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終歸會有一死。我時常這樣提醒自己,在死亡來臨前不要畏懼。在那時候,你不管做任何努力其實都是徒然的,除非有人及時出現將你救下。從前在我發生危險的時候,總是會突然出現在我身邊的卦衣,在此刻卻不知道人在何處。
賈鞠說過,再聰明的人還是必須靠運氣,沒有人可以例外。
我的運氣也許已經用光了,臉上的面具也不可能再爲我擋下一刀。我記得在武都城大牢中時,這張面具曾經爲我擋下過一刀,僅僅因爲那一刀,改變了很多,麝鼠也由此在這張面具之上大做文章,使得我相信什麼暗紋套裝的謊言。一心前往千機城去尋找自己身世的秘密,最終卻引發了軒部刺客被伏的慘案,不過也因此知道了皓月國即將入侵的消息。
佛堂內,一盞燈熄滅的時候,總是會亮起另外一盞燈……
我的運氣大概已經用光了?
這個念頭剛從腦子中閃過,兩個人影從樓上飛身而來,用幾乎相同的姿勢將兩名殺手擊倒。
苔伊和尤幽情兩人的動作極其相似,兩名殺手被他們用身體不同的部位踩住了臉,不,應該說是擊中了臉部。苔伊用腳,尤幽情用膝蓋,那一刻,我聽到同時響起的骨頭破裂聲,兩名殺手瞬間便沒了氣息,氣絕身亡。
尤幽情起身,冷麪看著在一側的苔伊,用腳重重地在死去的殺手‘胸’口上一踩,踏過屍身後來到我跟前,抓住我一隻胳膊對苔伊說:“你想害死他?”
苔伊沒有解釋,只是將腳下那人的屍身翻過來,查看了一下後頸處道:“風滿樓最低級的殺手,比剛纔樓上那名還要好對付些,應該只是來探路的。”
“樓上那名再棘手,我也能對付,你明知如此,還故意折回,爲什麼?”尤幽情冷冷地問,伸手一指地上那人,“他們有三個人,一不留神,謀臣就死了。”
說罷,尤幽情拉住我就往客棧前方走,苔伊跟在我們身後,也不多做解釋,只是說:“你很關心他。”
“因爲他是我的主子。”尤幽情邊走邊說,我夾在兩人中間,不知如何應對。我怕死,怕得要命,但更怕夾在兩個‘女’人之間,聽她們的爭吵。
苔伊沒再說話,只是笑,咯咯的笑,就如同一個小‘女’孩兒在嘲笑另外一名小‘女’孩兒一般。尤幽情在此刻停下腳步,轉過身去冷冷道:“如果不是我及時出手,你那名主子恐怕早已人頭落地了。”
“你不會的,因爲他曾經也是你的主子。”苔伊跟在身後,笑道。
尤幽情愣住,停下腳步,隨後又拉住我向客棧樓上走,此時小二從客棧食廳內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見我們走來,又趕緊將頭縮了回去。走進食廳,客棧掌櫃死死地貼在櫃檯邊上,那模樣恨不得將自己整個身體都給塞進櫃體中去,想必剛纔在客棧內發生的事情嚇壞了他。
我一擡頭,便看見樓梯口躺著一具屍體,那人身著衙役的服裝,整個腦袋被擰到了身後。
我問尤幽情:“你乾的?”
尤幽情沒有回答,苔伊卻在身後說:“我們合力,這個人不好對手,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不知道後面還有多少人。”
苔伊剛說完,客棧掌櫃幾乎是撲到我跟前來,抱住我的雙‘腿’道:“幾位千萬不要就這樣走了,要是官府查起來,我可怎麼說?他們肯定要說我是反賊,將我一家大小都推到城下去斬首呀我辛辛苦苦開這麼個客棧,其實就是圖個平安日子……”
尤幽情從腰間掏出一錠整金,塞進他手中道:“放心,我們會將這裡的屍體給處理掉,況且這幾人根本就不是所謂的衙役捕快,官府也不會查到這裡來的。”
掌櫃拿到金子後,又重新塞回尤幽情手中,使勁甩頭道:“金子我不要你們得跟我上官府說明白”
鳥爲食死,人爲財亡。可一個正常人如果知道一旦取財就會丟掉‘性’命,就算是不甘心,還是會放棄即將到手的財富,沒了命,錢有何用?
苔伊又掏出一錠整金放入那掌櫃手中:“你要不留下,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要不帶著錢遠走高飛,這些錢夠你在其他地方再開一間比這個還好的客棧了。”
“不要爲難他。”此時賈鞠從樓梯上走下來,用手中的扇子一指地上那具死屍道,“風滿樓的殺手已經找上‘門’來了,我們的行蹤已經泄‘露’,如果只是他們自己派人來暗殺,倒還好對付,我就怕他們借刀殺人,去報了這裡的官府,軍隊一出動,我們‘插’翅難飛,事不宜遲,趕緊走。”
賈鞠剛說完,眉頭皺起,盯著客棧大‘門’口,我們幾人一轉身,便看到一名穿著夜行服的‘門’g麪人走了進來。‘門’g麪人走進客棧後,將身後揹著的那柄快一人高的長刀立在一側,又扯下面具,‘露’出一張白淨的書生臉,對掌櫃道:“有什麼可口的夜宵嗎?”
