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止滿意的勾了勾脣, “不要玩任何花樣,只要你交出焚經,我自然不會傷他絲毫, 畢竟他差點成了我的女婿的。”
敖連昀撐著牆壁艱難的站了起來, 單薄的身子搖搖晃晃, 陸小鳳腳步一移, 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身子似乎虛弱到了極點, 轉身的瞬間,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幸好有陸小鳳在身後扶著,纔沒有當衆摔倒在地。趴在陸小鳳肩頭喘息片刻, 他掙開陸小鳳的扶持, 一步一步地走到一處高大的櫃子邊。
那是一個硃紅色的盒子, 斑駁陳舊,很多地方都掉漆了, 形狀四四方方,比一本書大不了多少。
林三止眼眸發亮,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遏制不住的興奮之情,他舔著脣角連聲催促,“快!拿來給我!”
敖連昀捧著盒子一步一頓的向他走去, 因爲傷口的原因他的面色蒼白無比, 一雙眉頭皺的緊緊的, 終於他在林三止一臂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讓他輕輕的舒了口氣。
硃紅色的盒子在無數雙眼睛中被慢慢打開, 而就在那一瞬間,敖連昀迅速的握住裡面的東西, 向著離得最近的老人當面揮去。
無數細小的銀針暴雨一般將林三止全身籠罩。
“父親!”林家兄弟一聲驚呼,而就在此時,陸小鳳大紅色的披風已經到了。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絕對不是浪得虛名,電光火石間便已將敖連珉救下。
林家兄弟的臉更白了。
而那邊,林三止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幾乎是在盒子開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妙。他飛速後退,光看他的年齡幾乎讓人不敢相信他會有這麼靈敏的身手,這麼迅捷的速度。寬大的袍袖在身前舞成連片的虛影。
但那些細小的銀針實在是太密集了,由機括之中猛然爆發出來,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無論是誰都躲不過。
尖細的銀針射入他的手臂大腿中,他全身一麻,差點摔倒在地,而就這短短的空隙,又有幾隻銀針紮在了他的臉上,長著老人斑的肌膚瞬間泛起片片烏黑,隱隱的竟有潰爛的跡象。
好厲害的毒!
在場中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氣,就是敖連昀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料到這些小小的銀針竟是這般的歹毒!
“啊——”林三止捂著右眼一聲慘叫,有黑色的血液從他的指縫間汩汩流出。
他縱身躍起,迅速向著石門處飛奔,劍光驟亮,帶著沖天的殺氣疾射而去。
林三止速度不減,甚至更快了,在奔出石門的瞬間,他一把拎起站著的林家兄弟往後一拋,直直的向著刺向自己的兩柄利劍撞了過去。
嗤!被當作盾牌用的林家兩兄弟被急刺而來的劍捅了個對穿,兩人甚至都沒來得及哼上一聲,就倒地而死。只那兩雙眸子,直直的瞪著前方,死不瞑目。
陸小鳳罕見的冷了聲音,“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人連畜生都不如,不愧是惡名昭著的魔頭!”
敖連昀在射出那桶暴雨般的銀針後就再也支撐不住軟倒在地,他輕咳著重重喘息,實際上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如果不是他意志堅韌的話早就昏迷不醒了,那還能堅持到現在!
敖連珉微微抿脣,慢慢的走到他的身邊。
石室中的氣氛詭異的沉默下來。
敖連昀仰著頭,看著眼前這個無比高大的男人,苦笑:“你要殺我爲她報仇麼?”
“爲什麼要殺她?”敖連珉聲音平靜,“不管林家如何,小吟終是無辜的。”
敖連昀氣極,“咳咳,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信她?!”
敖連珉面色無波,“我還不至於魯鈍到這個地步!一個女人是不是真心愛我,我能感覺得到!”
“是她親口跟我說的,”敖連昀反駁:“她說她會成爲你的妻子,她說會將敖家的珍寶親自從我身邊奪走,一切都是她親口承認的!”
敖連珉身子一震,所有的鎮靜被瞬間打破,眼中流露出一種極致的悲哀。
“阿珉......”敖連昀伸手,顫顫的覆上對方的手背,神情憐惜,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捨不得讓他傷心的。
旁邊傳來一聲冷哼,一直沉默著的史獨淮譏笑道:“他說小吟是那樣的人你就信了?原來你對她的愛也不過如此!”
“你閉嘴!”敖連昀冷斥,握著他的手指更加的緊了緊。
敖連珉微微閉目,將所有的思緒都掩藏起來,然後他道:“先出去吧,所有的事等出去後再說!”
