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熊熊燃燒的軀體,菲茲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起來。身爲(wèi)領(lǐng)主的愛蘭華德是爲(wèi)了他才參加這麼危險的行動,剛纔他是怎麼了?現(xiàn)在他該如何向米利特交待,如何對得起他這些紅城的兄弟!
“愛倫!”他翻身躍起往燃燒的愛蘭華德身邊撲,另外兩名同伴死死地拉住了他。
“你的同夥比你聰明。”斯考爾德雷克悅耳的聲音帶著譏諷響起:“她沒救了,這些火焰要是蔓延到你身上你也會和她一起燒死的。”
反正都是死,拼了!
菲茲做了個手勢,另兩名同伴迅速向站立不穩(wěn)的愛麗絲逼近,他自己拔出匕首迎向斯考爾德雷克。他完全沒有考慮到以自己正面戰(zhàn)鬥的水平能不能與【刺蝟】對抗,燃燒在愛蘭華德身上的火焰點燃了他眼中復(fù)仇的怒火,他要爲(wèi)她報仇!
斯考爾德雷克突然衝著他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菲茲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避開他的視線俯身衝向前。一隻手從後面拎住他把他甩了一個踉蹌,菲茲帶著怒火的雙眼轉(zhuǎn)向身後那個膽敢阻撓他復(fù)仇的傢伙,整個人再次呆住。
愛蘭華德身上冒著縷縷青煙,全身**一片漆黑,但她拎開菲茲的手臂依舊有力,閃亮的劍鋒穩(wěn)穩(wěn)指向斯考爾德雷克:
“他是我的,法師給你。”
斯考爾德雷克微微一笑,揚手卷倒房間中的衣架踢到愛蘭華德身邊,上面掛著一套艾斯雷納斯的制服。菲茲這纔看到他的武器並非與盔甲配套的佩劍或刀,而是一把長鞭。
“你沒事……你怎麼會沒事!”菲茲眼淚都要下來了,護著愛蘭華德讓她穿好衣服。愛蘭華德將胳膊套進袖子的時候忍不住疼得哼了一聲,乾脆撕掉了衣袖,反正她不指望這衣服能增加多少防禦,只是用來蔽體:“怎麼可能沒事?我這兩條胳膊快有四分熟了!”她抓起胸前秘銀鏈子串起的雅榭爾徽記輕輕一吻收進衣服裡,能逃過血肉烈焰的焚燒多虧路菲奧。
愛蘭華德得到路菲奧那對惡作劇般附加著負面狀態(tài)的黑曜石耳墜後一直隨身攜帶,這次突襲行動更是捨棄其他貴重耳飾,將這對耳墜掛在了自己的尖耳下。自從上次她在埃伯納被相斥變異體所傷,利用石化耳墜爭取到救治時間後,這對耳墜的真正價值慢慢被她體會出來。石化不僅可以用於固定敵方身體,還可以施展在自己身上讓自己暫時擁有對魔法的絕對防禦。自我麻痹的用途她暫時只想到麻痹自己的感官來捱過極度痛苦,其他的用途還有待發(fā)掘。這次她在衝撞菲茲迎向火球的一剎那啓動了自我石化,魔法烈焰將她身上的衣物迅速焚燒殆盡後就熄滅了,她本身並沒受到多少傷害。只是這個火系法術(shù)的等級太高,儘管石化開啓得很及時,直接接觸火球的雙臂還是受到了一定灼傷。
有高級飾品的幫助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救下愛蘭華德的還有她自己。她在醒來後的剎那間當(dāng)機立斷用自己的命作賭注,賭得是這對耳墜等級是否能與血肉烈焰相抗,以及烈焰燒掉她的衣物後能否馬上熄滅。好在路菲奧所贈的飾物的確有價值,魔法火焰燒完衣物後沒有血肉做燃料,僅在地毯上稍作蔓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斯考爾德雷克先生,你很有騎士風(fēng)度,不過我不會因此感恩而對你手下留情。”愛蘭華德穿好衣物示意菲茲去幫助圍攻愛麗絲的兩名同伴,法師用可憐的精神力強撐起魔法盾拼死抵抗,那兩名小隊成員和菲茲一樣長於暗殺、力量稍微欠缺,一時半會兒束手無策。
被稱作愛倫、擁有強烈鬥氣的女性荒原精靈,還有這張熟悉的臉……斯考爾德雷克立刻知道了眼前的精靈是誰。
“愛蘭華德殿下,您不辭勞苦、自遠道不請而來拜訪我這音柯貝斯堡,我該因招待不週而道歉呢……”他退進內(nèi)室,那裡的空間比外面要大一些,揮舞長鞭更加有力:“還是該誇您以精靈之身迎戰(zhàn)我,實在是勇氣可嘉呢!”
