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山中野寺

春雨綿綿,打在芭蕉嫩綠的新葉上,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蕉葉之側,一樹繁密的海棠,競相綻放,紅梢枝頭,擠擠挨挨。

胭脂般的淺紅色映著嫩綠芭蕉,在微雨濛濛之中,顯得格外好看。

一旁淺木色的鞦韆架上,不知何時爬上了細碎的牽牛,隨著鞦韆吱吱呀呀地搖晃,倒別致有趣。

鞦韆架上,廣袖長裙曳地的少女,鬢邊插著一對細細的金絲長簪,在臉頰邊垂下直落到雪白頸上。

她腳尖輕點,自顧自搖晃起鞦韆,裙襬下的雙腿一蕩一蕩。

“娘娘,沈大奶奶來了,馬車就在府門外?!?

“來了?”

鞦韆架上的女子躍起,沈風斕明眸泛出光亮。

她生產後在王府中又熬了一個寒冬,好容易到了開春,終於能往府外走走了。

今日三月初三上巳節,京中每逢此節,不論世家大族還是市井寒門,妙齡女子都會到京郊踏春。

那些未婚的女子還要帶上香燭香案,在林邊河邊祭祀花神,以求得一個如意郎君。

這種特殊的時節,京兆尹府都會派出衙役在京郊巡邏,以防不測。

這是一個絕對安全的時機。

沈風斕便邀了大嫂木清華,同往京郊遊玩。

浣紗早往馬車裡裝上了許多香燭——

倒不是爲了求如意郎君,而是要陪木清華往南海寺拜觀音。

去寺廟或是野外沈風斕無所謂,只要能讓她走出晉王府,她去哪兒都自在。

她一早就梳妝打扮齊全了,在鞦韆架上坐了一會兒,聽得木清華到了便往外走。

“孃親出門去了,天黑之前定會回來,你們不許苦惱。”

她板著臉,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對奶孃抱來的雲旗和龍婉道。

他們兩出生兩個月了,如今身子壯實了許多,精力旺盛,鍾情於哭鬧。

尤其是龍婉,仗著自己比雲旗先天結壯,哭起來幾乎可以掀翻屋頂。

沈風斕越來越爲她擔心,一個小姑娘家這麼能鬧騰,將來要把夫家禍害成什麼樣?

罷了罷了,那還是很遙遠的事情。

兩個孩子睜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沈風斕,好像聽得懂她說什麼似的。

雲旗對她傻傻一笑,小嘴一咧,嘴角流出了晶亮的液體。

龍婉隱約點了一下頭,一轉臉看到雲旗的傻樣子,伸手在他腦袋上一拍。

兩個奶孃忙抱著孩子拉開距離。

說來也怪,兩個小小孩子有什麼仇,龍婉卻見天要打雲旗。

而云旗似乎對此完全沒有感覺,總是任由龍婉打,自己只會流著口水傻笑。

雖說孩子還小出手根本沒力氣,但是雲旗是長子,身份貴重,身子又生得比龍婉弱,奶孃們都有些擔心。

有人和沈風斕提議,不如把他們兄妹倆分開?

沈風斕想也沒想,“不行。”

這些重男輕女的人,若是一旦把兄妹倆分開,定會偏向於雲旗。

不如現在同起同坐的好,何況雲旗是哥哥,被妹妹那麼打一下子又能怎樣?

小題大做。

沈風斕在兩個孩子頭頂都摸了摸,又親手替雲旗擦了擦嘴角,而後帶著浣紗她們出了天斕居。

太師府的馬車停在門前,木清華的臉從車簾後探出一角,朝她點頭示意。

沈風斕點了點頭,自上了馬車,兩車一前一後朝京郊而去。

今日朝京郊去的馬車多如牛毛,木清華在馬車中坐著,身旁的丫鬟與她說話解悶。

“奶奶,咱們是不是備太多東西了?方纔瞧見晉王府那邊的馬車,也預備了甚多呢?!?

這麼多的香燭銀兩,就是十個婦人去求佛也夠用了。

何況去的是南海寺,要拜的是送子觀音……

“二姑奶奶才生了一對兒龍鳳胎,想是不求子的罷?”

丫鬟說的二姑奶奶,就是沈風斕。

木清華聽得求子二字有些羞赧,佯怒去擰那丫頭的嘴,“胡說些什麼,南海寺就只有送子觀音一尊佛像不成?”