說著,他彎下身子,一個用力將敖連昀攔腰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那片鬼氣森森的棺材羣和昏昏暗暗的階梯,幾人間誰都沒有說話,安靜的只剩下清晰的腳步聲。
敖連昀被俊朗的青年抱著走在衆人之後,炙熱的氣流噴灑在他耳邊,帶起陣陣的酥麻,他更近的往他懷裡偎了偎,雙臂攬住他的脖頸,享受著這最後的溫馨。
厚重的石門被打開,伴隨著隆隆的聲響,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漫長的一夜已經過去,東方泛起魚肚白,祠堂之中火勢已退,濃煙陣陣,只有少數的一些地方冒著點零星的火光。
幾人皺著眉,跨過地上的焦炭物,向著外面走去,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幽靈似得突然從石門邊躥出,直直的撲向走在最後面的敖家兄弟。
那人全身烏黑,臉上的肌膚更是潰爛成一塊塊的腐肉,稍稍一動就能掉下一小塊來。右眼的眼珠全都不見了,只留下一個黑黝黝的眼眶,一股股墨色的液體從裡面流淌而下。而僅剩的那隻眼睛陰鷙暴虐,閃爍著仇恨的光芒,就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敖連珉一瞬間就感受到了身後的異常,他下意識的探向腰間,在摸了個空後纔想起來,自己的鞭子在被林家兄弟偷襲得手後,就被他們給扔掉了,他暗罵一聲,迅速側身,右臂直直的對上襲來的一掌。
碰!菸灰陣陣,烈火燃燒後的灰燼被巨大的氣流激的四散飛舞。
敖連珉右臂一麻,五臟六腑翻騰洶涌,一口鮮血終是忍不住彭涌而出,濺在敖連昀的臉上。
陸小鳳幾人早就聽到動靜轉過身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烏黑枯瘦的手鐵爪一般向他抓去,敖連珉的右臂好像斷了一般垂在身側,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了,而他的左臂則緊緊的抱著敖連昀,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微微轉身,用自己的背脊牢牢的護住懷裡的人。
敖連昀狠狠得瞪大雙眼,活了三十年,他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麼驚慌害怕過,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硬是從他的禁錮中掙脫開來,猛地撲向對面的人!
胸口很痛,就像有一根鐵杵在裡面劇烈搗動,鮮紅的液體從胸膛口腔不要錢似的彭涌而出,染溼了他的衣襟。
可就是這樣,他依舊死死的抱著對面的人,任他如何狠勁擊打都不鬆開,因爲只要稍稍放開了,阿珉就危險了,而他絕對捨不得阿珉受傷的!
寶寶不怕!哥哥保護你!
他視線迷濛,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可是他的脣角卻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身體之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持著他,讓他狠命的一個翻身,抱著對方滾進石門,沿著一層層的階梯滾入黑暗深處!就像與惡魔同歸於盡,共入地獄一般!
“不——”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希望自己是個瞎子,這樣就看不到了。看不到他流淌而出的殷紅的鮮血,看不到穿透了他的身體從後背伸出來的那隻血淋淋的爪子,看不到他消失在黑暗前的那個淡淡的笑容。
“哥哥......哥哥......”他低聲喃喃,然後像是突然醒過神般,跌跌撞撞的往石門內跑。
轟隆隆,大地在震動,整個祠堂都在搖搖欲墜,霎那間,彷彿天都要塌下來了。
陸小鳳拽著他的衣襟大喊:“地道要塌了,快走!”
他掙開他的手,惡狠狠的吼道:“滾開!”
“他已經死了,你現在下去了也只是白白賠上自己一條命而已!”
“那我就陪他一起死!”
他不管不顧的就要往裡衝,面色猙獰的就如一隻地獄中爬出來的厲鬼。
忽然,一道寒涼的溫度搭上他的手腕,那樣的觸感讓他的神智微微清醒了些。
他望著那個墨發白衣的人,輕輕的道:“你懂我的對不對?”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收回手。
敖連珉輕笑出聲,笑容一如往常的瀟灑不羈,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望著那個黑黝黝的通道,他一步一步,走的堅定。
在穿過石門的瞬間,他忽然頸間一痛,瞪大的雙眼中滿是不甘與絕望,最後終於慢慢的慢慢的閉上。
西門吹雪接住緩緩倒下的人,輕聲道:“我懂你,只是我依舊要阻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