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一直很平靜,追殺他的人還沒有找到這個地方。窗外朝陽暖暖,厚厚的積雪漸漸融化開來,匯成一灘灘的小水窪。
玉羅剎這兩天一直呆在破廟,並沒有離開,一是爲了養傷,而是爲了多陪陪自己的兒子,他知道此次一別,再相見怕是十幾二十年後了。他要報仇,要謀劃,在敵人未倒下之前,他絕不會出面見他的。
凌霄似乎也知道父子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了,難得的寬宏大度,除了喂吃的換尿布,基本上都讓對方抱著,也不跟他搶了,反正以後的時間都是他的了,他想怎麼抱就怎麼抱。
“哇!”響亮的啼哭聲在廟宇中響起,凌霄趕緊跑了過來,手忙腳亂的抱過孩子,斥責道:“你又怎麼惹他了,不是讓你好好照看的嗎?”
玉羅剎僵直著身子,一臉無措的站在原地,絲毫不敢辯解。
“讓開!”凌霄一下子撞開木棍子般杵在原地的人,手腕一翻將裝滿了狼奶的奶瓶拿了出來(別問我哪兒來的奶瓶,他是神仙不是嗎?)。體內靈氣流轉,不一會兒乳白色的狼奶便散發出微微的熱氣。他先舉到脣邊自己吸了一口,覺得溫度適中,這才小心地遞到嬰兒嘴邊。
嘹亮的啼哭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小小的嬰兒用力的揮動著短短的四肢,一點都不肯妥協。
“怎麼啦,小傢伙。乖,不哭哦!”凌霄低聲輕哄著,一邊鎮定自若的認真檢查,在摸到嬰兒腿間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原因所在,輕輕地拍了拍白白的小屁股,他笑道:“原來是尿溼啦,乖,不哭了,咱們換了就是了。”
他一邊熟練的幫他換好衣褲,一邊暗暗嘀咕:原來劍神小時候也是會尿褲子的啊!
孩子的啼哭漸漸微弱,玉羅剎終於鬆了口氣,他上前兩步想要將孩子抱過來,卻被凌霄一掌拍開,看著他熟練地輕拍著懷裡的孩子,微微晃動著哄他入睡,他另一半提著的心徹底放下,看來這人是真的可以信任的,他會將他照顧得很好。
次日,淒冷的墳塋前,玉羅剎鄭重的將懷中的孩子遞給凌霄,拱手作揖:“我兒便託付給先生了,還請先生善待。”
“這是自然。”凌霄一臉嚴肅:“他是我的徒弟,此生唯一的徒弟,我對他的關愛絕不下於你,你儘管放心便是。”
玉羅剎微微一笑,指腹輕觸孩子嬌嫩的臉頰,道:“我兒的名字尚未出世時就已取好,男的就叫吹雪,女孩就叫拂霜。而如今玉家已毀,爲了他的安危,他自然不可隨我姓玉,便隨他母親姓西門吧!”
“西門吹雪,西門吹雪,想來確是個不錯的名字。”
黑衣的身影帶著滿心的不捨,翩然而去。
凌霄抱著大紅的襁褓,居高臨下的望著遠去的黑影,沉默片刻,轉身走向與他相反的方向。
平安鎮是個很小的鎮子,大戶小戶加起來不超過兩百戶,人口不過近千。此處地理位置偏僻,並不位於交通要道,往來客商少之又少,鎮中百姓大都種田爲生,自給自足,既不十分富裕,生活卻還過得下去。
此刻年關剛過,節日的喜慶還未完全褪去,路邊積雪皚皚,散落著一地的爆竹碎屑,空氣中可以清晰地聞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兒。
平安客棧是鎮裡的唯一一所客棧,規模不大,收拾得卻很整潔。
客棧的老闆娘是個寡婦,顏色不好卻頗爲爽利,還釀得一手好酒。每日一天的辛勞過後,總會有人選擇來這喝上一壺小酒,嘮叨兩句家常,所以與其說這裡是一家客棧,倒不如說是酒館更加的恰當。
冬日的晚上寒冷刺骨,劉寡婦“噼裡啪啦”的打了幾下算盤,拿起筆在本子上落下幾個數字,然後輕輕的哈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團團升起。
冰冷的夜風穿過門窗吹入屋中,昏暗的油燈明明滅滅,劉寡婦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刺骨的寒意便是厚厚的棉衣也抵擋不住。
她縮了縮脖子,望了眼門外的夜色,暗暗嘀咕著已經這個時候了,想來也不會再有客了,便想關門回房休息,這麼冷的天氣還是裹在被窩裡舒服。
豐滿的身子搖搖晃晃,她右手剛搭上門框,眼睛習慣性地向外面瞟去最後一眼,卻在下一刻停住。
小路盡頭,蒼茫的月色下,一高一低兩道白影從暗夜中走來,飄飄渺渺,恍恍惚惚,彷彿一個不真實的夢境一般。
劉寡婦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白色的人影已經到了眼前。她嚇了一跳,壓驚似的拍了拍波瀾壯闊的胸口,擡眼向來人看去。
年輕的男子笑容親切,長相英俊,左臉上小小的酒窩更讓他英氣中透著抹可愛,這樣的男子實在是所有年齡段女性的殺手,劉寡婦自然也不例外。
她雙眼一瞇,揚起一個連成親時都沒有過的燦爛笑容,熱情的拉住來人道:“喲,貴客臨門,快請進快請進!”
