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陸,納昆與江中‘交’界處,鷹堡。
阿克蘇離開天焚殿,慢慢邁著步子向焚皇所在的暗室中走去。數日以來,焚皇都躲在鷹堡用以避難的暗室中“養傷”。阿克蘇心裡知道,焚皇所養的傷並不是在體表,而是在內心。接連而至的失敗,已經幾乎將這個強者完全擊垮。
這是焚皇回鷹堡之後,阿克蘇第一次決定去見他,畢竟一頭雄獅並不願意獅羣中的其他獅子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特別是阿克蘇這種只會出謀劃策永遠不會走出領地去捕食的獅子。
獅王身邊總會有這樣一頭獅子,一副慵懶的模樣,但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告訴獅王,應該去狩獵了……
走過長長的走廊,又經過通往暗室那‘陰’暗的石梯後,阿克蘇終於來到了暗室的‘門’口,對兩名站在‘門’口的虎賁鬼泣武士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門’打開。
兩個並未穿鎧甲,並赤luo著上身的武士並沒有立即執行阿克蘇的命令,相反如石雕一樣站在那。
阿克蘇知道這一定是焚皇的命令,受傷的獅子還沒有從‘陰’影中走出來。
阿克蘇並沒有爲難兩名虎賁鬼泣武士,站了一會兒後,轉身離開,剛轉過身去便看到端著食盤走過來的北落。
北落的‘胸’口被白布包紮著,還有血跡滲出來,看來傷得並不輕。
“傷得很重?”阿克蘇問,這也是他數日以來第一次見北落。焚皇回到鷹堡之後,根本沒有如往常一樣,第一時間前往天焚殿,所以阿克蘇乾脆也不主動去找焚皇,這便是兩人之間多年以來產生出的默契。在這種默契之下,往往讓旁人誤會阿克蘇並不尊重焚皇。
“嗯。”北落手中的食盤裡放著大塊的手抓羊‘肉’,還有一塊烤牛‘肉’,但沒有酒。
阿克蘇掃了一眼盤子,點頭道:“還好,他沒有喝酒。”
“嗯。”北落依然用很簡單的方式回答。
“天啓軍中看來還是有能人,竟能將你傷成這樣,一定是個身經百戰的高手吧?”阿克蘇問,有些不放心北落的傷勢,他看見北落端著食盤的雙手有些顫抖。
“嗯。”
“你不願意多說,我也不勉強你,只是希望你能勸焚皇按時進食,不要飲酒。”
“嗯。”
“你去吧。”
阿克蘇說完,北落向暗室‘門’口走去,兩名虎賁騎武士立刻將‘門’打開。此時,阿克蘇還是忍不住轉過身去看暗室裡面,暗室內很小,只能站下不足五人,說是避難的地方,不如說是懺悔室。
焚皇跪坐在暗室中間,背對著大‘門’,赤luo著上身,後背上已經幾乎要痊癒的箭傷還隱約可見,在他右手邊放著一柄碑冥刀,而左手放著一柄虎牙刀。
阿克蘇看不到焚皇臉上的表情,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開口的想法,轉身便走,在他身後暗室的大‘門’緩緩關上,兩名虎賁鬼泣武士又重新變成了“石雕”。
阿克蘇走到拐角處時,突然停下腳步,因爲他看到全身上下都纏著繃帶的阿木雷站在那,竟帶著一臉哭相。阿克蘇皺起眉頭,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從他身邊走過,沒有說一句話,沒走幾步,便聽到阿木雷道:“大祭司,我們敗了。”
“敗”這個字從一名虎賁鬼泣的口中說出來已是相當不易,更不要說他臉上還帶著哭相。
“我知道。”大祭司微微點頭,“但你要記住,再兇猛的野獸也有落入獵人陷阱中的一天。”
“我們並不是敗在天啓軍的手下,而是敗給了自己。”
阿克蘇臉上有了些許的笑容:“明白就好,總認爲自己無比強大,便會忽略敵人的強壯,藐視一切的下場是很可怕的。”
“不,大祭司,比那還要可怕,赤雪營的戰士除了擅長雪戰之外,還和我們有相同的地方。”阿木雷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什麼?”阿克蘇轉過身來,看著阿木雷。
“他們不怕死,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死是什麼。”
阿木雷眼前又浮現出那日在戰場上的情景——
兩軍‘交’戰之前,北落就命阿木雷帶領虎賁鬼泣在外圍伺機而動,因爲鬼馬的腳力要比平常馬匹更爲強勁,速度更快,靈活‘性’更佳。戰事開始後,阿木雷立即帶領虎賁鬼泣繞行到赤雪營身後,準備發起突襲,如果幸運還可以取下廖荒的腦袋,可當他和其他的同伴與赤雪營的戰士接觸之後,他知道那只是自己做了一個白日夢。
