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去南海是在白雲(yún)城城主去世的時候,對於那位去世的老城主他雖然無數(shù)次聽葉孤城講過,卻從未親眼見過。
他沒有想到,那位修爲(wèi)不俗的老城主竟會這麼早早的就離世,他肯定是極爲(wèi)傷心的吧,畢竟他是那樣的崇敬自己的父親。
黃河遠(yuǎn)上白雲(yún)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海天一色中的城池浩瀚威嚴(yán),沉穩(wěn)大氣,如一隻匍匐著的威風(fēng)凜凜的巨獸。
下船的時候,他第一眼就見到了那個孤高傲潔的身影,少年的身姿修長挺拔,鋒銳冷澈的氣質(zhì)一如他腰間懸著的利劍。
他微微勾脣,眉目舒緩,靜靜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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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和西門吹雪是在城中最好的酒樓找到敖連珉的,碰巧與推門而出的敖連昀撞了個正著。
見到兩人,他先是一愣,繼而嘆道:“你們也來啦,幫我勸勸他吧。”他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又道:“林家的人就要來了,我必須趕回去,他就麻煩你們了。”說著,他無奈搖頭,嘆息著走了。
兩人剛推開房門,一股刺鼻的酒氣就撲面而來,敖連珉鬍子拉渣,醉眼朦朧,不要錢似的拼命將酒往嘴裡灌,透明的酒水順著脖頸一路而下,打溼了鑲邊的衣襟。
看到進來的兩個人,敖連珉一拍桌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陸小雞......來得正好......過來!陪我喝酒!”
陸小鳳並不推辭,更不勸解,直接接過對方遞給他的酒罈仰頭灌了起來,直到快見底了他才抹了把臉,長舒了口氣。
“痛快!哈哈哈......”敖連珉一掌拍在他肩上,整個人一陣踉蹌,差點趴到他身上。
“來!再喝!”
雅間之內(nèi)並無交談,除了推杯過盞瓷器碰撞的聲音,就只剩下兩個酒鬼喝酒的咕咚聲。
西門吹雪一身白衣,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他們。
陸小鳳已經(jīng)醉趴下了,懷裡還抱著一個空了的酒罈,從頭至尾他都不曾試圖勸解過什麼,只是默不吭聲的陪他喝酒,對方遞過來的酒一杯都沒有推辭過。
比起他來,敖連珉還算好,至少他還能站起來,不過看他搖搖晃晃的走到西門吹雪身邊,將手中的酒瓶往他臉上猛湊,就能看出他也醉得不輕了,要不然要是擱在以往,他哪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西門吹雪並沒有生氣,或者說他懶得跟一個醉鬼生氣,更確切的說他懶得跟一個剛剛失去配偶由高帥富晉升爲(wèi)櫝夫的醉鬼生氣。
看著頻頻往他脣邊湊的酒,他皺了皺眉,到底還是就著瓶口小心的抿了一口。
但顯然,他的酒量並不是很好,只是小小的一口,冰雪般的臉上便浮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那樣鮮亮的色彩竟給這個向來冷酷的男人增添了一抹罕見的豔色。
敖連珉嘻嘻一笑,滿不在乎的拿過酒瓶,仰頭直灌。
這樣盡顯男兒豪氣的動作卻讓潔癖深重的西門吹雪狠狠地擰起了眉,他在桌邊坐下,拿起一個倒扣的酒杯,倒?jié)M酒水,然後端到嘴邊一口一口慢慢飲盡,漆黑的眼眸浮上一層水色,他道:“我以爲(wèi)一個女子的死不應(yīng)該讓你這麼失態(tài)的,哪怕她即將成爲(wèi)你的妻子。”
看似醉的不輕的人僵住了,他趴在桌上,高傲的頭顱深深地埋入雙臂之間,略帶哽咽的聲音含糊傳來:“她是我的希望,是我唯一的希望......”
西門吹雪並沒有再次開口,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酒。
夜色沉沉。
唐穆一踏進房門就看到滿室的狼藉。
酒香刺鼻,空空的酒瓶七倒八歪,滾得滿地都是。
陸小鳳抱著酒罈,睡在地上,喉嚨間發(fā)出響亮的呼嚕聲;髮絲凌亂的敖連珉躺在桌子上,鬍子拉渣,衣服褶皺,透明的酒水打溼了半邊身子;而唯一衣衫整潔的西門吹雪正倚牆而坐,似在閉目養(yǎng)神,如果忽略他臉上薄薄的紅暈的話。
這可真夠混亂的!唐穆頭疼的撫了撫額。
跨過滿地狼藉,他往白衣靜坐的人走去,沉思片刻,他脣角一翹,笑得狡黠。
微微彎下身子,還未等他碰觸到對方的衣角,忽然身後風(fēng)聲響起,眼角餘光白影晃過,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倚牆靜坐的人已經(jīng)被人抱在懷中。
“葉城主!”他慢慢直起身子,笑容疏淡。
葉孤城微微頷首,抱著懷中的人徑直離開。
望著遠(yuǎn)去的背影,唐穆眼神微暗,脣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月色透過雲(yún)層,皎白生輝,灑滿天地。
夜風(fēng)吹來,本就戒心極高的人漸漸清醒過來,只一瞬間,他就明白了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被人這樣攔腰抱著,應(yīng)該是件極爲(wèi)難堪的事情,何況是他這般高傲的人,只是,他一時間卻又極爲(wèi)不捨,這樣的溫暖有多少年不曾碰觸到了?還有這人身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清寒香氣。
在這個靜謐無聲的夜晚,他是否能夠稍稍軟弱一點,讓自己放縱一回?