內(nèi)室就在城堡靠崖的那一面,斯考爾德雷克退進去正合愛蘭華德所願,所以她也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進去時還順便撿起了被迷惑前失手掉在地上的強力爆炸卷軸。要不是當(dāng)時她不由自主地鬆手將它丟下,它就會跟衣物一樣被魔法烈焰燒得精光,那樣再想把【刺蝟】從城堡頂端推出去可有點強她所難。不過就算有了爆炸卷軸她也不能輕易得手,斯考爾長鞭舞得快且狠,鞭梢襲來的角度刁鑽,愛蘭華德一把長劍根本難以防住,耳邊全是斯考爾揮舞長鞭的颯颯風(fēng)聲。棄守爲(wèi)攻需要時間來凝聚鬥氣或默唱引發(fā)卷軸。她終於硬挨一鞭子換來了默唱卷軸的時間,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掛在卷軸中引導(dǎo)火焰的材料不知掉到哪兒去了。
她稍一猶豫,轉(zhuǎn)眼間身上又多了幾條滲血的鞭痕。
菲茲看到愛蘭華德沒什麼事情總算恢復(fù)了平常心。他冷靜地找準(zhǔn)機會,利用手中附有魔法禁錮的短劍幾劍打破了愛麗絲的魔法盾,劃開法師的喉嚨後馬上轉(zhuǎn)身跑進內(nèi)室打算幫助愛蘭華德對付【刺蝟】。
愛麗絲自知撐不了多久,在菲茲破除她的防禦屏障前就將剩餘的細頸瓶悉數(shù)捏碎,粉末撒了自己一身。同時她還將頸上的掛飾扯下握在手中,魔法盾被打破、菲茲短劍抹過喉嚨的那一刻她念完了引導(dǎo)掛飾中附加法術(shù)的咒語。【海流】小隊的另兩名成員湊上前來察看時,她露出慘淡的微笑,用最後一口氣吐出一個微弱的音節(jié)。
這音節(jié)微弱到靠在她嘴邊也不一定聽得清,但它引發(fā)的法術(shù)卻撼動了整個音柯貝斯堡,高高的火柱自斯考爾德雷克的房間破頂而出,愛麗絲的屍體和那兩名上前查看的【海流】隊成員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一起化爲(wèi)飛灰。拉斯格特在城堡下層仰望頂部躥起的火柱,恨恨地發(fā)出一聲咒罵。
按原定路線走到末端卻發(fā)現(xiàn)沒有門窗、死路一條的拉斯格特不得不帶【信風(fēng)】隊原路返回,改走城堡主樓梯。返回的路上他們看到【寒流】隊成功切入領(lǐng)主房間的信號,立刻決定從大廳露臺涉險直接攀上頂樓與【海流】隊會合。誰知剛到露臺外,頭上的崗哨好死不死的發(fā)生了一次小爆炸,他們的小隊被外出查看的哨兵發(fā)現(xiàn)了。好在【寒流】隊已經(jīng)順利救出安娜尤斯卡,恢復(fù)自由的領(lǐng)主下令讓士兵們不可騷動。近半數(shù)士兵聽從了安娜尤斯卡的命令,剩下一多半士兵更聽從他們的軍團長斯考爾德雷克,根本不在乎安娜尤斯卡到底是被斯考爾軟禁還是被眼前的【不法之徒】劫持,於是駐紮在音柯貝斯堡附近的艾斯雷納斯士兵自己打了起來,拉斯格特被混亂情勢困在了城堡主體的下部。
這次行動根本沒帶法系成員,拉斯格特打著有來無回的旗號舍棄牧法術(shù),以快、狠、隱的方案啓用大批戰(zhàn)士和暗殺者策劃了這次行動。頂樓那次明顯比卷軸效果高級的爆炸絕非出自自己人之手,看樣子【海流】隊兇多吉少,早知如此他寧可暴露行蹤也要炸開牆面與【海流】隊合襲斯考爾德雷克。拉斯格特不管眼前的士兵偏向哪一方,凡是擋住自己上行的非行動成員全部揮刀砍倒,儘管如此他也沒能快上多少,士兵從外面營地絡(luò)繹不絕地涌進城堡。
愛麗絲最後的爆炸反倒給愛蘭華德幫了大忙。雖然她耳朵震得嗡嗡直響,可是內(nèi)室也被爆炸轟出一個大洞,省了她想方設(shè)法找機會開啓爆炸卷軸的力氣。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全力撞向斯考爾德雷克,帶著他從洞中掉出了城堡。【刺蝟】身上的反衝力與物理反噬讓她狠狠的吐了一大口血,不過骨頭完好無損,她也很清醒,眼疾手快地將長劍**牆縫,掛在了城堡外側(cè)。
斯考爾德雷克也是反應(yīng)極快的傢伙,被撞出去後立刻揮鞭捲住了愛蘭華德的右腳,兩個人一上一下懸在城堡外側(cè)搖搖欲墜。菲茲趴在洞邊試圖拉住愛蘭華德,總是差一點不能抓住她的身體,他叫愛蘭華德?lián)巫。鹕韽难g開始解繩子。斯考爾怎麼能給他這個機會,他晃動身體準(zhǔn)備借鐘擺運動盪到不遠處的露臺上,然後用鞭子把愛蘭華德拽下懸崖。愛蘭華德也明白【刺蝟】在做什麼打算,她帶著笑意告訴菲茲:
“跟下來,拉住我!”
