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中的水位開始下降,而且下降的速度遠比先前我們升上來的要快上幾倍,換言之,很快那些追捕我們的守獵者就會如我們先前一樣,利用水位的上漲來到這裡。
四周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尤幽情在四下走了一圈後,回來衝我搖搖頭,意思是她已經尋找過,並沒有其他可以離開的出口。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問白甫,但白甫並沒有回答,相反是將目光投向蹲在‘洞’‘穴’口的貪狼。貪狼此時從腰間掏出了先前在暗室中用來熔屍的‘藥’水,看樣子是打算等水位再次上升的時候,全部倒進去,抵擋住追捕我們的守獵者。
張生來到貪狼的身邊,攤開手去,示意貪狼將瓶子‘交’給他。貪狼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藥’瓶遞‘交’給了張生,張生則盤‘腿’坐下,從自己隨身的行裝中掏出幾個大小不一的瓶子,似乎在調和著什麼東西。
“是用毒的?”貪狼來到我身邊之後,扭頭又看了一眼張生。
我糾正道:“他是個郎中。”
貪狼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這裡是殤人商業協會棄用的一個作坊,原本是用來實驗大型火器的,後來因爲沒有人再資助他們研究,所以就封閉了起來。”
大型火器?我倒是從卦衣那聽說過,當年尤幽情的父親曾經和殤人商業協會‘交’易,購買過大批的火器,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的東西。
我又看了眼四周問:“這麼說,我們是被困死在這裡了?”
貪狼無奈地點點頭:“現在看來是這樣。”
“白先生。”我衝著還盤‘腿’坐在地上的白甫說,“我們如今被困在這裡,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當然不是。”白甫回答我,“只是沒有料到守獵者會發現我們,畢竟你們幾人除了你之外,身手都相當了得。”
白甫的話中好像有諷刺軒部刺客的味道,但卦衣等人並不爲所動,張生繼續調和著那幾瓶‘藥’水,而卦衣則靜靜地站在一邊,尤幽情立在我的身邊一動未動,即便是在這個看起來相對安全的環境中,三個人依然以可攻可守的陣型保護著我。
“還有一個辦法。”貪狼忽然開口說,隨後看著白甫。
白甫用手挪動了下燭臺道:“說說看。”
“用‘藥’水將追趕上來的第一批守獵者給幹掉之後,他們勢必會降下水位,讓第二批人上來,趁著這個空隙,我先下去,能解決多少算多少,然後再將水位升上,你們隨著水位下來……”
“等等。”白甫打斷了貪狼的話,“趁著第二次水位上漲的空隙跳下去?你應該知道我們所在的地方是千機城第三層吧?從第三層到地下水道高度是多少?就算你功夫再好,也會被活活摔死,這個提議不行,況且你還不能死,你要是死了,身份就會被曝光,一旦曝光天佑宗大‘門’主便會知道我已經在‘門’徒之中安排了細作。”
這麼說,白甫不止在天佑宗‘門’徒中安排了貪狼一個人?還有其他人?
貪狼沉默了片刻後,開口問:“那先生有什麼好的辦法?”
“有,雖然很冒險,但剛纔我已經想過了,比你那個法子安全許多,至少不用直接面對在下面守候的守獵者,以你們幾人的實力,充其量能夠對付五十人,而剩下的四百五十個守獵者又該如何?這次圓桌會議,阿圖裡斯本來就相當重視,出事之後肯定將地下水道和千機城第一層全部封閉,我們原路返回也只能落入陷阱之中,不如打開一條路來”白甫說完,舉著燭臺向黑暗中走去,燭臺的光芒立刻照亮了前方一小塊地方。
白甫站在一個被黑布覆蓋的巨大物體前,那個東西大概有一輛四頭馬車那樣大,但從黑布覆蓋之後那凹凸的外表來推斷,應該是個不容易移動的玩意兒。
白甫站在那,向我招手,示意我走過去,此時在‘洞’‘穴’旁邊的張生說:“速度快一些,水位已經差不多全部降下去了,雖然我老了,但是耳朵還是很靈。”
我點點頭,加快了腳步,卻沒有想到卦衣從我身後快速地走到‘洞’‘穴’口,蹲下,從腰間掏出兩把匕首來,隨後開口說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句話:“不急,慢慢來,有我。”
我衝卦衣笑了笑,雖然我知道他看不見,但這一刻,我明白,也許是危險的來臨,已經將這個軒部的刺客體內快要熄滅的火焰給重新點燃,他又活了。
“我明白喪失屬下的那種感覺。”白甫舉著燭臺往前方走,我沒有接他的話繼續說下去,因爲在這個時候提起卦衣的傷心事,如同揭開他身體上已經結疤的傷口。
沒走幾步,我藉著白甫手中燭臺的光便看到了前方是一堵牆壁,伸手去‘摸’,牆壁很厚實,鑄造的方式比從前我所‘摸’到的武都城城牆還要奇特,感覺好像是‘摸’到了一塊鐵石上。
白甫用手敲了敲那面牆壁,反而說:“這應該是最薄的地方了。”
我的手還沒有離開牆壁,有些奇怪地問:“‘摸’起來比武都城城牆還要結實,甚至沒有明顯的縫隙,都不知道是用的什麼辦法將石塊粘結在一塊兒的,你竟然還說是最薄的地方?”
