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後, 幾人也不管天黑就出發了。唐穆也跟著去了。
本來他是無所謂要不要去的,甚至還有一種趁著對方離開終於可以偷個小懶不用再每天都手抖腳的想法,可也被西門吹雪臨走前的一句“劍術不可落下, 阿寒監督”給打破了。他知道寒疏影絕對會認真堅定的貫徹自家莊主的意願的, 與其如此, 還不如和他們一起走!
出了山莊大門, 四人就分道揚鑣了, 西門吹雪一人一馬獨自上路,而唐穆則跟陸小鳳他們一路。不是他不想跟西門吹雪一起,而是他不敢啊, 誰知道他會不會在路上也一句劍術不可落下爲由,讓他一邊趕路一邊練劍, 那絕對會要了他的老命的!
夜色慢慢降臨, 籠罩天地。
三人面對面坐在萬梅山莊提供的馬車內, 車輪滾滾,車廂外表雖然並不起眼, 但裡面卻佈置得異常舒適。
唐穆緊緊的抱著一柄狹長的,刻著小篆的古樸長劍——那是離開前西門吹雪扔給他的——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陸小鳳坐在他對面,摸著下巴打量了半天,忽然開口說道:“這是名劍含光吧!”
“嗯?”唐穆睜眼, 隨著他的視線, 一同落在自己懷中的劍上。
陸小鳳微笑, 俯身將對方手中的劍拿了過來, 然後緩緩拔出。劍光森寒, 劍鳴聲聲,整個車廂的溫度低了一倍不止。他撫摸著劍柄處的小篆, 笑道:“果然是含光劍!”
唐穆還在疑惑,到是一旁的花滿樓微微動容,“含光劍?就是一百多年前由鑄劍大師敖秦花費了十年時間才鑄造成功的,被譽爲天下第一劍的含光?”
“除了那柄含光之外,這世上還有什麼劍能配稱爲含光?!”
“可是那把劍不是早就失蹤了麼?”花滿樓疑惑,“聽聞十數年前曾出現過,後來卻被大盜‘佛狐’偷去了,自此含光劍下落不明,卻沒想到竟在萬梅山莊。”
“確實!”陸小鳳點頭,將劍還了回去,“更沒想到他竟將這天下第一劍給了一個剛剛開始拿劍的人!”
唐穆緊緊地將劍抱在懷中,雙目微合,從始至終並未說話。
車廂內莫名的沉靜下來,唯有車輪骨碌碌的轉動聲,和草叢樹林間傳來的蟲鳴聲。
忽然,花滿樓身子一僵,眉宇間竟閃過一種奇怪的意味。
陸小鳳就坐在他身邊,身子緊緊的挨著他的,所以他幾乎在瞬間就察覺到了,他忍不住問道:“怎麼?”
花滿樓沒有回答,他迅速推開車門,閃電一般跳了出去。
唐穆和陸小鳳對視一眼,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明月當空,星子閃爍,整個曠野就好像籠罩在一層薄薄的輕紗中。
然後,他們就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歌聲。
歌聲飄渺,帶著一種淡淡的憂鬱,美的令人心醉。
歌詞也很淒涼、美麗,像是在敘說一個多情的少女,在垂死前向她的情人,敘說著她這一生的不幸。
陸小鳳聽了一陣,道:“你知道唱歌的是誰?”
花滿樓點頭。
“是誰?”
花滿樓道:“上官飛燕,我曾聽她唱過?!?
花滿樓的臉色很難看,也很擔憂,陸小鳳沒有再問下去。
不一會兒,暗夜之中傳來一點燈光,而歌聲就是從那處傳來的。
三人展動身形,飛掠而去。
燈光越來越近,近的可以讓人看清,那是一間小小的廟宇,破舊不堪。而歌聲卻在這時停了,天地間一片寂寞。
廟中的一切也與它的外表一般陳舊。唯一醒目的就是那尊威風凜凜的黑臉山神,手提鋼鞭,腳跨猛虎,世間一切善惡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唐穆輕輕撫過神案,神案上擺著個破舊的銅盆,盆中盛滿清水,水面上還飄著幾縷悠長的髮絲??梢钥闯?,曾經有一個漂亮的女人就坐在這裡,一邊唱歌,一邊將水面當作鏡子在梳頭,可現在,這個女人不見了,不知去了哪裡。
花滿樓感覺到了什麼,問道:“怎麼了?”
唐穆撈起那幾根長長的髮絲,遞給花滿樓,“可以辨認出這是不是上官飛燕的頭髮嗎?”