她看了看馬車後頭堆的那些香燭,若有所思道:“那些是定國公夫人特意送來的,說是二妹妹多災多難的,既然去了佛寺,就要多拜拜佛纔好。”

丫鬟是木清華從孃家帶來的陪嫁,對沈府的事情還不太熟悉,聞言有些驚訝又有些羨慕。

“國公夫人對二姑奶奶可真好啊,奶奶好福氣,嫁到這麼個和樂融融的府第來,連國公府那邊的關係都這樣好。何況既沒有兇惡的婆婆,也沒有難纏的小姑。”

她的繼婆婆小陳氏與她年紀相當,兩人相處親如姊妹,並沒有婆媳的規矩束縛。

沈風斕是個好相與的小姑,府裡只有一個三小姐沈風翎,一個區區庶女自然不敢來討嫌。

最關鍵的是,她的夫君沈風樓一表人才,年輕有爲,將來大有可圖……

世間女子能做到木清華這樣的,也算是此生無憾了。

木清華眉頭輕蹙,忽然想到了她出門前與小陳氏的談話。

小陳氏命人把陶氏送來的香燭等物給她看,又吩咐她好生把東西都裝上馬車。

她沒想到自己和沈風斕約著去拜佛,竟然連定國公府那邊都驚動了,還送來這樣多的東西。

東西並不昂貴,其中的心意才貴重。

“婆母,爲什麼二舅母這樣疼愛二妹妹?親生的女兒也不過如此了?!?

小陳氏是定國公府出身,對此略有些瞭解,“國公爺和堂姊兄妹倆感情極好,堂姊去後,國公爺就把對妹妹的感情,都放到斕姐兒身上了?!?

“可是國公夫人和大婆母只是妯娌,和二妹妹並沒有血緣關係……”

小陳氏向外頭看了一眼,悄悄壓低了聲音,“你不知道吧?從前堂姊在時,國公爺曾想讓斕姐兒和軾哥兒定親,他們兩還有一隻玉佩和扳指,是一塊璞玉上雕出來的……”

沈風斕,和陳執軾。

試想以當時兩家的關係,這樁婚事自然是兩方都歡喜的。

可惜大陳氏早逝,兩個人都還小,這事就耽擱了下來。

等陳執軾大了該考慮這個問題時,那邊聖上賜婚的旨意也下來了。

說來,那時賜婚的還是寧王,是正妃。

木清華輕輕搖了搖頭。

她出嫁之前,家裡就叮囑過她,關於沈風斕的賜婚千萬別去打聽。

寧王正妃也好,晉王側妃也罷,那都是聖上賜的。

誰也不能對聖上的決議置喙。

初春景色,美如畫卷。

從城門一路西行,入眼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黃澄澄得晃人的眼。

依稀可見花叢中稀稀落落的少女,摘花賞春,有些嬌羞地擺起香案來。

一路從車簾間隙裡朝外頭看,沈風斕心情悠然,不自覺地輕哼起小曲兒來。

再走遠些,便看見一條小河蜿蜒流淌,河邊圍起了五顏六色的屏風。

一旁三五成羣的世家女子,摘花焚香,嬉笑玩鬧,又被家中的老媽媽們提醒著規矩,掩著嘴竊笑吐舌。

這樣熱鬧的場景,讓她不禁想起了長公主府的送春宴。

那已經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短短一年的時間,她從金尊玉貴的太師府嫡小姐,成爲晉王的側妃妾室。

從名滿京城的高門貴女,成爲旁人非議揣測的對象。

沈風斕三個字,有人愛有人恨,提起來都是諱莫如深的模樣。

好在一雙祥瑞的龍鳳胎出生,所有曾經投在她身上的污點,似乎都由一場瑞雪洗淨了。

如今春暖花開,一切似乎都不復存在。

念及此,一時感慨良多。

“小姐,南海寺就在前頭啦!”

浣葛的聲音有些興奮,沈風斕憋悶了多久,她就也憋悶了多久,如今像是小鳥出籠一樣歡喜。

沈風斕看向浣紗,就連她眼中也透著喜色。

“早知道你們都想出來玩,就該把紅妝和小衣她們都帶出來纔是?!?

聽她這麼說,浣紗忙道:“小姐把我們都帶出來了,誰來照顧大公子和大小姐?”

浣葛也點了好幾下頭,“是啊,大不了下次小姐再出門,就帶她們伺候吧……”

說到後頭聲音越漸弱了,顯得有些言不由衷。

她的那點小心思,沈風斕哪裡會不知道?

纖指一點她的額心,“好了好了,我什麼時候出門不帶你們倆過?越發小氣起來了。”

紅妝和小衣也是她信得過的人,到底比不上浣紗和浣葛,是她的陪嫁丫鬟。

二人一路跟著她也吃了不少苦,始終對她不離不棄,她焉能不看重她們?

所以她把紅妝和小衣留在府裡,幫著古媽媽和奶孃照看兩個孩子。

沈風斕的態度,晉王府衆人是看在眼裡的。

在天斕居,浣紗和浣葛二人儼然是副小姐,衆人都格外尊重她們倆。

說笑了幾句,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跟在車外的粗使婆子打開了車門。

“娘娘,到山門下了?!?