然後她反身一蹬牆,鬆開支撐著他倆的劍柄將自己和下面的【刺蝟】帶入半空,同時伸手拽出胸前的雅榭爾徽記開啓緩落術(shù)。兩人的重量使緩落效果比平常要差,這並不妨礙愛蘭華德從容不迫地掙開卷住右腳的長鞭。
“別了,美男,和你的蟲子去做伴吧……”
她看著斯考爾德雷克墜落懸崖,心裡得意之餘未免也帶有一絲遺憾:那把根據(jù)實力定概率的破物理長劍都沒發(fā)揮什麼效用,身爲(wèi)精靈和【刺蝟】這樣完克自己的好手來一場公平實戰(zhàn)也不錯,可惜沒有機會了……向斯考爾墜崖的方向行了個軍禮,愛蘭華德在空中轉(zhuǎn)向早已跳到下層露臺接應(yīng)她的菲茲。
菲茲把長繩一端丟到她手中準(zhǔn)備拉她上來,他的注意力全在愛蘭華德身上,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後陰影中有人衝他高高舉起了大錘。愛蘭華德剛接住繩子,菲茲手中的那一段突然鬆開滑下露臺。一個穿著突襲行動服的人將他拖回露臺內(nèi)側(cè),直起身子向緩緩下落的愛蘭華德打了個手勢:
殿下,再見!
那人的頭罩將臉蒙得嚴嚴實實,愛蘭華德看不清他的長相。即使看清也不會有什麼用,現(xiàn)在還有一層露臺她就要掉到懸崖下面去了。緩落術(shù)的持續(xù)時間有限不說,就算她安全飄到崖底,那裡還等著一羣兇殘噁心的怪蟲,結(jié)果還是得死在那些畸形的生物口中。
她迅速掃視底層露臺,這裡屍體和傷者倒了一地,拉斯格特正在露臺樓梯口獨自浴血奮戰(zhàn)。愛蘭華德用盡全力大聲呼喊他,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可這最後一絲希望最終破滅,拉斯格特砍倒身邊最後一人,甩甩血跡翻身躍上了通往上部的樓梯。她的呼喊被無助的湮沒在一片廝殺聲裡,除了上方露臺上那個悠然欣賞她墜落的神秘人物之外,沒有一人注意。
越往下墜一點,愛蘭華德的心就越?jīng)鲆环帧6颊f人在臨死之前會回顧自己的一生,愛蘭華德腦袋裡翻來覆去卻只有六個字:我就要死了嗎?
我就要死了嗎?
我就要死了嗎?
我就要死了嗎?
我就要死了嗎?
我就要死了嗎?
我就要死了嗎?
離灘面大概還有二十幾米,愛蘭華德看著伏在砂石灘上血肉模糊的【刺蝟】別過視線,盡力不去想斯考爾德雷克屍體上蠕動的蟲子。她還不願閉上眼,因爲(wèi)她知道現(xiàn)在能看到的一切將是她最後看到的。當(dāng)緩落戒指在離地十幾米處失效的時候她習(xí)慣性地一個翻身,蜷起身子將下落的作用力降到最低,然後滾了幾圈仰面倒在砂石灘上。
這次可是斷了好幾根骨頭……那些蟲子會在乎自己啃的骨頭不完整嗎?
嘿……它們哪會操心這個……
幾天以來困擾愛蘭華德的那種悸動比任何時候都強烈,像火山爆發(fā)般火辣辣地從她手臂灼傷處噴涌而出,帶著她的精神與生命力慢慢流逝。她不禁艱難地扭頭看看爲(wèi)什麼那些蟲子還不撲上來啃噬,視線的轉(zhuǎn)移讓她感到幻覺又回來了。她的鼻端彷彿嗅到了星城以賽亞密室中、沙漠防護林邊那種甜膩的香味,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成羣的小蜘蛛從她手臂中爬出,那些怪蟲留著口涎虎視眈眈,但是沒有一隻敢越過蜘蛛們用微小身體構(gòu)成的界限。
都是幻覺罷了。
愛蘭華德望向紫色的東方,那裡的海平線下藏著早晨的太陽,可惜她等不到見它最後一面。她從漸漸空白的思緒中翻找出了發(fā)動自我麻痹的咒語,至少要不帶痛苦的死去——等待死亡的到來比死亡本身要可怕的多,這段時間將會比任何時刻都要難熬。
好在她馬上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