開口說話。
“宋將軍他說話聲音小,被風聲蓋住了。”嶽翎炎解釋道,這種謊言軒竹斐當然不相信,嶽翎炎自己也知道這是在冒險,這種風險遠遠大於曾經他在城鎮中掩埋那名嬰孩的屍體後,斬殺發現的三個皓月國軍士。
軒竹斐就如一隻猛虎,手下的軍士如同猛虎身上的‘毛’,你可以拔下幾根‘毛’來,但如果猛虎發威,他是不可能將刀口對準猛虎的,如今軒竹斐的這種身份,斬殺他等同是叛國,況且軍中還有很多人眼紅嶽翎炎這個位置,巴不得他早點去死。
“遊戲結束了,我不喜歡說話連底氣都沒有的人。”軒竹斐展開了手中的信,看完後,輕聲笑了,隨後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妄。
軒竹斐幾乎都要捂住自己的肚子,將手中的信遞向遠處的嶽翎炎:“你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嗎?決鬥哈哈哈哈哈哈”
決鬥?是武將單挑吧。宋先深吸一口氣,如果軒竹斐真的同意武將單挑,那麼對整個天啓軍和鐵甲衛的士氣來說,會大大地提高,雖然在火器上他們無法與皓月國相比,但論武藝,皓月國的軍士不一定就能勝過天啓軍和鐵甲衛。
軒竹斐會同意嗎?宋先看著眼前這個狂妄的人。
嶽翎炎草草地將信看完後,‘交’給一旁的旗本衛,也不發一語,這種時候輪不到他說話。
軒竹斐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頭盔,看著遠處火槍兵手中的火槍,說:“東陸人真的是腦子壞掉了,現在誰還在戰場上用決鬥這麼古老的辦法?你要決鬥,還沒有近我的身,就可以一槍將你轟下馬,蠢材。”
宋先冷冷道:“你們是怕了?”
宋先說話的間隙中,他看到軒竹斐眼中閃過了什麼東西,隨後笑容又浮現在他的臉上,一種‘陰’森的笑容。
“決鬥我們接受,不過我又想出了一個很好的遊戲,你我都一定很喜歡。”軒竹斐起身走近鐵籠,俯視在鐵籠中坐著的宋先,“你……宋將軍代表我們前去和他們決鬥,贏了,我放你回去,並且釋放城中被關押的百姓五百,如果你輸了,我不會傷你的‘性’命,但你依然會住在這個鐵籠中,一直到下一個遊戲分出勝負,再者城中的百姓也會死上……”
說到這,軒竹斐轉頭問嶽翎炎:“城中還有多少東陸豬活口?”
“粗略算過,還有上萬。”嶽翎炎說,這並不是一個準確的數字,因爲還有不少百姓逃進了深山中,但在那也堅持不了多久,都會被活活凍死餓死。
“好吧,如果你輸了,我就會殺一千人,這是籌碼,這種賠率的遊戲很刺‘激’,宋將軍一定非常喜歡。”軒竹斐看著宋先,笑道。
這個傢伙是瘋子嗎?宋先出了一身的冷汗,能想出這種法子來的人一定是瘋子不管我是輸是贏,只要答應代表他們去決鬥,不僅僅自己‘性’命難保,還會搭上那些百姓的‘性’命。
“去還是不去,給你一夜的時間考慮,明日清晨時分,我就要給他們答覆,如果你不去,很遺憾,我還是要殺一千個人,反正你們東陸人多。”軒竹斐敲了敲鐵籠的欄桿,“記住,只有一夜的時間,好好想想,希望你能想出一個完美的辦法。”
軒竹斐說完,向城牆下走去,走過嶽翎炎身邊的時候,輕聲說道:“總旗本……大人,耳朵靈是件好事,但不要好到可以聽到別人內心裡的聲音,會喪命的,別忘了,你的一家老小都在帝都住著,我一封書信傳回去,他們就可以上天見皓月‘女’神了……做好自己的份內事,我的遊戲你不要參與。”
軒竹斐說完,臉‘色’一轉,笑瞇瞇地大聲說:“總旗本,今天晚上繼續去喝酒吧?下面找到了很多漂亮的東陸姑娘,聽說有好幾個還是處‘女’。”
嶽翎炎站在那一動未動,待軒竹斐離開後才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剛纔命懸一線,論刀法自己不輸給軒竹斐,但這有何用呢?
“謝謝。”此時嶽翎炎聽到在鐵籠中的宋先低聲說。
“我沒幫過你,不要誤會。”嶽翎炎轉身就要離開,卻聽到宋先又開口問。
宋先道:“我一直在想,你這樣的人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看到你這些所作所爲時,讓我想起了曾經我父親軍中的一個將軍,一個雙手沾滿鮮血,卻永存善心的將軍。”
宋先想起了鰲戰,那個武都城一戰後,下落不明的人,不知生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願,回到家中‘侍’奉老母。
佛家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很多人都清楚立地是成不了佛的,但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爲孝子,好丈夫,好兄弟卻是可以的,可是沒有拿起屠刀,大部分人都不會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那個人死了嗎?”嶽翎炎問。
“下落不明,不知去向,不過我想好人總會有好報的。”宋先看著遠方,好像看到了脫下鎧甲的鰲戰在家中種田,攙扶著老母在田間地頭慢慢走著。但他不知道,鰲戰的確是脫下了鎧甲,卻穿上了天佑宗宗主的那身白‘色’斗篷……
“下落不明有可能比死了還要慘。”嶽翎炎道,他雖然好奇宋先,但知道和這個人說太多的話,對自己沒有好處,因爲說不定就在某處就潛伏著軒竹斐派來的影者。
宋先靠在欄桿上:“有些人下落不明,只是不想讓別人找到自己,有些人下落不明,卻是故做神秘,巴不得別人費盡心機去找到他,你和他相同之處,是你們都還有一絲良知,不同之處,就是他會違抗軍令,即使搭上自己的那條賤命。”
“恐怕會讓宋將軍失望了,我不會抗命,因爲我忠於自己的國家。”嶽翎炎道。
“是嗎?”宋先笑道,嘲諷的笑,“你恐怕沒有明白國家和統帥是兩回事吧?你忠於的不是你的國家,而是先前站在這的那個瘋子統帥。就如我父親當年在建州城揭竿而起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嶽翎炎忍不住問:“什麼話?”
“他說……”宋先閉上眼,“忠於蒼天和忠於皇朝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蒼天可與皇朝共存,但人們可以沒了皇朝,但永遠不可能拋棄蒼天。
這就是爲何皇帝通常會自稱爲天子的原因。
萬民能不要蒼天之子嗎?
不能,因爲萬民在沒有被‘逼’到絕路前,都會自願活在愚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