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蘭華德一大早就急著要出門。出門之前她特意問了問米利特可不可以推掉這幾天所有的邀請,米利特對此表示支持,在他眼裡愛蘭華德最近正處於風頭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愛蘭華德帶著菲茲和【艾兒公主】那琉出門直奔芳影。前一晚三人計劃時,菲茲原本建議她再去刺客花園找安曼做一些掩飾,可愛蘭華德拒絕了。她這麼做並非不相信菲茲的人脈,而是因爲那琉聽到刺客花園後表示自己不方便去那裡。
那琉和芙蕾艾兒十分相像,並不是完全一樣。這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她的頭髮和眼睛顏色和艾兒不同,平時都由十一月特派的化妝師爲她妝扮並教她簡單的化妝,月餘下來聰慧的她就基本可以自己處理了。馬車在路邊停留了片刻,穿著紅省軍用常服的愛蘭華德在到達芳影之前變了一個樣子。
經過克瑞斯特爾婚禮前的護理,愛蘭華德原本粗糙的皮膚光滑了許多,現在又是冬天,她的皮膚比其他季節白皙,那琉只在她臉上塗了一層粉底液就看上去非常光滑細膩。爲了戴假髮,愛蘭華德將頭髮緊緊盤起,鬢角處的頭髮固定在頭頂,眼角眉梢因此稍稍上吊。除此之外那琉還有件秘密武器:她清洗過細長的軟夾後,從一隻黑色小瓶中夾起半透明的薄片翻開愛蘭華德的眼瞼放了進去,愛蘭華德眨眨眼睛並未覺得有任何不適,鏡子裡的自己已經變成了棕眼睛。
吊起的眼角眉梢給愛蘭華德的眼睛增添了些許風情,嘴脣的脣形也被那琉用脣線筆修得豐滿圓潤。現在愛蘭華德和往常瞪眼抿嘴那種彷彿人人都欠她一大筆錢的模樣大不相同,配上鑲嵌皮草的低胸長裙,左顧右盼間儼然是一副驕傲高雅的貴婦模樣。唯一可惜的是愛蘭華德的手被武器磨出了繭,只好帶上手套掩飾。
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後愛蘭華德在準備好的道具中發現了一條漆皮雙環皮帶,她和那琉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是誰放進去的,該有什麼用處。愛蘭華德推開車廂門把駕駛馬車的菲茲一把拽了進來,問他:“這玩意兒是幹什麼的?”
菲茲仰面看著愛蘭華德的倒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沒說出來。那琉笑著打趣他是看傻了,他一反常態的扭過頭,再回頭時臉上已經是往常那種吊兒郎當的神情:
“哈,愛倫你果然也是女人,所謂人靠衣裝,比新婚的時候還要好看得多呢,完美驗證了化妝後的女人不能信的論調!”
說完他爲防被揍,連忙解釋了雙環皮帶的用途——愛蘭華德走路太過大步流星,即使穿著高跟鞋也步子太大,一點沒有貴婦搖曳生姿的姿態。菲茲知道愛蘭華德穿不習慣高跟鞋,趁晚上給凱樂送信的時候跑到SM用具店買了這皮帶,只要把它調好長度和吊襪帶系在一起套到大腿上,不用穿高跟鞋也能約束愛蘭華德讓她放小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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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到達芳影后那琉自己先去了別院喝茶,愛蘭華德在菲茲的帶領下直接來到了主管室。平時這時候都在元老院彙報情況的凱樂馬斯特竟然在,看樣子正要離開,他看到菲茲禮節性的點了點頭:
“等下我安排的人就會妥當安置這位女士……”奸商的目光從愛蘭華德身上打了個轉又跳回菲茲身上,簡單地說了句客套話:“真是漂亮,怪不得【軍師】捨不得她,還特地帶到了王城。”
看來他根本沒認出這是愛蘭華德,易容的效果很好。凱樂叫過一個手下低聲吩咐幾句,匆匆離開了。在那人的帶領下,菲茲和愛蘭華德從芳影后門換乘奸商手下的馬車前往安樂窩。
上了馬車後愛蘭華德用手語問菲茲:我到底是什麼身份?
菲茲露出得意的表情:米利特的地下情婦。
愛蘭華德大暈,馬上擡起腿來作勢欲踹,可惜她的腿上事先已經綁好了皮帶,登上馬車的動作都要靠人攙扶才能完成,此刻當然踹不到菲茲,看著菲茲囂張可氣的壞臉愛蘭華德拿出了殺手鐗:
我知道剛纔你被我化好妝拽進馬車後爲什麼發呆,我這樣很像維羅妮卡吧?
