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龍途京城,禁宮,騰龍殿。
年僅七歲的盧成習身穿龍袍坐在那張對於他來說無比巨大的龍椅上,顯得很是滑稽。就連身邊那位貼身太監都覺得自己站在旁邊相對於這個小皇帝來說太過高大,乾脆跪在一旁,垂首聆聽。
騰龍殿上,左右兩側都站著所謂的文武百官,說是百官,其實人數加起來不過二十人,但其中並不包括攝政會中的那些重臣。盧成習登基後,在天任的授意下,立即解散了攝政會,將權力收回皇族的手中,同時將一部分蠢蠢‘玉’動的重臣軟禁起來,不得參與朝事。
天任站在盧成習的跟前,展開剛剛由兵部和吏部所呈上的奏摺,奏摺內清楚地寫著盧成習宣佈登基之後,江中平原各州城對此做出的反應。其中大部分人雖然已經宣佈重歸皇朝的統治,即便是重新懸掛了旗幟,但並沒有如從前一樣上繳稅金錢糧。
天任很快看完奏摺,合上之後遲疑了一下,又將其遞‘交’給在身邊站著的闐狄。闐狄雖然接過,但並沒有翻閱,只是拿在手中,目光依然呆滯。
天任見闐狄沒有翻閱奏摺,知道他如今對這些所謂的朝事也不會有任何興趣,乾脆走下臺階,跪下道:“皇上……”
“沒什麼事就退下吧。”七歲的盧成習按照平日內天任所教說道。
盧成習此言一出,殿內其他二十名官員都不由得身子動了動,雖說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不管如何,上朝的過場還必須是要有的。
天任皺起眉頭,將頭俯低:“皇上,江中下屬各州城大部分已經宣佈重歸皇朝,剩下少部分州城太守還擁兵自重,但不足爲患,遲早他們還是會迫於壓力宣佈迴歸皇朝的。”
“甚好”盧成習打了個哈欠,一個七歲大的孩子畢竟不適合早起,從屁股捱到龍椅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已經開始懷念自己那張溫暖的‘牀’了。
“皇上,眼下對於皇城來說,還有一個大患,此患不出,京城的頭頂就如同懸著一把鍘刀一樣。”天任的話並沒有說完,他今日的目的還未達到。
“愛卿平身,愛卿直言。”盧成習幾乎像背誦書本一樣說出那八個字,說罷還‘揉’了‘揉’自己的雙眼,顯得很是不耐煩。
殿內的那些官員們,有幾個已經忍不住低下頭笑了起來。
天任略微側頭看了一眼,幾個發笑的官員立刻止住笑,因爲他們擔心早朝一結束,就會被殿外等待著的皇立聖教鐵甲團以莫須有的罪名帶走。這種事情已經不止發生過一次了。
天任起身道:“皇上,離鎮龍關最近的城池,有糧倉之名的武都城如今還落在蜀南王盧成夢的手中,雖然臣已經遣人前去索要,但使節竟被鞭打後趕出城外,長此以往,恐怕會出大事。”
盧成習又打了一個哈欠問:“國師認爲此事該如何處理?”
天任立刻回答:“發兵攻打奪回武都城那是京城的命脈”
“好吧朕準了”盧成習‘揉’著雙眼說,巴不得立刻退朝。
天任忙道:“皇上,派誰領兵較爲合適?”
“國師與相國大人決定便可退朝”盧成習耐心已經被磨光,揮了揮手,在旁邊太監的攙扶下,從龍椅上爬下來,提著那寬大的龍袍轉身離開。殿內所有官員立刻跪下,齊聲呼喊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盧成習走到殿後的那扇朱‘門’時,還不忘記轉身看一眼,卻在此時突然開口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國師,但凡出征都要師出有名,這次爲何攻打武都城?”
天任立刻回答:“誅滅反賊”
盧成習點點頭,轉身便走。
若干年之後,那個‘侍’奉大統帝的貼身太監,還記得盧成習離開時,還說過一句話,雖然聲音很低,但他卻聽得無比清楚。
那時,盧成習說:“爲何不拿回‘玉’璽?”
……
禁宮,闐狄相國府。
日上三竿,闐狄才邁著沉重的步子一個人走回府邸,往常跟隨在身邊的‘侍’從已經被他提前遣走,這些人留在他的身邊已經不起任何作用,相反會讓人覺得他的模樣更加可笑。一條天佑宗飼養的狗,領著一羣小狗耀武揚威地從禁宮中走過,一起去主人那領骨頭?
