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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

詹世城府邸中闖入刺客一事,不但沒有讓他調(diào)查的步伐放緩,反而加快了許多。

很顯然,這是他近日查東宮查得狠了,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開始要收拾他了。

好在許多消息都是晉王府露出來的,或是由陳執(zhí)軾和沈風(fēng)樓查出來的,以他們的身份,查一些東西比較容易掩人耳目。

詹世城就不同了,他京兆尹的官職,實在是低了些。

要想神不知鬼不覺查清這樣一樁大案,難如登天。

也正是因爲(wèi)詹世城所暴露出來的,並沒有那麼多,所以東宮那邊也沒太當(dāng)一回事。

隨便派出幾個刺客嚇唬嚇唬就得了,真殺死了反而對聖上那邊不好交代。

至於他手上查出的,那一星半點的東西,太子還沒放在眼裡。

如今黨爭之風(fēng)正盛,哪個皇子沒有點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聖上心裡也是明白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也因爲(wèi)近來損失了太多的死士,新人又還接替不上,故而太子捨不得再派人出去行刺。

這一捨不得,等他發(fā)覺詹世城掌握了太多東西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六月初五是聖上的壽誕,聖上今年五十五歲,也是個半整數(shù)。”

沈風(fēng)斕優(yōu)哉遊哉地坐在榻邊,纖細(xì)筆直的小腿攏在裙襬裡,一晃一晃的。

看起來心情大好。

她手上捧著大紅禮單,想從莫管事擬上來的壽禮裡頭,挑選一樣合適的敬獻(xiàn)給聖上作爲(wèi)壽禮。

軒轅玦坐在一旁,起初聽了她這話,還以爲(wèi)說的是選壽禮的事。

結(jié)果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怎麼覺得,那話聲中含著狡黠的意味?

果然,他朝著沈風(fēng)斕看過去,對方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眨眼。

這一眨,猶如春水流波,他心神盪漾。

“殿下覺得如何?”

“額……你說什麼如何?”

他方纔走神了。

沈風(fēng)斕只好再重複一遍,“我是說,讓詹大人在聖上壽誕那日,把那份賬冊獻(xiàn)上去作爲(wèi)壽禮,殿下覺得如何?”

晉王殿下輕咳了一聲。

“那是……本王的父皇。”

一年就過一次大壽,沈風(fēng)斕還要在這種時候,把太子的大罪呈上去。

聖上本就老邁,看到了這玩意,不氣出個好歹來?

“哦……”

沈風(fēng)斕托腮,若有所思道:“還好,那不是我的父親。”

便是她的父親,想想沈太師的嘴臉,她也能狠得下手去。

晉王殿下差點沒被她氣死,冷眼一掃,沈風(fēng)斕立馬改了口風(fēng)。

“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捨不得父皇套不住太子。殿下,你別告訴我,聖上在位三四十載,會連這點風(fēng)浪都禁不起。”

何況她纔不認(rèn)爲(wèi),聖上會對此一無所知呢。

只怕心裡早就有了數(shù),就等著晉王或是恆王哪一個,出來檢舉太子。

軒轅玦看著她狡黠的模樣,活像只小狐貍,連他的父皇都要設(shè)計進(jìn)去。

便惡狠狠道:“你都嫁給本王了,難道本王的父皇,不是你的父皇?”

出嫁從夫,沈風(fēng)斕怎麼能置身之外?

沈風(fēng)斕輕哼一聲,“妾身只是殿下的側(cè)妃,哪裡配得上,稱聖上一聲父皇呢?”

她這話不過是按照禮法,下意識對他反脣相譏。

聽在晉王殿下耳中,卻變了味道。

他壞笑道:“沈側(cè)妃的意思是,想做本王的正妃?”

他早有此意,只是沈風(fēng)斕再三推脫主持府中庶務(wù)的職責(zé),讓他看到了她的不情願罷了。

果然,沈風(fēng)斕很快地?fù)u頭。

“多謝晉王殿下美意,不必了。”

當(dāng)個側(cè)妃就夠招人眼紅的了,真要成了晉王殿下的正妃,那還不被衛(wèi)玉陵之流用眼睛瞪死?

衛(wèi)玉陵也就罷了,難纏的是衛(wèi)皇后這等,有權(quán)有勢的靠山。

晉王殿下沒好氣地一哼,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在壽宴之上,不僅有文武百官會到場,京中所有親貴都會到場,的確是個好時機。”

當(dāng)著這麼多人的面,太子的罪行被揭發(fā),聖上想袒護(hù)也袒護(hù)不得。

就是得提前命太醫(yī)準(zhǔn)備著,以免聖上一怒之下,氣壞了身子。

晉王殿下這樣的口風(fēng),便是同意了她的建議。

沈風(fēng)斕點頭道:“詹大人那邊,自有我大哥他們來勸說。想必他一想,也知道那是最好的時機。”

“不要太高估老詹的頭腦,從前旁人說他愚蠢,本王不信,只當(dāng)他是忠直。後來本王才覺得……”

他說著說著,露出了一言難盡的面色。

“你可知道?他的髮妻就因爲(wèi)他不肯襲詹世勳的爵位,與他鬧彆扭一氣之下回了孃家,過了一年就病逝了。他竟然爲(wèi)髮妻守孝至今,不肯再娶。”

沈風(fēng)斕幽幽地瞥他一眼,“爲(wèi)髮妻守孝三年,原是我大周的禮制。何來愚蠢可言?”