浣紗揭開車簾先下來,婆子便走到後頭去,知會木清華所在的馬車。

一走到山門前,木清華的神色瞬間恭肅了起來。

長長的石階上,女客衆多,有拜完下山的,更多的是正要上山朝拜的。

這些人中也有麻布粗衣、荊釵綰髮的平民女子,也有衣著光鮮、金銀滿身的權貴人家。

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兩個穿著青布緇衣的女尼走了下來,見著沈風斕二人,口中念著阿彌陀佛。

“王妃娘娘,沈大奶奶,請?!?

沈風斕吃了一驚。

這是佛寺並非庵堂,怎會有女尼在此?

木清華先反應了過來,“二妹妹不知道嗎?出門前婆母交代過的,這南海寺因爲來訪的女香客最多,所以有女尼迎客更爲方便?!?

沈風斕訕訕一笑,“我雖長在京中,卻甚少出府,一併未曾來過這些佛寺?!?

心中未免有些不屑。

佛門清靜之地,僧人四大皆空,哪來的什麼方便不方便?

若心中存著這些方便不方便的念頭,就不是真的信佛,還拜什麼呢。兩個女尼極有眼神,看得出沈風斕有些心不在焉,一路上便只引著木清華說話。

走過長長的石階到一處大殿前,巨大的爐鼎立在她們眼前,香火之氣濃重。

沈風斕略挪開一步,看到爐鼎之後,巍峨牌匾寫著送子觀音殿。

她好奇地朝木清華面上一看。

難道她這位大嫂,面上就寫著求子二字?

木清華被她看得羞赧,想要開口邀她進殿,又找不到由頭。

要怎樣勸說一個,剛剛生下一對龍鳳胎的女子,和自己一起拜送子觀音?

正在左右爲難之際,沈風斕先開了口,“大嫂嫂,我在府裡待得怪悶的,想在附近走走,就不陪你拜佛了。”

木清華求之不得,她有些要對神佛說的話,當著沈風斕的面還真不好意思說。

“那你別走太遠了,讓浣紗她們陪你逛一會子,別累著了。”

那女尼順勢道:“後院西廂房已經給二位貴人安排好了,王妃娘娘一會兒逛累了,儘可到廂房歇息。”

“有心了?!?

沈風斕略一點頭,徑自朝人少僻靜處走去。

“你們倆就不必跟著了,我想自在走走。”

浣紗和浣葛大眼瞪小眼,有些手足無措,“小姐一個人走,那哪兒成?”

“不是一個人,”沈風斕朝四周望了望,“殿下的兩個暗衛在,只是我們看不見罷了?!?

她又道:“替我在佛前點一盞海燈吧,備了這麼些香燭銀兩,你們也不嫌重得很?還不快花出去?!?

浣紗想到沈風斕生產那日,兩個暗衛的身手,的確不需要她們擔心。

自家小姐這不喜拘束的性子,她們心裡也明鏡兒似的。

浣紗也不執拗,“小姐想在哪位觀音大士前供海燈?若要求平安,聽說楊柳觀音殿最靈?!?

沈風斕轉過身去,望著後山一片新綠,神思悠遠。

觀音有三十三法相,楊柳觀音爲首尊,此外還有臥蓮觀音、提籃觀音、龍頭觀音……

其中有一位號稱是最慈悲美麗的菩薩,在佛經之中,她身著白衣站在彼岸,以慈悲之眼,引導衆生脫離苦海。

“到多羅觀音殿吧,是給柳煙點的?!?

如果這世上真有神佛,她希望多羅觀音的慈悲之眼,能度柳煙亡魂。

脫離苦海,來生再無懼怖。

她朝後揮了揮手,廣袖蹁躚,慢悠悠地向著後山踱去。

許是因爲南海寺香火鼎盛,就連後山也道路分明,一副人跡常至的模樣。

道路之間樹木稀疏,新發出的嫩綠色枝芽,顯得格外清新。

她慢慢朝裡走,雙腳踏在柔軟的土地上,時不時會踩到幾株新發的小草。

青草的香味纏繞在她鞋尖,細密的織錦雲底些,猶如踩在雲端。

沈風斕忽然停了下來,大口地呼吸了一把。

山野的氣息,和府第裡移植的花木,終歸是不同的。

便是仙鶴這般充滿野意的鳥,被豢養在大宅之中,也失了一去不復返的仙氣。

還不如這林間枝頭小雀,嘰嘰喳喳的模樣不太高雅,卻自在悠閒。

都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鴻鵠又怎知燕雀之逍遙?

她輕輕一笑繼續走著,寬大的裙襬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層薄薄的春泥。

不遠處,傳來木魚敲擊聲。竟不是南海寺的方向。

難道南海寺附近,還有其他的寺廟不成?