闐狄來到府邸‘門’口,擡頭去看那塊牌匾,覺得上面的字已經模糊不清,上面曾經寫了什麼都已經記不太清楚了。當他穿過大院,走過一小段林蔭道來到正堂前時,卻驚訝地發現原本以爲跟在自己身後的天任此時已經安坐在了正堂之中,而在他的對面,還坐著另外一位天佑宗的‘門’主天心。
闐狄站在正堂的‘門’口,怎麼也沒有辦法邁動自己的步子走進去,乾脆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剛走了兩步,發現那個方向通往書房,又停了下來,此時才發現不管他去何處,就算在他的府中,天佑宗‘門’徒也無處不在。
“相國大人,你回來便好,皇上已經下旨你我二人擬定領兵的將領,我還在等你回來決定。”天任並沒有坐在正堂中間的那把椅子上,這已經給闐狄留了面子。
闐狄轉身又走回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進正堂後,他轉頭盯著天心道:“遠夫人,好久不見。”
闐狄已經習慣了這樣稱呼天心,遠子乾的夫人,如今武都城中兵馬衛將軍遠寧的親母。
天心面無表情,只是略微點頭:“相國大人安好。”
“甚好,甚好,只是沒想到會在府內見到夫人你。”闐狄挪動著自己的步子,慢慢來到那把椅子前,吃力地將身體靠在椅子上,接著又長嘆了一口氣。
天心將目光投向正堂外:“我只是聽說要攻打武都城了,所以特地來問問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天心剛說完,天任便笑了:“天心你是在擔心自己的兒子吧?一旦發兵攻打,搞不好他會死在‘亂’軍之中,嘿。”
“是嗎?”天心都懶得去看天任,“你打得過我的話,或許還能近我兒子的身,想不想試試?”
“你……”天任抓住椅子的扶手就想起身,但畢竟還是有些忌憚天心的那招幾乎沒有死角的“突刺”。
天任最終還是坐下,‘陰’笑道:“總之攻打武都城是大‘門’主的命令,你我都無法違抗,大‘門’主也不可能因爲你兒子在武都城內就收回命令,即便你兒子是九子名將之一。”
九子名將?是真的存在嗎?坐在椅子上的闐狄心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又回想起當年引發天佑宗被大滝軍剿滅的那個關於救主和九子名將的預言。
天心未說話,沉默了下來,心中清楚自己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因爲身爲國師的是天任,而她只是天佑宗派遣到鎮龍關的聖教督軍。天心比較滿意這個職位,至少可以整日和自己的兒子遠虎在一起,還可以不時看到自己已經發瘋的夫君遠子乾。當年,天心本想假死以擺脫遠子乾對自己的追問,卻沒有想到遠子乾竟然因此而變成了失心人,徹底瘋了。
“如今京城中大部分武將都是紈絝子弟,讓他們帶兵,不如直接向天下宣告武都征伐戰會失敗,我從兵部挑選了五名真正的武將,逐一對比之後,只剩下了一名……”天任說到這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奏摺,直接扔給闐狄。
闐狄接過來,打開,上面是天佑宗那些擅長模仿筆跡的‘門’徒們按照他筆跡所寫的一封推薦將領的奏摺。看到奏摺上所寫的那個名字後,闐狄忍不住擡起頭來看著天心,因爲那上面所寫人名恰恰就是如今鎮龍關的守將遠虎,天心的大兒子。
天任是故意的利用國師的權力故意讓遠虎與遠寧兩兄弟自相殘殺嗎?闐狄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天任道:“相國意下如何?如果覺得妥當,我就立刻將奏摺呈‘交’給皇上,明日聖旨便可以下達。”
闐狄點點頭,也不說話,想學剛纔天任那樣將奏摺扔過去,卻發現自己的雙臂沒有任何力氣,於是只能離開椅子慢慢地走到天任跟前,雙手將奏摺遞過去道:“國師決定就好,老夫身體有些欠佳,先去休息了,兩位自便。”
闐狄說完,向兩位天佑宗的‘門’主施禮,然後慢慢地離開了正堂,沒走多遠,便聽到天任在正堂內嘲笑道:“相國大人,晚上還是不要太賣力的好你身子骨也不如那些俊俏的少年了哈哈哈”
闐狄身子抖了抖,正巧看到迎面走來的一名‘侍’奉他的少年,他苦笑著讓那少年將自己攙扶住,向寢屋走去。
闐狄走後,天心這纔開口道:“你擬定的領兵將領肯定是我大兒子遠虎吧。”
“正是。”天任也不掩飾,因爲這件事明天就會傳遍整個京城。
“眼光是不錯,但你就不擔心我會從中阻擾嗎?”天心淡淡一笑,轉過頭來看著天任。
天任心中一緊,知道天心這種笑容中帶著的是絕對的殺意,但他畢竟還有大‘門’主這張王牌,天心不能違抗。
天任道:“你我都深知如今京城中可以領兵的除了遠虎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選,況且我並沒有讓他們兄弟殘殺的意思,畢竟這是大‘門’主的策略,目的是爲何,你心中應該非常清楚。”
“知道。”天心聽到“大‘門’主的策略”六個字收起了笑容,“爲了將北陸的天啓軍全部調動出來,打開一個巨大的缺口給皓月國大軍。”
“知道就好。”天任深吸一口氣,“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我心中有一個疑問,可否講給你聽?”