囂張和笑容瞬間從菲茲臉上消失,一股低沉失落的陰霾之氣從他身上嫋嫋升起,這次輪到愛蘭華德得意:小樣的,讓你得意,不過維羅妮卡的事情也的確很蹊蹺。
她用力拍拍菲茲的肩膀:不知爲何王上在危機解除後還不肯解除她的軟禁,你先等一等,我想辦法幫你打探一下情況,必要的時候求先生去說幾句話好了。
菲茲感激地回拍愛蘭華德,這時凱樂的心腹正好推開車廂門,兩人迅速分開。
“絲路美小姐,有幾句話馬斯特大人讓我囑咐您。”他肯定看到了剛纔兩人勾肩搭背的動作,但是臉上不動聲色。愛蘭華德擺出低眉順目的姿態微一欠身:“大人請說。”
“【軍師】安置您的真實目的馬斯特大人心知肚明,小姐儘可以在安樂窩隨意行動,但是請給大人留個後路,一切務必謹慎行事!”
愛蘭華德與菲茲對視一眼,原來他們的真實目的奸商一眼就看了出來,只是這個黑鍋扣在了米利特身上。
“您請回報馬斯特大人,絲路美自有分寸。”愛蘭華德小心地應承下來。那人退回馬車駕駛位,菲茲驚訝的伸伸舌頭,愛蘭華德的神色變得有些擔憂:監視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會不會發現我的身份。
菲茲比出大拇指:放心,你現在這樣估計米利特見了都認不出來,只要你別自己露了馬腳——不準打人、不準粗口,萬無一失!等下我回芳影和那琉會合,晚上來接你,你要是看上哪個猛男願意留宿的話我自然樂於成人之美……
不能打不能罵,愛蘭華德很溫柔地選了一種淑女的方式來回應菲茲,她掐住菲茲的胳膊使勁一扭,菲茲眼淚疼出了眼眶。
馬車已經走了一段時間,估計安樂窩很快就要到了,愛蘭華德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向菲茲伸出手:那些給我。
剛纔慘遭酷刑的菲茲正在揉胳膊,愁眉苦臉地從內袋中摸出那對黑曜石耳墜和雅榭爾徽記戒指,愛蘭華德收好戒指,冒險將假髮攏了攏露出半個耳朵準備戴上耳墜。王城那麼大,誰知道路菲奧會不會就藏在附近的某個旮旯,裝扮成這樣他認不出來,黑曜石耳墜總該認得。
儘管愛蘭華德認爲在安樂窩不會有使用耳墜的機會,但是她還是謹慎地默唸法術來分辨耳墜的功效,只要以預讀的方式扣下最咒語後一音不讀,不用發動法術也可以得知種類。她分辨出那隻石化耳墜按習慣戴上右耳,誰知喀喇一聲輕響,黑曜石從中間斷成了兩塊。
沒等目瞪口呆的愛蘭華德發問,菲茲立馬錶示這跟他毫無關係,他可是小心翼翼地將它收著的。愛蘭華德雖然明白很可能是自己掉下懸崖時摔壞了它,可這耳墜美觀又實用,她的心疼與失望無處發泄還是拿菲茲當了替罪羊,在他手臂上剛纔扭過的地方又狠狠地蹂躪了一番。菲茲又委屈又疼,一張俊臉忍到扭曲變形,連鼻涕都飛了出來。
馬車已經停在了安樂窩前面,愛蘭華德最終還是戴上了斷掉的耳墜。本來黑髮配黑曜石耳墜就不明顯,只戴一隻被路菲奧注意的機率更低,反正她不是來靠美色接客的真流鶯,也就不再在意好不好看的問題。
凱樂的心腹向安樂窩的臺前老闆扎克細細交代後,和菲茲回芳影去了。愛蘭華德被扎克帶到了後花園,那裡一羣神態高傲、溫柔或楚楚可憐的女子三三兩兩分散在花前樹下。
“女士小姐夫人們,來歡迎一下絲路美小姐。”扎克拍了拍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愛蘭華德身上,她很討厭被人這樣注視,每次被人這樣注視準會出事,比如要求增加私人軍備補助的時候……愛蘭華德裝作羞怯地往花叢裡躲了躲,扎克轉身叫過對一個身著深綠色絲絨長裙的女子,面帶歉意地對她說:
“丹瑟爾,你今天的花位先讓給絲路美,過兩天我一定給你辦場個人詩會來補償。”
花位,是客人們進門挑選女伴時最先注意的地方。名字能上花位的女子自然是安樂窩最出色的一批,也是**們爭搶的位置。這名叫做丹瑟爾的女子淡妝素衣,舉手投足別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愛蘭華德一看之下甚至覺得貴族女子都沒她高貴。
“扎克大人說笑了,一切都按您的安排就是。”丹瑟爾走過來輕輕挽住愛蘭華德的手臂,她鼻端傳來陣陣原野的清香,迷迷糊糊的被帶到了長廊下的雕花木椅旁。