木魚聲斷斷續續,聽不出什麼規律。

不知怎的,那樸拙淳厚的音色,聽得她莫名心安。

她向著木魚聲的來源走去,只見一座小小的古寺,掩映在稀疏的菩提樹間。

青灰色的外牆下暮氣沉沉,寺外坐著一塊巨大的巖石,在山林中顯得格外突兀。

她細看了那巖石,上面長著青綠的苔蘚,覆蓋了石頭的本色。

這當口,那斷斷續續的木魚聲,竟徹底斷了。

她轉身朝老舊的寺門走去。半敞開的木門,像是寺中先知,早已預見了有客到訪。

她屈起二指,待要扣門,忽又放了下去。

“吱呀——”

木門被推開,發出古老的聲音,拉長了一段光影。

這座老寺讓她覺得格外輕鬆自在,是那種不需要扣門,便可直接走進的自在。

入眼是一方小院,兩邊廂房。

往裡走,寺廟正殿上,供著一尊泥胎的闊口大肚神像。

一個清瘦的小僧從後院繞了出來,乍一見到沈風斕站在那裡,腳步一頓。

很快又恢復如常。

他雙手合十禮道:“施主何處來?”

沈風斕也對他行了一個合十禮,“山下來。信步至此,被木魚聲引了進來?!?

說罷又覺得不妥。

對佛家之人,她是不是該答“從來處來”?

那小僧聞言只輕輕哦了一聲,又道:“方纔敲木魚的是小僧師叔祖,就在後院。”

他伸手向後頭一指。

沈風斕點了點頭,看向座上的大肚佛像,“敢問小師傅,這可是彌勒佛尊相?”

那小僧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顯得格外純淨。

“世人皆把彌勒佛像塑成布袋和尚的模樣,怎麼反倒把布袋和尚認成彌勒佛了?”

他側了側身,示意沈風斕看背後,佛像之後,果然揹著一隻乾癟的布袋。

這就更奇怪了。

“我從未見過,有哪座寺廟供的是和尚,不供神佛的?!?

沈風斕莞爾一笑,朝著佛像合十行禮,“恕我眼拙,錯認了大師。”

那小僧聽沈風斕說前一句,以爲她不屑於參拜區區一個和尚,沒想到她朝著佛像行禮,姿態十分恭敬。

小僧笑得靦腆了起來,“施主也對布袋和尚有所聽聞麼?”

世俗之人只知神佛,對布袋和尚知之甚少,何況是閨中女子呢?

沈風斕抿脣一笑。

“我有一布袋,虛空無掛礙。展開遍十方,入時觀自在。”

那小僧聽罷此詩,連讚了幾聲好,喜道:“怪不得師叔祖說,是有緣人到此。”

這下輪到沈風斕吃驚了。

“你師叔祖如何知曉?”

“師叔祖敲著敲著木魚,就讓小僧出來迎客了,時常如此?!?

怪不得,方纔這小僧走出來看見他,並不十分吃驚。

wωw?тtkan?C O

這樣一座山野古寺,人跡罕至,突然見著她一個錦衣華服的女子,原該驚訝纔是。

如此看來,不見一見他口中這位師叔祖,倒是白來一遭了。

她繞過佛像,跨過一道小門,向著古寺後院而去。

入眼是一株巨大的菩提樹,枝幹粗壯,茂盛的雲蓋壓得厚實。

一旁有個胖大老者坐在井邊洗腳,寬大的褲管高高挽起,認真得像是許久未洗過腳了。

沈風斕隨口問道:“老人家,京城之中,怎會有生得如此繁茂的菩提樹?”

菩提是天竺神樹,隨著佛教傳入中原地區,倒是引進了些。

可惜此樹喜熱不耐寒,無法在中原地帶長存,種在兩廣一帶反而存活了不少。

她進來前就看到了幾株稀疏菩提,沒想到在後院之中,竟還有這麼茂盛的一株。

真是別有洞天。

老者轉過頭來,揭下頭上蓋的一塊破布,露出溜圓的光頭。

他眼亮如星,鼻若懸膽,闊口大耳,朝著沈風斕一笑,恰似座上的布袋和尚。

“你問我,我卻問誰去?不如我去問問它?!?

他擡起腳來,那雙腳大如蒲扇,趿著草鞋站了起來。

自他揭開頭頂破布時,沈風斕就猜測到,他大約就是小僧說的師叔祖了。

再聽他這一句聽似荒誕不羈的話,就更確信了。

他說的“它”,難不成是這株菩提樹?

胖大的和尚走到菩提樹底下,嘰嘰咕咕了一會子,又走了回來。

沈風斕一時興起,饒有興致道:“敢問山人,它是如何答的?”

胖大和尚瞥了她一眼。

“它說,它樂意?!?

沈風斕竟然沒憋住,噗地笑出了聲。

“山人莫非,就是方纔殿中小僧所稱的……師叔祖?”