光潔的額頭輕輕的抵在他肩上,西門吹雪輕輕的閉上雙目。
懷中之人的一舉一動,葉孤城自然是知道的,本以爲(wèi)他會不高興,甚至他都做好放他下來的準(zhǔn)備了,沒想到他卻只是安安靜靜的靠在自己懷中,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頸間,讓他的肌肉微微緊繃。
這樣可以用溫順來形容的西門吹雪......
他抿脣,心中清楚地知道,這都是醉酒昏沉的原因,意識清晰的西門吹雪絕不可能會有這樣“示弱”的一面,他永遠(yuǎn)都是強悍冷酷,決不妥協(xié)的!
回到西院的時候夜色已深,葉孤城將懷中的男人放在牀上,屋中暗暗沉沉,只有窗外照進來的皎白月輝。
藉著朦朧的月色,他可以清楚的看見對方微微泛紅的眼角,靜靜站立片刻,他轉(zhuǎn)身離開。
徑直離去的他沒有看到那個好像沉沉入睡的的人微微擡起的右手。他到底是西門吹雪,藉著酒意的短暫依賴已經(jīng)是他放縱的極限,再多的他卻做不到了。
白白胖胖的狐貍呼的一聲不知從哪個角落跳了出來,落在他的枕邊,被他雙手一攬,牢牢的抱在懷中。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長長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雪白的狐貍猛地擡起小腦袋,黑溜溜的眼睛咕嚕嚕直轉(zhuǎn)。
在桌上的油燈慢悠悠的點燃之後,他一下子跳出了西門吹雪的懷抱,嗖的一聲躥到了牀裡邊。
葉孤城端著碗走到牀邊,對安靜的注視著他的人道:“起來喝點醒酒湯,不然明天又要頭疼了。”
一個簡單的“又”字,說的人毫無所覺,聽的人卻是神情一動,然後慢慢地?fù)沃碜幼似饋怼?
黑漆漆的湯藥味道並不好,但向來比較挑食的人卻一口不剩的喝完了。
葉孤城順手接過空了的瓷碗,正要轉(zhuǎn)身,卻被對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昏黃的燈光晃晃悠悠,嗶剝作響。
西門吹雪的眼睛漆黑深邃,泛著淡淡的光澤,就如破了冰的湖面,波光瀲灩,帶著點奇怪的意味。
葉孤城一動不動,整個人如同一座大理石的雕像,直到一雙柔軟的泛著苦味的脣輕輕地印在他的脣角。
那樣的碰觸真的很輕,帶著淡淡的親暱,就像他白天看到的那隻顫顫的煽動著翅膀停留在花上的蝴蝶。
他心下震動,雙手像是有自己意識的擡起,想要緊緊地箍住對方柔韌的腰肢。
瓷器的碎裂聲響起,那是瓷碗落地的聲音,葉孤城猛然回神,像是從一個旖旎虛幻的夢境當(dāng)中驟然醒來,他後退一步,一個閃身消失在房中,那副匆匆忙忙的樣子,簡直像是落荒而逃,甚至沒有向?qū)γ娴娜丝瓷弦谎邸?
西門吹雪眼眸低垂,漆黑的髮絲落在頸間,他慢慢的擡起右手,寬大的袖擺遮住大半張容顏,模糊的低語從衣袖之後輕輕溢出;“孤城,原來我是這樣的想你啊......”
......
將這一幕從頭看到尾的凌霄狠狠地直甩尾巴,恨不得仰天長嘯,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啊,就這麼白白流失了!
你說你親什麼親,直接扒衣服撲倒進入正題比什麼柔情攻勢都有效,人都吃了還怕他反悔賴賬不成,當(dāng)年你以下克上一往無前將人吃幹抹淨(jìng)的魄力呢?!
身爲(wèi)一個攻,最重要的是什麼?不是武力不是地位不是年紀(jì),而是臉皮要厚!而你現(xiàn)在不過是被對方賞了個背影就一副失魂落魄傷心欲絕的樣子,簡直就是將我這麼多年的教導(dǎo)都忘得一乾二淨(jìng)啊!
此刻的凌霄恨不得立馬敲醒他,可是望了望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他拉聳著腦袋,無比沮喪的趴在了牀上。
今晚對好多人來說,都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敖連珉房中,敖連昀花了極大的精力才把醉醺醺的酒鬼刷洗乾淨(jìng),將呼呼大睡的人擡到牀上安置好,他自己也是氣喘吁吁了。
摸著他硬朗的下巴,敖連昀有些恍惚,說出的話語帶著難言的意味,“她就這麼重要嗎?以至於失去她竟讓你這般絕望?”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的呼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