赤雪營的戰士,特別是廖荒身邊的親衛,根本沒有躲閃,所有人迎著鬼馬就撲了上來,完全不顧及在高大的鬼馬衝擊下會產生的後果。阿木雷跨著鬼馬先是撞翻了五名赤雪營戰士,眼看離揹著手直視他的廖荒只有數十步之遙,旁邊就騰空躍起了幾名赤雪營戰士向他撲來。
阿木雷並沒有拉停鬼馬,揮舞著碑冥刀將半空中的兩名赤雪營戰士劈成了兩半,但剩下的三人已經齊撲了上來,將他身子死死抱住,隨後將其拉到馬下。
阿木雷當時覺得很是詫異,在那個空擋,那三人隨時都有機會找到他盔甲的縫隙,將手中的兵器狠狠地‘插’入,但那些赤雪營戰士在撲上來的瞬間,竟然都丟掉了手中的兵器。
阿木雷的身體與那幾名赤雪營戰士接觸之後,感覺到這幾人連上戰場的重鎧都沒穿,外面只披著一層薄薄的皮鎧。與他自身所穿的青黑鐵甲相比,顯得輕鬆更多,他猛然意識到丟掉武器和沒有穿沉重的盔甲只是爲了讓自己的身體更爲靈活,而撲到馬上將他拉下,也是爲了將他活捉。
終於知道那名已經自殺的斥候是如何被擒的了。
赤雪營的戰士只是爲了侮辱他們
被死死抱住的阿木雷,不管怎麼擊打抱住自己的赤雪營戰士,他們就是死不鬆手,其中一人己經被阿木雷的手肘將臉打得血‘肉’模糊,無法分清五官,但依然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只是嘴裡發出痛苦的“哼哼”聲。
在阿木雷身邊,無數的虎賁鬼泣竟然被相同的辦法給撲倒在馬下,雖然有少部分已經拉停了馬匹,但隨後便被赤雪營鋪天蓋地的箭雨給覆蓋。
廖荒已經慢慢地走到阿木雷的跟前,冷眼看著他盔甲上那個鬼馬頭的標誌,冷笑道:“這就是傳說中無人可敵的虎賁鬼泣?”
廖荒的話如同一柄無形的利劍一般‘插’入了阿木雷的‘胸’膛,阿木雷怒吼一聲,想要掙脫抱住自己的赤雪營戰士,卻發現那名被他打得血‘肉’模糊的戰士已經死去,但雙臂依然死死地纏住了他的‘胸’膛。
廖荒‘抽’出了自己的佩劍,高高舉起,劍尖對準了阿木雷的咽喉:“先走一步,爲你們的焚皇在地獄開路吧”
阿木雷盯著劍尖,知道自己這次在劫難逃了,就在此時,他看到廖荒頭頂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在那個騰空而起的人手中緊握著一柄碑冥刀——北落。
北落手中的碑冥刀狠狠地向廖荒頭頂劈下,廖荒同一時間向左側一閃,劍柄倒轉,劍尖向北落‘胸’前刺去。北落並沒有躲閃,他深信自己身上的鎧甲除了絕世神兵之外,是不可能穿透的……
可北落錯了,當他落地之後,卻發現廖荒手中的長劍已經刺進了他的左‘胸’。
“呵,只差一點就可以將你的心捅出來了……”廖荒握住劍柄的手一用力,將劍身完全刺入了北落的‘胸’膛。
北落左手抓住廖荒的劍柄處,右手揮舞著碑冥刀將死死抱住阿木雷的人給劈開,隨後吼道:“跑”
跑
逃?
跑
逃?
阿木雷幾乎不相信這個字從北落口中所說,在戰場之上,“跑”和“逃”的意思完全相同。
不能逃跑虎賁騎從不會逃跑阿木雷掙脫幾人的束縛之後,從地上抓起碑冥刀又向廖荒撲來,此時已經解決掉身邊其他幾名虎賁鬼泣的赤雪營戰士轉而向他撲來,北落擡腳就踹向廖荒,廖荒一時沒有防備,被北落踹出一丈開外,但依然緊握著劍柄。
長劍從北落‘胸’口脫出的剎那,鮮血從他的‘胸’膛噴灑了出來,濺了一地,可北落臉上竟然帶著笑容:“沒想到,多年不見,將軍武藝沒有退步,還‘精’進了不少,北落領教了。”
“客氣。”廖荒將劍身一抖,劍尖上一滴北落的鮮血慢慢滑下,隨後舉起手對周圍的赤雪營戰士喊道,“全部殺光。”
……
阿木雷講述到這,深吸一口氣:“我好不容易纔和北落將軍殺出重圍。”
“剩下的人呢?”阿克蘇非常不願意問出這句話,他明知道其他人都沒有活下來。
“都死了。”
“命運吧,這次活下來的又是你們兩人。”阿克蘇擡手放在阿木雷的額頭上,這算是大祭司的賜福,阿木雷立即跪了下來。
“另外……”阿克蘇將阿木雷扶起來,“我聽說天啓軍中的新任軍師是一個叫天輔的人?”
“是的,來路不明。”阿木雷低頭回答,他顯然心不在焉,還在回想著那次失敗的戰事。
“不,我現在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阿克蘇深吸一口氣,終於想明白這一切爲何發生得如此快速,快得都沒有留給他思考的時間,原來幕後真的有一隻手在‘操’控著。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要組織虎賁騎反撲,而是要查明那個已經消失多年又重新復甦的神秘宗教,到底想要做什麼。
一統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