這樣一個荒唐不羈的胖和尚,當著她的面洗腳,還要把她的問題向菩提樹發問。

一句它樂意,至情至性。

若他就是小僧口中,有先知之明的師叔祖,那就有意思了。

胖大和尚這才行了一個合十禮,低頭的時候下頜有三層下巴,“正是貧僧。施主這邊請?!?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一架葡萄藤下的石桌石椅。

不等沈風斕擡腳,他自顧自走了過去坐下,又翹起一隻腳來。

用方纔蓋在頭上那塊破布——

擦腳。

沈風斕強忍住沒有問他,那塊布是做什麼用的。

到底是擦頭的,還是擦腳的。

胖大和尚擦乾了腳,又提起桌上的紫黑色吊壺,朝大瓷碗裡倒了兩碗茶。

“來喝茶。”

他隨意招呼著沈風斕,好似兩人是久別重逢的故人,而非初次相識。沈

風斕心中升起一絲愜意。

如果說沈風樓和陶氏她們,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待她最好的人。

那眼前的胖和尚,就是讓她最輕鬆自在的人。

所有的恩怨情仇在這裡,似乎都化爲了輕雲。

她緩緩地坐上石椅。

一股獨特而又沁人心脾的清香,慢慢從大茶碗裡溢出。

粗糙的大碗裡,飽滿的茶葉舒展開來,茶湯金黃濃郁。

沈風斕端起碗來,在面前晃了晃,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

一個山中古寺,一個邋遢的胖和尚,竟有這樣好的茶?

哪怕放在晉王府裡,也是難得的上等茶葉了。

啜著清茶,聽著耳畔山間鳥鳴,望著遠山層巒疊翠。她感受到了難得的清閒。

“若要問山人這古寺有多少年頭了,山人可還要問問寺牆?”

這回胖和尚也不耍她了,只道:“聽聞有數百年了,你瞧,那邊的矮牆老得受不住雨水,上月就塌了。”

說著又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貧僧還小,哪裡知道這許多?!?

和尚看面貌有四十上許,可方纔的小僧稱他師叔祖,想來實際不止這個歲數。他怎麼可能還小呢?

“山人高壽?”

沈風斕一路走來是有些渴了,喝了半碗茶,毫不嫌棄地又給自己添上。

胖和尚瞥了她一眼,見她自斟自飲甚是悠然,眼底露出些許讚賞之意。

“貧僧自己也忘了。”

說著站了起來,朝著空曠的後院大喊道:“無法,給師叔祖拿些茶果來!”

這世上竟有人連自己的歲數都能忘記麼?

沈風斕吃驚不已,一轉頭,看到方纔見過的小僧捧著食盒走來。

想來胖和尚口中的無法,就是這個小僧。

這是什麼怪法號?

“小師傅法名無法?”

小僧放下食盒,朝著沈風斕雙手合十。

“正是小僧法號?!?

說罷打開了一層食盒,裡頭鋪著幾個小巧的草綠色糰子。

“這是小僧親手做的青草糰子,配上清茶是最好的,施主請嚐嚐。”

胖和尚有些不耐煩,徑自伸手捏了一個糰子,送到寬闊的口中。

“咕嚕。”

一個青草糰子下了肚。

無法漲紅了臉,“師叔祖,這是請施主吃的!”

他都壓榨自己給他做了多少青草糰子了,怎麼還沒個足厭?

眼看無法要惱了,沈風斕也捏起了一個糰子,湊到嘴角咬了一口。

青草淡淡的甜味,配上糰子軟而彈性的口感,十分可口。

她讚道:“嗯,很是香甜?!?

無法白淨的麪皮終於褪下了惱怒的紅。

他再行了一個合十禮,轉身離開了後院。

沈風斕看著他背影,隨口問道:“無法的法名是山人起的罷?”

胖和尚正抓著兩個青草糰子,一起往嘴裡塞,聲音嗚咽含糊。

“就是貧僧起的。這樣好的法名,他還不喜歡。你說說……唔,這法名好不好?”

“金剛經中有一句極妙,無我像,無人像,無衆生像,無壽者像。既然萬法皆空,無法又有何不好?”

沈風斕啜了一口茶,“就是乍一聽,有些……”

胖和尚吞下兩個糰子,“有些啥?”

“無法無天,有些放蕩不羈,倒像是山人你的法號?!?

“哼,”胖和尚氣得連青草糰子也不吃了,“我倒想,偏我師父那個老禿驢,給我起了個俗名。”

沈風斕差點笑噴了茶水。

頭一回見著,有和尚自己說禿驢的。

“是什麼名?”

“法源。”

這個法號讓沈風斕感到莫名地熟悉。

到底是在哪聽過呢?她飛快地在腦中回憶,終於想了起來,試探道:“此處是……法相寺?”

法源連自己的年歲都記不清,哪裡還記得這寺叫什麼名字?

他撓了撓頭,“大約是罷,從前門上掛了那麼個牌匾,好像是寫的法相寺。”

“牌匾呢?”

“有一年冬天太冷了,劈了當柴火燒了?!?

“……”

寧王給自己引薦的,就是這麼個不靠譜的胖和尚?沈風斕甚是不解。

寧王那樣的天家貴胄,會跑到這種小破廟來嗎?

還說法源是大師,她看法源就是個邋遢隨性,又貪吃又胖的老和尚。

嗖的一聲,法源又捏走了一顆糰子。

沈風斕朝食盒裡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盒中只剩下最後一個糰子,孤零零地躺在裡頭。

法源邊吃邊含糊道:“今日是怎麼了,又來了一個搶糰子的?!?