凌霄一直保持著最親切的笑容踏進客棧,毫無雜色的白狼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低低的呼喝聲在客棧中迴響。
“噗通!”胖胖的老闆娘一下子坐倒在地上,額頭冷汗直冒,一臉呆滯的望著那雙綠幽幽的眸子,嚇得渾身哆嗦,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凌霄趕緊伸手扶她,嘴上擔憂的問道:“老闆娘這是怎麼啦?”心裡卻暗暗嘀咕,不過是一隻狼而已,用得著這麼害怕麼?難道凡人的膽子都是這樣小的?
劉寡婦顫顫悠悠的指著那隻威風凜凜的白狼,戰戰兢兢的說道:“狼......狼......這是狼啊......”
凌霄隨口應了一句:“確實是狼!”然後一個用力將翻著白眼的老闆娘過於豐滿的身體搬到了凳子上坐好,等她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才說道:“老闆娘不用怕,這是我養的寵物,雖然是隻狼,卻一點都不兇,不然你看。”說著,他“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
白狼吐了吐舌頭,慢慢的蹲下身子,後腿蜷起,屁股著地,背脊挺得筆直,前腿一點一點的向上擡起,竟是如人一般坐得端正。
凌霄爲打消老闆娘的害怕,故意上前握了握它的前腿,然後又是一聲響指,“左滾!”
白狼四肢著地,整個身子趴在地上,按照指令往左邊滾了一圈。
“右滾!”
白狼依言,又向右滾了一圈。劉寡婦的眼都看直了,只覺得神奇無比。
“轉圈!”
白狼起身,毛茸茸的大尾巴用力的搖了搖,然後追著自己的尾巴轉起圈來。
劉寡婦呵呵的笑聲在屋內響了起來。凌霄見狀,知道已經差不多了,發出最後一個指令。
“停止,坐下。”
白狼乖乖的停下動作,屁股著地,坐得筆直。
凌霄轉身,笑的柔和,“如何?我說它很聽話的吧,你一點都不用怕它。”
劉寡婦不斷點頭,嘖嘖讚歎:“奇了!真是奇了!客官到底怎麼做到的啊,怎麼就將一隻吃人的畜生養得這麼聽話呢?”
“唉!”對面的青年像是被戳到了傷心處似的,黯淡了眉宇,“我這也是沒辦法啊,這都是爲了我這徒兒。”他一臉擔憂的望著懷中抱著的孩子,接著說道:“我這徒兒命苦,一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喝不到母乳,不得已我只能在山裡捉了一隻剛產崽的母狼,讓我這徒兒不至於餓死,若非不得已,誰願意承擔這麼大的風險養一隻狼在身邊啊,唉!”
聽了這麼一番言論,劉寡婦最後一點芥蒂也煙消雲散,她抹了抹眼角冒出來的淚花,嘆道:“作孽哦,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唉,幸虧有你這個做師傅的,親爹也不過如此了。”
凌霄忍笑,要是孩子他親爹在這兒的話,那張臉肯定要變黑鍋了。
劉寡婦起身,對上那雙綠幽幽的眼睛也不害怕了,徑自繞過筆直端坐的白狼,將門關上,插上門閂。
“客房在樓上,您跟我來。”說著,她端起油燈,搭著扶手走上樓梯。吱吱呀呀的呻.吟在幽靜的屋內格外清晰。
客房的擺設極爲簡單,一牀一櫃一桌一椅,幾樣必要的日常用品而已。劉寡婦用手中的油燈將桌上的燭臺點亮,腿間一暖,與巨大的白狼擦肩而過。
她手腕一抖,勉強笑道:“這隻狼,也睡這?不用另外安排地方?”
“不用!”凌霄笑道:“畢竟是山野兇獸,還是跟我在一起好,而且夜裡孩子喝奶也方便一些。”
聞言,劉寡婦也就不再多說了。她打開櫃子,從裡面捧出一大堆棉被枕頭牀毯之類的,手腳麻利的在牀上鋪好,邊鋪邊說:“被褥毯子都是今年剛做的,沒用過,昨天還曬過了,保證暖和,客官用著正好。”
凌霄瞟了一眼乖乖趴在牆角的白狼,嘴裡應付道:“如此多謝老闆娘了。”
“哪裡哪裡。”劉寡婦呵呵直笑,嶄新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的,她環顧了下四周,最後問道:“客官可曾用膳?要不我去給您炒兩個小菜再來一壺酒?這大冷天的喝上一壺小酒再好不過了,不是老婦人自誇,我釀的酒可是鎮裡的一絕。”
一絕麼?凌霄失笑,對於釀酒他敢打賭,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及得上他。不過他也沒有辯駁的意思,而是溫和的說道:“不勞煩老闆娘了,我已用過晚膳,如今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劉寡婦連連點頭,爽快的說道:“既如此,客官早點休息,我便不打擾了。”說著,端起桌上的油燈走了出去,臨走前順手將房門給關上。
凌霄袖袍一揮,“啪嗒”一聲門栓自動拴上,然後走到牀前,將襁褓中的嬰兒放在柔軟的被褥間。
昏暗的燭光輕輕搖晃,瞬間熄滅,騰起一縷灰白的煙霧。蒼茫的月光透過窗紙照射進來,修長的身影白光閃爍,漸漸縮小,最終變成一隻通體雪白的狐貍。
白狐的個頭很大,比普通狐貍大了兩倍不止,體重也有點超標。雪白的皮毛水銀一般光華流動,漂亮到了極點。最驚奇的是它的後面長了九條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左右晃動,然後眼前一花,九根尾巴變成了一條,彷彿剛纔的一幕只是一個幻覺。
雪白的狐貍輕輕一躍,閃身跳到了牀上。狡黠的雙眼微微一轉,它緊挨著熟睡的嬰兒俯身趴在被褥上,毛茸茸的大尾巴微微蜷起,將嬰兒小小的身子整個籠罩在它的護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