天心盯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天任,覺得有些奇怪,這個一向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的傢伙,怎麼有疑問講給自己聽,不過他既然能這樣說出來,就說明這件事並不是件小事,於是天心揚手道:“請講。”
“我不明白大‘門’主到底想做什麼,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京城已經完全在我們掌控之中,反字軍也已經被徹底剷除,剩下三方勢力都可以按照老辦法逐一擊破,爲何還要引皓月國大軍前來?我曾聽去過皓月國的天禽提起過,皓月國不同於東陸,他們擁有絕對強大的軍隊,就算是如今東陸各方勢力聯手都不可能成爲他們的對手,況且皓月國打出要幫助東陸建立帝國的旗號,傻子都知道只是個謊言”天任終於憋不住說了出來,他不想自己在龍途京城苦心經營數年的成果,因爲皓月國大軍的臨近而毀於一旦。
與天任一樣,天心心中也有同樣的疑問,但大‘門’主的決定是不容置疑的。如果不服從大‘門’主下場會是什麼,沒有誰會比天佑宗的‘門’主更爲清楚。
天心搖頭:“我們九個‘門’主,實際上沒有一人能夠真正博得大‘門’主的信任。”
天心所說的是事實,九個‘門’主雖然是最容易接近大‘門’主的人,但卻對大‘門’主的真實身份一直不清楚,他從什麼地方來,做過什麼,又因爲什麼可以做到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一個真正可以稱得上智傾天下的老頭,難道真的會是神的化身?
“皓月國大軍預計會在何時到達北陸?”天心問。
天任搖頭:“不知,我只知道那個密使如今還在千機城中……大‘門’主到底想做什麼?”
長久以來,身在龍途京城的兩人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開始他們和闐狄一樣以爲大‘門’主僅僅是爲了復仇,後來發現並不是,又以爲是爲了一統天下,成爲皇帝,但大‘門’主那樣的人根本就看不上那張龍椅,難道只是喜歡發動戰爭嗎?
如果大‘門’主僅僅是爲了戰爭,那麼接下來東陸面臨的就是生靈塗炭。
天任思索不出一個答案,有些煩躁,起身準備走出正堂,來到‘門’口時停下腳步,轉身道:“天輔昨日來信道,他已經挑選出了合適的人選。”
“九子名將?”天心問。
天任點頭:“從信上來看,應該是這樣,我推斷大概是宋家的小兒子,那個叫宋先的軟蛋,天輔向來喜歡挑戰,看來這次他又選了一個很難完成的目標,如何讓廖荒將北陸六成以上的軍隊都調動到江中來,這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賈鞠一走,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天輔現在在天啓軍中如魚得水。”
“哼,如魚得水,我可不管皓月國大軍登陸北陸之後會做什麼,總之我不會讓他們踏進龍途京城半步”天任說著便要走,又被天心叫住。
天心問:“攻打武都城,你爲何不讓皇立聖教鐵甲團出征?相反要讓遠虎帶領鐵甲衛前去?”
“不知”天任走出正堂後扔下一句話,“那是大‘門’主的命令”
又是大‘門’主的命令這個老頭兒到底想做什麼?天心心中突然有想隨遠虎一起出徵的念頭,雖然她知道並不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