椅子上放著一本夾有書籤的書,估計是丹瑟爾剛纔在讀的,愛蘭華德心中剛起了從她身上開始打聽的想法,一看書名《創世之歌》,想法頓時崩潰。這書是由凱薩琳神殿裡最虔誠博學的祭司們以詩歌形式寫出的警世箴言,它用簡練優美的詩句描繪出對凱薩琳創造世界的想象,同時告誡人們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世界,不要輕易挑起爭紛。看來這個女子身上超凡脫俗的高貴氣質大多出於對烏托邦式文藝的崇拜,怪不得扎克允諾補償她的不是宴會茶會或者舞會,而是【詩會】,身爲軍人的愛蘭華德可招架不住這種文縐縐又懷有單純幻想的文藝青年。
丹瑟爾不愧是歡場老手,只憑愛蘭華德呆呆盯著那本書的眼神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她輕笑著把書反過來,湊到愛蘭華德耳邊吐氣如蘭:“嚇著了吧,那是騙人的呢!”
“我……我來到王城沒多久,還不熟悉這裡的情況,還請丹瑟爾小姐你多照顧我一些……”愛蘭華德假笑著輕聲細語套近乎,猛然想起剛纔自己還搶了人家的花位,又補上一句:“請你放心,我只是暫且寄住在這裡,絕不會爭什麼。”
她在心裡大罵,不知是誰多此一舉安排自己頂了這個什麼花位,想打聽的事情嫖客又不知道,萬一被嫖客選中怎麼辦!丹瑟爾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以爲愛蘭華德意欲一勞永逸攀附權貴、走被包養的高風險路線。
“看樣子你也是高潔派的呢,這就對了。”她讚許地看了看愛蘭華德挺得筆直的脊背,揚起嘴角:“現在的男人地位越高越是衣冠禽獸,相對的我們越高潔他們越喜歡,最好擺出神殿裡那些祭司的架子來。凱薩琳的祭司是這個王國裡最純潔最高高在上的女子,男人們心裡變態著呢,幾乎每個男人都有想要瀆神的念頭,這種難以實現的齷齪願望就要借我們來釋放。”
愛蘭華德聽得一頭冷汗,順著丹瑟爾的感慨點了點頭,丹瑟爾看到她右耳上斷了一半的耳墜,伸手要替她摘下來。愛蘭華德禮貌的阻止了她,並解釋這是以前的愛人所贈,自己雖因種種原因走上現在的道路,但是舊情難以忘懷,即使它碎了也捨不得丟棄時刻帶在身邊。
丹瑟爾笑吟吟地安慰愛蘭華德:“別難過,你這麼漂亮,會有更好的歸宿的。”
作爲安樂窩最紅的流鶯之一,丹瑟爾不僅是嫖客們重點追捧的對象,也是凱樂馬斯特可靠的信息收集者。她認爲這個新來的姑娘聰明得很,不像普通的新人那樣只會靠姿色勾引客人。貴族們包養的女子大多貪心,有了錢財還想進一步跟正牌夫人搶寵愛,一不小心就會惹來無數麻煩,所以他們對於包養都很謹慎。絲路美不僅很明智的找準了貴族的口味,還特意借損毀的首飾向別人展示出自己是專情的女子,正好是他們包養的首選。
扎克事先沒跟她們交代什麼,說明絲路美沒什麼特殊身份,初來乍到就掛上花位大概是金錢或是人情所託。丹瑟爾決定觀察觀察她,反正是爲了錢,如果可能的話,讓她放棄包養路線和自己一起爲幕後的馬斯特提供情報服務應該會很不錯。下午丹瑟爾有個約會,正好可以作爲拉攏新人的第一步,可惜她不知道,愛蘭華德挺拔的身姿出自軍隊訓練,而那個什麼舊情人的故事是她隨口胡謅出來的。
這也不能怪她,她的猜測再大膽也不會想到一介領主、王國騎士竟然躲在這裡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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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打斷了丹瑟爾和愛蘭華德的交談,開始愛蘭華德還慶幸終於逃過丹瑟爾要給她介紹貴客的可怕熱情,跟著侍者走到前廳才知道,原來這比丹瑟爾的熱情還要恐怖得多,她有客人上門了!愛蘭華德把拳頭捏的嘎巴直響,好不容易剋制住自己想要推平安樂窩、痛扁所有客人的衝動,儘量平和地問竟然親自出迎的扎克能不能推掉。
扎克擺出一張及其爲難的面孔:“絲路美小姐,雖然您是上面交代要特殊對待的,可這位客人我實在推不掉。剛纔我向他介紹了不下十位姑娘,都是安樂窩出名的美人,誰知他一口認定就要你,您看這……”
難道行蹤泄露,有人故意來找茬?愛蘭華德眼神一冷:“扎克大人,既然如此我就去見見他好了。”
扎克引她來到一間包廂外,帶著侍者退了下去。愛蘭華德定定心神,用自以爲最優雅的姿勢推開門走進去,一個男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包廂的沙發上瞇著眼睛咧嘴直對她笑,白髮紫眼灰皮膚——路菲奧!