說著把食盒朝沈風斕推了推,“快吃吧。”

她就吃了一個,剩下的都進了法源肚裡,故而最後一個他讓給了沈風斕。

沈風斕側耳細聽,並未聽到寺外有什麼動靜。

鳥鳴依舊。

她看著法源眼饞兮兮的樣,又往回推了推。

“君子不奪人所好?!?

法源一喜,“那貧僧就不客氣啦!”

待那最後一顆糰子也下了肚,微弱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依稀聽見無法的聲音。

“……在後院,殿下請?!?

隨後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清楚地在耳邊響起。

沈風斕這才相信,法源的確有先知佛法。

隱約感覺到,有個人站在她身後,目光正落在她後背上。

她沒有回頭。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

“法源大師?!?

音如其人,溫潤如玉。

“你來得真不巧,無法新做的青草糰子,剛被這位施主吃光啦?!?

法源抹了抹嘴角,帶下一小塊可疑的草綠色污漬。

沈風斕:“……”

他說的出口,也得寧王殿下信纔是。

軒轅澤衣角一拂,坦然在一側坐下,“不妨,有茶足矣?!?

他自顧自拿了一個大瓷碗,朝裡頭倒了半碗茶,對沈風斕道:“太師府一別,久未見沈二小姐了。”

“當日在太師府,殿下給我那張燙金佛箋,想不到今日會在此處相遇?!?

法源一笑,眼睛被臉上的肉擠成一條線,像極了座上的布袋和尚。

沈風斕忽然有種感覺。

他是知道的。

軒轅澤轉向法源道:“大師,本王帶了幾個匠人來替你砌牆?!?

後院有道矮牆塌了,法源說順其自然,軒轅澤卻以爲應該砌上。

果然一聽這話,法源哼哼唧唧地站起來,朝後頭跑了去。

邊跑邊大喊,“你們住手,別弄壞了貧僧的牆!”

胖大的身形敏捷地奔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二人眼中,看得沈風斕目瞪口呆。

這是她見過的,最靈活的胖子。

法源這一跑,只剩下沈風斕和軒轅澤,兩人對坐在葡萄架下。

沈風斕笑道:“法源大師說他有八十春秋了,我瞧著怎麼不像?”

軒轅澤有些詫異,“他是這樣說的?”

“那他怎麼對本王說,他記不清了呢?!?

沈風斕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瞧他的神態不像作假。

“殿下是如何識得法源大師的?”

“本王少年之時,在這山林隱蔽處迷了路。天下著大雨,找不著親隨和侍衛,正巧遇見了法源大師?!? wωw ?TTκan ?C O

“他邀本王到寺中小憩,閒暇中一番談話,方知佛法奧妙。”

沈風斕點點頭,“原來如此?!?

她是知道軒轅澤信佛的,只是不知道原來他初近佛法,竟是因爲法源。

“沈二小姐又是如何到此處來的?本王來此那年,寺門上牌匾就已經不見蹤影了,現下知道此處名爲法源寺的人並不多?!?

沈風斕知道他是誤會了。

“我並非是爲著殿下給的帖子而來,只是在山腳南海寺覺得無趣,信步走來罷了?!?

軒轅澤倒沒有自作多情的羞惱,仍是一副謙和溫潤的神態,“如何無趣?”

沈風斕隨口道:“處處透著俗氣二字。”

軒轅澤示意她繼續說,一邊舉碗喝茶。

粗糙的大瓷碗在他手中,彷彿金樽玉爵般精緻。

他修長的指節肌膚白皙,卻有幾處凍裂的紅瘡,顯得格外突兀。

沈風斕忽地想起,他在正月初一那日被派去安撫災民之事——

代天子撫卹災民。

她心中一動,嘴上接著方纔的話說了下去。

“分明是佛寺,偏叫幾個世俗眼的女尼迎客。處處周到,比高門府第的大丫鬟還有眼力?!?

只看那兩個女尼,沈風斕就沒心思往殿中去了,一併連佛像也懶得一見。

想也知道,必是金玉滿身的高高座相,半分仙氣也無的觀音。

軒轅澤抿著茶,對沈風斕的隨口一言,格外上心。

想不到堂堂太師府的嫡小姐,竟然有這番超脫世俗的眼界。

“南海寺香火鼎盛,世俗之人來來往往,自然只能以世俗眼相待。”

沈風斕自嘲一笑,“也是。那些高門貴女有求於神佛,這些尼姑僧道自可以有求於她們,很公平。”

你要神佛爲你謀事,我便要你囊中金銀爲我所用。

神佛淪爲交易的工具,還談什麼靈驗不靈驗呢?

她忽然覺得,讓浣紗她們在寺中替柳煙點海燈,真是多餘之舉。

“佛本慈悲,人的交易或不交易,不會左右佛的意志?!?