“他的髮妻重利輕別離,就因爲(wèi)老詹不肯襲爵就拋下了他,這樣的女子,哪裡值得他守孝?況且他守至如今,三年早就過去了。”

晉王殿下說這話時,語帶輕蔑,似乎十分瞧不上詹世城的髮妻。

沈風(fēng)斕聽了這番話,卻抓錯了重點。

“想不到,詹大人還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真是令人佩服。若是如此,我倒是願意撮合他和青青一番。”

晉王殿下眉梢一挑,“青青是誰?”

“就是吏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先前在京郊她和詹大人遇見過,瞧詹大人的目光似是對她有意。”

這下晉王殿下就不高興了。

你看得見別的男子的目光,對誰有意。

怎麼就看不見,本王對你有意?

沒想到沈風(fēng)斕見他目露不悅,忽地想到他前頭看不上詹世城髮妻的話,極爲(wèi)嫌棄地擠兌他。

“反正在殿下心目中,就沒一個女子是好的,是吧?”

“是啊!”

他嘴硬地頂了回去。

沈風(fēng)斕才懶得跟他計較。

看不起女子的人,最後一定輸在女子手上!

——

兩人議定了此事,軒轅玦前腳離開去外書房,後腳浣葛就從隔間溜了進(jìn)來。

那副模樣,活像是王怪抓來的小老鼠,試圖趁貓不備逃走。

只是沈風(fēng)斕沒想到,這隻大老鼠後頭,還跟了一連串的老鼠。

浣葛、浣紗、紅妝、小衣……

就像在隔間裡開完了一個大會似的,一溜地走出來。

“你們幾個,在隔間交流傷口恢復(fù)過程嗎?”

那日出城一個個都受了輕傷,現(xiàn)下都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天斕居看起來才正常了許多。

要像前幾日那樣個個身上裹著白布,簡直叫人以爲(wèi),晉王府滅門案又重來了一次。

“娘娘,方纔殿下說正妃的話,你怎麼就拒絕了!”

浣葛一臉地恨鐵不成鋼。

天斕居上上下下,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沈風(fēng)斕成爲(wèi)正妃。

論出身,她是太師府的嫡出小姐。

論容貌,她是京中唯一配得上晉王那妖孽面孔的女子。

論才德,她自幼聲明遠(yuǎn)揚,聰慧過人。

再加上生下了兩個那麼聰慧的孩子,沒有理由不被晉封啊!

明明是件順理成章的事,卻遲遲沒有提上日程,天斕居上上下下都懸心得很。

生怕諸如小郡主那樣的人,再來跟沈風(fēng)斕搶位置。

別說是浣葛了,就連浣紗一向堅定維護(hù)沈風(fēng)斕,這回也幫著浣葛說話了。

“就是啊,殿下主動提起這話,便是有意向聖上請旨,要晉封您爲(wèi)正妃啊!”

“是啊是啊,這大好時機,娘娘怎麼不把握住呢?!”

幾個丫鬟七嘴八張,吵得沈風(fēng)斕頭大。

“好了好了,你們一個個都想要正妃,那晚間晉王殿下回來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好了。”

幾個丫鬟先是一喜,而後忽覺不對。

“奴婢們說的是,娘娘當(dāng)正妃!”

沈風(fēng)斕可算是怕了她們了,“我自有主意,你們再胡鬧,我可要生氣了。”

她話音淡淡的,自有一番威嚴(yán),幾人都不敢再勸了。

沈風(fēng)斕和旁的女子不同,想法總是出人意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再希望她成爲(wèi)晉王府的正妃,也奈何不得她不願意。

於是一個個都垂頭喪氣,慢慢退了出去。

仍是隻留浣紗一個在身邊伺候。

“你也跟著她們起鬨。”

她輕嗔了浣紗一句,浣紗也是有苦難言。

古媽媽成天在她耳邊叨叨,再逼著她到沈風(fēng)斕耳邊叨叨,她夾在中間也很爲(wèi)難。

得知是古媽媽的意思,沈風(fēng)斕嘆了一口氣。

她可以輕易打發(fā)這些小丫鬟們,卻不能敷衍一個,待她比待自己親生女兒還好的老僕。

“你細(xì)想想,現(xiàn)在外頭多少雙眼睛,盯在咱們晉王府身上。我只是一個側(cè)妃,就因爲(wèi)晉王殿下露出一些賞識之意,便有人要拿我做筏子了。”

“要是我真的成了正妃,雲(yún)旗和龍婉成了嫡子嫡女,豈不是招來更多人的覬覦?到那個時候,你覺得晉王殿下有足夠的能力,保護(hù)我和孩子們嗎?”