“哎呀小絲路美,不知我來的夠不夠早~應該是第一個有幸點到你的客人吧?希望也是最後一個纔好。”暗精靈好像非常開心。愛蘭華德太過驚訝,什麼優雅、風度全都顧不得再裝,不由自主地往前邁了一大步,被綁在腿上的皮帶拽倒直接摔進路菲奧的懷抱。
本來想她狠狠給暗精靈幾拳,突然之間一陣莫名其妙的感覺弄酸了她的鼻子,眼淚跑了出來:
“我這次差點死掉……真的差點死掉啊……”
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跟暗精靈抱怨這些,暗精靈輕撫她的背,順勢把她抱起來大搖大擺地離開安樂窩,朝一輛車廂上鑲有黑紅色月紋的馬車走去。安樂窩的侍者追出來,被另一個暗精靈攔下。
馬車開始奔馳,愛蘭華德這纔回過神,尷尬地離開路菲奧的懷抱:“你怎麼會在這裡找到我,我們去哪兒?”
“去一個方便說話的地方。”路菲奧伸手把愛蘭華德攬回身邊,掠了掠她的黑色假髮:“小絲路美,幹得漂亮人更漂亮,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
愛蘭華德臉上有些發燒,故意扭過頭往車窗外面看。看著看著發現外面的景物有那麼一點眼熟,難以置信地看向路菲奧:“你該不會是……帶我去芳影?”
路菲奧給了她肯定的回答:“據說地表最動人的歌唱家歌鈴過會兒會在芳影友情獻藝,有沒有興趣?”
“沒有!我被人認出來怎麼辦!”愛蘭華德不假思索的吼了出來。菲茲和那琉還在芳影,她這麼大搖大擺的跟著他跑進去,那琉還沒什麼,菲茲可認得他!再說那裡熟人實在太多,難保自己的化妝或言行有紕漏被人看破,危險至極。
按住她的手,暗精靈保證:“放心小絲路美,我的行程很妥當,你會喜歡我的安排的。”
離開芳影不到兩小時的愛蘭華德又回到芳影門口,和以暗精靈商會負責人身份出現的路菲奧踏進了樂廳二樓被花牆隔開的貴賓小間。大家討論的話題和注意力全在歌鈴身上,沒有誰注意到他倆。從小間上向下看去,愛蘭華德一眼就發現了坐在樂廳前排的那琉和菲茲,確認菲茲的角度很難看見她後才鬆了口氣。
暗精靈設好靜音結界,向愛蘭華德詢問:“歌鈴的歌聲和你想知道的事情,想先聽哪一個?”
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不斷,歌鈴大概很快就要出現了,愛蘭華德只得無可奈何地選擇前者。她纔剛打算平定心情好好欣賞王國第一歌者的天籟之音,兩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他倆隔壁的單間。透過花牆能清楚的看見這是兩個女子,一個身穿皮裘裙裝儀態萬千、另一個身著軍禮服瀟灑華麗。愛蘭華德下意識地離座彎腰藏在了桌子下面,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芳影果然是是非之地,好死不死的隔壁竟然坐著安娜尤斯卡和荊棘,這歌算是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