這話說得極有佛心。

沈風斕瞥他一眼,“那殿下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殿下的意志是什麼?”

那句你心所憂,亦我所憂,究竟是何意?

軒轅澤道:“說了這麼多,還未恭喜你平安誕下龍鳳胎,此事沈三小姐功不可沒。”

她眉頭一皺,“沈風翎?是你——”

“是我?!?

怪不得沈風翎年初一就敢到晉王府來挑事,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帶上了衛玉陵。

完美地避開了軒轅玦進宮參拜的時間,這樣的縝密又大膽,不像沈風翎的行事作風。

她一直沒有工夫理會此事,沒想到竟是軒轅澤的手筆。

“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寧王殿下?感謝殿下爲我招惹了一個大麻煩。”

這個大麻煩,就是衛玉陵。

原本在長公主府,她挑動衛玉陵對她出手,而後順勢落水,就有些對不住她了。

軒轅澤倒好,把害她早產這個鍋又甩到了衛玉陵頭上。那她豈不是要恨死自己了?

“只要你一日不和晉王撇清關係,這個麻煩你就甩不掉,有沒有早產那一出都是一樣。若不借她的手,你還想用什麼法子早產?”

“不論什麼法子,都洗不清那層,隱隱約約的污水。”

沈風斕很想反駁他,卻找不到理由。

他說的沒錯,以衛玉陵對軒轅玦的癡狂,只要她在晉王府一日,衛玉陵就會仇恨她一日。

借衛玉陵的手鬧早產那一出,既能把她的名聲洗白,也能給衛玉陵一個警告。

這是最好的法子,她想不到,軒轅澤替她想到了。

“殿下總不會告訴我,你只是爲了幫我才這樣做的?”

“爲何不會?”

他很快地反駁了她,“難道在你眼中,本王定有別的目的嗎?”

沈風斕被他直直地看著,一時語塞。

不爲幫她,難道是爲了陷害衛玉陵?

以他的手段,想對付衛玉陵這樣的草包,不需要這麼麻煩。

“殿下城府高深,深不可測,我又豈敢大意?”

無論何時何地都不驚不躁的氣度,在朝堂之上苦心經營的人脈和賢名。

明明知道她嫁與軒轅玦的原因,還要出手幫她,爲她洗淨名聲。

他這是爲什麼?

“什麼深不可測,不過是謀求生路罷了。一個沒有地位、不得聖寵的皇子,若還不爲自己打算打算,豈不是任人宰割?”

“殿下的出身雖比不得太子和晉王,也不過是僅次於他二人,何必妄自菲???”

軒轅澤諱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

“原來你不知道,賢妃並非本王生母。”

原來。

這樣的大事,軒轅玦竟然從沒有跟她提過。

“也難怪,這件事宮中知道的人並不多。那時四弟尚幼,未必記得真切?!?

他沒說出口的是,以軒轅玦的性情,就算知道也不會放在心上。

他一向是驕傲不可一世的。

倘若軒轅澤的生母是個低位妃嬪,將孩子給位分高的賢妃撫養,這也是有可能的。

但宮中鮮有人知,這就說明,他的生母,不是被丟在什麼隱蔽之處,就是早就過世了。

怪不得,他說要爲自己謀求生路。

沈風斕一時有些歉疚,“殿下的母親……”

“很多年前就逝世了。”

果然。

“賢妃娘娘就算位分再高,隔著一層血脈,也難盡爲人母的心。不過……”

“本王始終心懷感激,多虧賢妃娘娘膝下無子,纔會收養本王,免於本王孤苦無依?!?

沈風斕道:“賢妃娘娘她,對殿下不好麼?”

“好?”

“她是一個,永遠不會真心對別人好的人。”