掌櫃愣在原地,不敢說話,單從這人的穿著打扮和手中那柄長刀便知道來者不善,根本不是來吃夜宵的,再者在這種全城都實行宵禁的時候,哪會有人半夜開‘門’做生意的?
果然還有其他人,就不知道客棧外還有沒有埋伏?
白臉書生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放在客棧外,笑道:“別擔心,就我一人,那個老頭我已經引開了,現在估計還在原地打轉,尋找離開我陷阱的辦法,而你們的那個王牌卦衣恐怕已經被我的小媳‘婦’兒綠薨給送上路了。”
站在我和尤幽情身前的苔伊側過頭低聲道:“是個麻煩的傢伙,殺人狂,你保護他們兩人先走,我解決了這傢伙之後再來找你們。”
尤幽情沒有挪動步子:“應該只有他一人了?那爲什麼要跑?我們和剛纔一樣,聯手把他處理掉。”
尤幽情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聲音,客棧掌櫃聽到之後,竟然攔在我們和那名白面書生中間,揮舞著雙手道:“幾位千萬不要,我這客棧被你們鬧下去肯定就跨了。”
掌櫃說話的同時,向我這邊靠過來,此時尤幽情擡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擰,“咔嚓”一聲後,掌櫃頭一偏,死了。那名在櫃檯邊的小二,轉身就跳進櫃檯之中,還未落地,就被苔伊手中的青‘花’劍給刺穿了後背。
我正要詢問她們爲何出手這樣狠毒時,賈鞠就伸手一把將我拽到他的身邊,笑道:“看,我說過,你總是那樣單純,有見了死人還那麼冷靜,硬要拖著我們不走,帶我們去報官的普通百姓嗎?”
賈鞠說完,尤幽情手一轉,將還抓在手中的那名客棧老闆遞到我跟前來,苔伊又非常默契地將他臉上那層人皮面具給揭了下來隨後,我清楚地看見了那人後頸處有風滿樓刺客的標誌。
“我們秉燭夜談的那兩日,客棧老闆和小二就已經遇害,換成了風滿樓的殺手。”賈鞠用紙扇點了一下“掌櫃”的鼻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相同的習慣,就算是易容高手,也只是能裝個外表,學不到他自身的東西。這裡的掌櫃入夜之後就會立刻關上大‘門’,但今夜卻例外,根本就沒有關上客棧大‘門’,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在沒有聽到敲‘門’聲時便已經聽見了掌櫃與所謂的衙役之間的對話?可惜的是,這兩人以爲苔伊和尤幽情還在樓上,所以在她們離開去救的你時候,沒有對我下手,不幸中的萬幸。”
“是呀,我給老大說過,我一人來就行了,何必帶著這幾個累贅呢?費了這麼大周章,還是被你們給察覺了。”白面書生嘆氣道,“我叫馬天,屬風滿樓子字號,本來僱主的命令是要我們取下賈鞠的人頭便可,卻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個值錢的傢伙在這。”
馬天說到這盯著我笑:“雖說還沒有人出錢買你的腦袋,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把你屍身放在冰窖之中,如果今後有人想取你‘性’命了,我直接將你腦袋割下來送去收錢便可。”
子字號?應該屬於風滿樓級別最高的殺手,看來這次風滿樓是下了血本,勢必要拿下賈鞠的頭顱了。
賈鞠笑問馬天:“我想知道,我這顆腦袋值多少錢?”
馬天走到櫃檯前,取下一個杯子,提起茶壺往裡面倒了一杯陳茶,喝飲後說:“很多,多到我幹完這一票就想收手了,因爲那些錢足夠我子子孫孫用上好幾世了。”
賈鞠滿意地點點頭:“嗯,不錯,我就算死也滿足了,至少人頭值不少錢,不過我的死,竟用來養活一個畜生的後代,有些不甘心呀,所以我並不打算死在這裡。”
馬天將杯子輕輕放下,盯著賈鞠道:“這似乎不太可能,剛纔我在暗中已經觀察過你們四人,除了這兩個美‘女’之外,你和謀臣二人沒有絲毫戰鬥力,還不如街邊的一條野狗,而這兩個美‘女’呢,可以躋身爲高手行列,但在我們風滿樓當中,充其量也就是寅字號的級別。”
賈鞠笑了笑,沒有說話,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聲道:“我們先回房間收拾收拾,等會兒下來再看結果,你覺得如何?”
我沒答話,只是隨賈鞠上樓,離開時,我回身說了一句:“小心。”
“嗯。”尤幽情和苔伊幾乎同時應聲,隨後又對視一眼,互相笑了笑。
我再回身去看的時候,發現賈鞠滿臉笑容地對著我,笑容中帶著羨慕。
後來,我再回想當時發生的事情,自己都沒有明白那句“小心”到底是說給尤幽情還是苔伊。
也許都有。
但我真的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