“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另外一面‘摸’‘摸’,你們沒來之前,我已經在這裡試圖尋找過退路,擔心萬一事情有變,我們也有辦法逃離,不至於被他們給抓住。”白甫走到那個被黑布蓋住的物件前,抓住黑布的一角。
白甫扭頭看著我說:“當你看了這個,就會明白爲何殤人商業協會多年以來一直不服從皇朝的管制,而皇朝也不同意他們擁有自己武裝的原因。”
當白甫將黑布拉扯開,又將燭臺高高舉起,照亮黑布下那個東西時,在這個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個像投石車的攻城利器,外型很象,特別是下半部分,有四個巨大的車輪,車輪外部包裹著似乎是鐵皮一樣的東西,而上半部分則是由一個方形物體和一根柱子模樣的東西所組成的。
“這是什麼東西?”我還沒有開口,在我身後的尤幽情便搶先問。
“這是……被曾經大滝皇朝的盧成家稱之爲‘神器’的玩意兒,叫鐵炮。”白甫用手在那根鐵柱上拍了拍,發出沉悶的空響聲,聽得出來這鐵柱雖然很厚實,但裡面卻是空心的。
“鐵炮?”我回憶了一下,從未聽說過,在宮中數年,也沒有在書籍資料中見過有這種東西的記載,更不要提盧成家對這種東西的形容了,看來應該是宮中的機密,至於白甫爲何會知道這些事情?現在也不是我應該去推斷的時候。
“石炮我聽說過,鐵炮倒是第一次。”在‘洞’‘穴’口的卦衣擡起頭看著我,“多年前我就得知殤人商業協會中研製出了一種火器叫石炮,能在百丈之外開山劈石,更不要提打在人身上會是什麼模樣了。”
“對,但石炮有個缺點,那就是使用次數過多,炮管便會裂開,隨後就成爲了廢品。所以殤人商業協會纔開始研究以‘精’鐵作爲原料,也就是製作納昆虎賁騎鎧甲的東西來製作這種大型火器的炮管。”白甫說完,又用手拍了一下那根鐵柱,原來那東西的名稱叫做炮管。
我用手在那炮管之上來回撫‘摸’,覺得表面無比光滑,隨後又跳上那鐵炮身上,四下研究著,卻被白甫拉住了衣服的一角:“現在不是研究這東西的時候,先前我已經看過,這鐵炮還能使用,我們可以靠著鐵炮將那面最薄的牆壁轟出個缺口來,然後逃出去。”
“缺口?逃出去?”我不認爲這樣可行,“你剛纔對貪狼說過,這裡是第三層,在這個高度我們也只能摔死。”
“不。”白甫盯著跟前不遠處的那面牆壁,“你別忘記了千機城是一個三角形,每一層在外面爲了保持穩固,都有類似階梯的東西,相信貪狼在帶你們進入千機城之前,你看過外部是什麼模樣。只要我們從缺口出去,適當小心一些,便能從那些巨大的階梯上逃到底部,不過要小心一些,每一段階梯上下之間的距離有至少兩人之高。”
白甫說話的空隙間,貪狼從鐵炮下面的那個巨大的木箱中取出一顆圓形的東西。從貪狼搬運那東西的模樣來看,一定很重。
白甫指著那圓形的東西說:“這是鐵炮的炮彈,裡面是空心的,裝有火‘藥’和其他堅硬的碎石,看這裡……”
白甫將那炮彈翻轉過來,在上面有一根凸出的小管:“這是竹管,裡面有引信,在點燃這鐵炮炮管後方的火‘藥’之後,再點燃炮彈的引信,隨後炮管後方的火‘藥’爆炸,產生出衝擊力將炮彈從炮管中擊發出去,類似於弓箭上弓弦的作用,隨後炮彈從炮管中飛出,炮彈內的引信到達火‘藥’處,便能產生出爆炸。”