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滑胎第四卷 第二百零九章 天地不仁,吾道不孤(二更)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章 母女一起作死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國孝期間,禁房事(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五福臨門(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這纔是朕的好兒子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沈風斕,就在這裡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第一卷 第十六章 御前對質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還是你容易(二更)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十倍百倍地還給她第二卷 第一百零八章 王不見王第二卷 第一百零六章 是也非也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亦我所憂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聖上醒來第一卷 第十章 商議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沈風斕,就在這裡第一卷 第五十章 事發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除夕夜宴第一卷 第五十章 事發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也是要當寧王側妃的人第四卷 第二百零一章 阿里木巴(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路邊草叢裡的故事第四卷 第二百零一章 阿里木巴(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喜歡的生辰禮物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照顧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沈風斕的特殊才能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死訊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寧王府之變(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除夕夜宴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也是要當寧王側妃的人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辭長作嶺南人(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零四章 邊關來的老婦人(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五福臨門(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負荊請罪(二更)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貴婦第一卷 第十二章 抄檢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照顧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章 近來京中刺客真多第一卷 第八十五章 東宮之怒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婕妤擋熊,感天動地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手可摘星辰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誤會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教你怎麼討好晉王殿下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雙鳳釵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國孝期間,禁房事(二更)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奇異的山洞(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這筆賬,怎麼算?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晉王府滅門案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章 良久,他擁著她入眠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這個位置,誰也不給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他的隱瞞(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零七章 城上城下的對峙(請看題外)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折柳第一卷 第四十章 罰跪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喜歡的生辰禮物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問話第一卷 第四章 待嫁第四卷 第二百零七章 城上城下的對峙(請看題外)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的死,她的生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章 你們想幹什麼?(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蓄謀已久的刺殺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結局2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下藥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本公主給你兩個選擇第二卷 第一百零九章 同你生母那個賤人一般第四卷 第二百零三章 滄州之重,京城之亂(一更)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進林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溫柔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溫柔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砸缸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的死,她的生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香魂隕落關山第一卷 第十五章 酒醉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第一場雪【上架首訂】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爹爹,孃親,在幹嘛?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拒見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聖上醒來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跪求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和他母親極像的眼(一更)第四卷 第二百零五章 沈風斕,你騙我(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來看看本王的背第一卷 第十七章 蕭貴妃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淫賊第四卷 第二百零八章 斬首示衆(一更)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死訊第一卷 第一章 春夢有痕第二卷 第一百零八章 王不見王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負荊請罪(二更)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衝撞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漂亮姐姐,你叫什麼名字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本公主給你兩個選擇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她的迷情香,好像用多了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是誰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雲旗挑的枕頭(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辭長作嶺南人(二更)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跪求
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滑胎第四卷 第二百零九章 天地不仁,吾道不孤(二更)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章 母女一起作死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國孝期間,禁房事(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五福臨門(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這纔是朕的好兒子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沈風斕,就在這裡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第一卷 第十六章 御前對質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還是你容易(二更)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十倍百倍地還給她第二卷 第一百零八章 王不見王第二卷 第一百零六章 是也非也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亦我所憂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聖上醒來第一卷 第十章 商議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沈風斕,就在這裡第一卷 第五十章 事發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除夕夜宴第一卷 第五十章 事發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也是要當寧王側妃的人第四卷 第二百零一章 阿里木巴(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路邊草叢裡的故事第四卷 第二百零一章 阿里木巴(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喜歡的生辰禮物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照顧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沈風斕的特殊才能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死訊第四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寧王府之變(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除夕夜宴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她也是要當寧王側妃的人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辭長作嶺南人(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零四章 邊關來的老婦人(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五福臨門(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負荊請罪(二更)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貴婦第一卷 第十二章 抄檢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照顧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章 近來京中刺客真多第一卷 第八十五章 東宮之怒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婕妤擋熊,感天動地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手可摘星辰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誤會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教你怎麼討好晉王殿下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雙鳳釵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國孝期間,禁房事(二更)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奇異的山洞(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這筆賬,怎麼算?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晉王府滅門案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章 良久,他擁著她入眠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這個位置,誰也不給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他的隱瞞(二更)第四卷 第二百零七章 城上城下的對峙(請看題外)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折柳第一卷 第四十章 罰跪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喜歡的生辰禮物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問話第一卷 第四章 待嫁第四卷 第二百零七章 城上城下的對峙(請看題外)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的死,她的生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章 你們想幹什麼?(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蓄謀已久的刺殺第四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結局2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下藥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本公主給你兩個選擇第二卷 第一百零九章 同你生母那個賤人一般第四卷 第二百零三章 滄州之重,京城之亂(一更)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進林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溫柔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溫柔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砸缸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的死,她的生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香魂隕落關山第一卷 第十五章 酒醉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第一場雪【上架首訂】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爹爹,孃親,在幹嘛?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拒見第四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聖上醒來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跪求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和他母親極像的眼(一更)第四卷 第二百零五章 沈風斕,你騙我(一更)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來看看本王的背第一卷 第十七章 蕭貴妃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淫賊第四卷 第二百零八章 斬首示衆(一更)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死訊第一卷 第一章 春夢有痕第二卷 第一百零八章 王不見王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負荊請罪(二更)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衝撞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漂亮姐姐,你叫什麼名字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本公主給你兩個選擇第三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她的迷情香,好像用多了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是誰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雲旗挑的枕頭(一更)第三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辭長作嶺南人(二更)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跪求
主站蜘蛛池模板: 恩施市| 苏尼特右旗| 民乐县| 威宁| 珠海市| 嘉定区| 凤凰县| 筠连县| 丰都县| 离岛区| 疏勒县| 鄂伦春自治旗| 东兴市| 五指山市| 定边县| 梁河县| 醴陵市| 桑植县| 唐河县| 定南县| 襄城县| 望奎县| 白城市| 玉龙| 广汉市| 信阳市| 克什克腾旗| 鄂托克前旗| 城步| 如东县| 石泉县| 昌平区| 日喀则市| 巨野县| 肃宁县| 陆良县| 大庆市| 绥德县| 罗田县| 全州县| 洛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