自然是可以的!花滿樓的手指,就和他的耳朵鼻子一樣靈敏。
他接過那幾根頭髮,放在指尖輕輕撫摸,然後,他的臉上又露出那種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悲傷的笑容。
於是,不用再問,陸小鳳二人就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
而就在這時,高大的山神像突然從中裂開,一條四尺長的鋼鞭,突然斷成八九截。
接著,巨大的山神像也一塊塊的裂開,一塊塊落在地上。
塵土瀰漫中,陸小鳳他們突然發現山神像後的牆壁上,竟有個人被掛在半空中。
一個死人,身上的血漬還沒有幹,一對判官筆從他胸膛上插進去,將他活生生的釘在那裡,判官筆飄揚著兩條招魂幡一樣的黃麻布。
“以血還血!”
“這就是多管閒事的榜樣!”
同樣的兩句話,同樣用鮮血寫出來的,血漬似已乾透。
陸小鳳不用再看這死人的臉,已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獨孤方!
陸小鳳握拳,冷笑:“我看起來就是那麼容易受威脅的?!”
即便花滿樓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那是他們一點都不瞭解你!”
“哦?”
“陸小鳳從來就是個牛脾氣,旁人越是不想讓你做的事情,你就越是要做!”
陸小鳳眉眼一彎,笑出聲來。
飛仙島,白雲城。
葉白捏著手中的信,匆匆繞過迴廊,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前敲了一下,就推門而入。
此刻正值初秋,白雲城位於南海,氣候還是有些炎熱的,可屋中卻是門窗緊閉,只在靠著矮塌的位置,小小的留了一條縫隙。
桌案之上白煙嫋嫋,霧氣騰騰,他一聞就知道是安神香的氣息。
尊貴俊美的男人,一身白衣,躺在榻上。明明屋內的氣溫極高,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汗意,一眼望過去,只讓人感到一陣冰寒。
男人的表情平靜安詳,似已陷入沉睡,眉宇間含著一種淡淡的倦意。
葉白一時間竟有些猶豫,或許自己應該等會兒再來的,即使自己手中的這封信很重要!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退出去的時候,一聲淡淡的嗓音響起,“什麼事?”
葉白有些懊惱,“打擾城主了?!?
“沒有?!比~孤城坐起身子,神情間並沒有初醒的迷茫,就好像他一直都是醒著的,根本就沒有入睡,或許事實也真的就是這樣。誰知道呢?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
“何事?”他再次問道。
葉白將手中的信件恭恭敬敬的遞上,“南王府來信?!?
葉孤城打開,迅速的瀏覽了一遍,罕見的皺起了眉心,“上個月的款項沒送到?”
葉白遲疑片刻,終於說道:“幾天前傳來消息,那批銀子被人劫了?!?
屋內的溫度驟然降低,葉孤城目光銳利似劍,聲音更是冷的像要凍出冰渣子來,“幾天前的事情,我這個做城主的反而不知道?!”
葉白汗溼衣背,雙膝一屈,跪在地上,“這些日子城主身體欠佳,是以......是以不敢再讓城主受累......葉白逾越,請城主責罰!”
一片沉默。
良久,葉孤城才冷冷的道:“沒有下次!”
葉白松了口氣,他重重的磕了個頭,道:“是!”
葉孤城屈指,輕輕的敲擊著薄薄的紙張,“可知道是誰做的?”
葉白道:“消息一傳來,屬下就讓人去查了,似與青衣樓有關?!?
葉孤城指尖一停,“青衣樓?那個江湖上最神秘的組織?”
“是。”
“青衣樓”並不是一座樓,青衣樓,有一百零八座。每樓都有一百零八張畫像,代表著一百零八個人,加起來就變成個勢力極龐大的組織。
他們不但人多勢大,而且組織嚴密,所以只要是他們想做的事,就很少有做不成的。
誰也不知道青衣樓第一樓在哪裡,誰也沒有親眼看見過那一百零八張畫像。
青衣樓與白雲城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卻不知爲何這次竟劫了白雲城的東西。
不過無論如何,葉孤城身爲一城之主,都不會善罷甘休就是了。
於是,他道:“青衣樓的事情我會親自處理。你重新支取一筆銀子給南王府送去。”
葉白一愣,神情有些猶豫。
“怎麼?”
葉白遲疑道:“城中一時間抽不出這麼大的款項?!?
葉孤城皺眉。
“如今尚未到月底,各地的收益還未送來,而且最近海上也不太平,已經發生好幾次海嘯了,白雲城的損失並不小,府中的現銀基本上都支出去了,暫且調轉不出這麼大筆的款項。”
葉孤城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窗邊,推開雕花的窗戶,清風吹來,屋中的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
葉白擡眸,看著負手而立的男人,突然開口道:“或許城主可以先動用一下西府的——”
“住口!”葉白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葉孤城驟然打斷,“西府的東西誰都不準動!”
葉白還想再勸,“只是暫且挪用一些而已,待各地的收益到了就可補上?!?
葉孤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說過的話不會再說第二遍!”
葉白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說了。
葉孤城道:“這件事由我負責,無論是誰吞了這批銀子,都要給我乖乖的吐出來!”
聲音沉沉,已是罕見的帶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