我聽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此時才察覺到後背的衣衫已經全被汗水所滲溼,試想一下如果在武都保衛戰中反字軍擁有了這樣的鐵炮,就算再厚實的城牆也禁不起這種炮彈爆炸所產生出來的威力。
“很可怕是吧?”白甫見我沒有任何反應,乾脆走到我跟前來,“殤人商業協會從來沒有將這玩意兒當做進貢給盧成家的東西,只是聲稱制造這樣一種大型火器得‘花’很多黃金,盧成家認爲根本沒有必要製造出這樣的東西,於是便下旨讓殤人商業協會封存所有已經制造出來的石炮和鐵炮,可是這些唯利是圖的商人怎麼會停止?我已經查到,殤人商業協會已經制造了大量的石炮,不知道是賣給誰的,也許是……”
“皓月國?”我接過白甫的話去,隨後眼前似乎浮現出來皓月國的軍隊帶著這樣的大型火器在戰場之上肆意殺戮。
“不知道。”白甫說,“曾經殤人商業協會將部分小型的火器賣出去過,但因爲這些火器使用起來特別麻煩,並沒有被各方勢力所重視,甚至只是當做玩具一樣保存在那裡。”
白甫和貪狼一起將那顆炮彈搬到了牆壁邊上,隨後貪狼又立即返回繼續搬運第二顆炮彈。
我見狀奇怪地問:“將炮彈搬到那裡做什麼?”
白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你們也趕緊幫忙,我算過,至少要十顆炮彈才能將這面牆給炸開。”
白甫說完之後,我們幾人立即動手搬運著炮彈,但那炮彈實在太重,我根本無法搬動,倒是尤幽情與卦衣兩人力氣驚人,一人就能搬運一顆,很快牆壁下面堆滿了十顆炮彈。
此時,白甫才解釋道:“炮彈中有引信,引信沒有燃燒完畢是沒有辦法引爆炮彈的,而且鐵炮離牆壁之間的距離太短,就算能‘射’出去,也只會撞到炮彈之上反彈回來,搞不好還會傷著我們自己,不如將炮彈堆砌在牆壁下,直接引爆要來得痛快。”
卦衣站在那巨大的鐵炮旁邊,看著那巨大的炮管說:“我沒有想到這種鐵炮竟然會有如此巨大。”
牆壁下的貪狼已經開始將炮彈中的引信給小心翼翼地扯出來。
白甫看了一眼貪狼,回頭說:“普通的石炮並沒有這樣巨大,而在這裡存放的這個鐵炮是一個半成品,炮身和炮彈都是一般石炮的幾倍大小,當然威力也是一般石炮的數倍以上,我估計殤人商業協會是想研究出一種,一顆炮彈就能將城牆給炸出缺口的火器。”
“快一些,水位已經開始上漲了,等我可以看到人的時候,就將‘藥’水給倒下去,我調製的‘藥’水只夠使用一次。”在‘洞’‘穴’邊的張生已經換了一個姿勢,半跪在那對我們喊道。
“快好了稍等片刻”大概是因爲擔心燭臺會引燃引信的原因,白甫將燭臺從牆壁下拿開,此時已經看不見牆壁下的貪狼到底在什麼地方,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白甫將我、卦衣和尤幽情帶到這間房子的另外一側等待著,隨後我聽見貪狼奔跑的腳步聲,來到我們跟前後,貪狼衝白甫點了點頭,表示一切妥當,又從腰間掏出火摺子等待白甫下令。
“開始吧。”白甫說,貪狼拿著火摺子又跑進了黑暗之中……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這種被稱爲“鐵炮”的東西即將改變整個東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