浣紗被她說得一愣,不禁有些羞愧,自己竟然從未考慮到這一點。

沈風(fēng)斕輕嘆一聲,“你們都覺得,晉王正妃這個位置光彩榮耀,於我而言,卻是頭上懸劍的一個位置。是榮耀要緊,還是身家性命要緊?”

以晉王現(xiàn)在的實力,要和太子平分秋色倒是可能。

要在顧及自身的同時,還要保全她和孩子,並非易事。

她不希望有朝一***得晉王做出選擇,要保全她還是保全孩子,或者是——

他的大業(yè)。

“娘娘思慮得周全,是奴婢們目光短淺了,只是看重正妃那個位置。”

浣紗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一定好好跟媽媽解釋,讓她別隔三差五拿這個來煩娘娘了。”

沈風(fēng)斕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沒有告訴浣紗。

晉王殿下雖然有冊立她爲(wèi)正妃的意圖,卻沒有在聖上面前提出過奏請。

想必他也知道,當(dāng)初兩人會走到一起,那個原因?qū)嵲谑遣还獠剩}上未必看得上她這個兒媳婦。

儘管當(dāng)著一衆(zhòng)皇室女眷的面,聖上也曾誇過她一句。

那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需要晉王殿下再努努力來湊。

晚膳的時辰,沈風(fēng)斕坐在庭院裡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著。

她的目光,不時朝著院外看去,細(xì)細(xì)聆聽外頭的腳步聲。

“娘娘是在等殿下回來嗎?”

沈風(fēng)斕頭也沒回,漫不經(jīng)心地將目光從院外,移到了天上。

“等什麼殿下,我在等大雁飛回來。”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每日傍晚在院中晃著鞦韆,都能看到一片絢麗的晚霞中,成羣結(jié)隊的大雁飛過。

那個,應(yīng)該是大雁吧?

她也不是很清楚。

對於她牽強的解釋,浣紗只是偷偷笑了笑,不予點破。

順手又輕推了一把鞦韆。

軒轅玦踏進(jìn)院來,便一眼看見她修長的脖頸,朝天仰著,線條優(yōu)美得像一隻天鵝。

雪白肥美得叫人食指大動,恨不得拆吃入腹。

“在看什麼呢?”

見他大步邁進(jìn)來,沈風(fēng)斕便收了脖子,目光平視朝他看去。

“在看天上能不能掉下一隻大雁,正好落在我鍋裡。”

說著話時,忽然肚子咕嚕一動,發(fā)出了令人尷尬的聲響。

軒轅玦面不改色,“想吃大雁等明兒吧,是時辰用晚膳了。”

好像沒聽見沈風(fēng)斕肚子在叫一樣。

可等沈風(fēng)斕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進(jìn)屋,纔看到他肩膀一聳一聳的。

那個模樣,分明是在笑話她。

可惡!

要不是等他回來,她至於餓得肚子叫嗎?

“殿下下回再回來晚了,我可就自己先用晚膳了。”

沈風(fēng)斕氣哼哼地說著,越過了他,徑自走在前頭。

她經(jīng)過他身邊時,耳後一縷碎髮拂開,擦過他的面頰。

帶著一股好聞的幽香。

——

六月初五這日,期待已久的沈風(fēng)斕盛裝打扮,一襲玄色交領(lǐng)銀邊裙,襯得肌膚越發(fā)雪一樣白。

女子都愛花紅柳綠的裝扮,故而一見她這一身玄色,軒轅玦愣了愣。

“好看麼?”

沈風(fēng)斕對著鏡子裡,站在她身後的軒轅玦問道。

如今他夜夜留宿天斕居,兩人共處一室,洗漱更衣等等難以避諱,越發(fā)親密了起來。

只有沈風(fēng)斕沐浴的時候,會讓浣紗和浣葛等人齊齊守著,防止晉王殿下偷襲。

故而如今,軒轅玦正慢慢欣賞她梳妝的模樣。

“好看。”

晉王殿下難得不口是心非一次。

若要叫他實話實說,沈風(fēng)斕穿什麼,都好看。

不過還是不穿最好看——他猜的。

“好看是好看,不過旁的女子都穿得一身豔色,你就不愛俏麼?”

浣紗小心地將她一束青絲挽起,綰成一篆兒花朵似的,貼在後腦之上。

只聽沈風(fēng)斕淡淡道:“酒是燒身硝焰,色爲(wèi)割肉鋼刀。要俏有什麼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長得就夠引人注目的,再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到那一堆權(quán)貴女眷之間一坐。

豈不是討人嫌麼?

何況穿一身玄色不僅不起眼,還能有效地避免,和宮中某位高貴的娘娘撞色。

撞色不可怕,誰醜誰尷尬,而她並不想讓旁人尷尬。

緊接著,她就看到晉王殿下露出一副,對佛家經(jīng)典嗤之以鼻的神情。

“這些佛語不通得很。既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色還是色,空還是空。”

沈風(fēng)斕瞥他一眼,“晉王殿下真空。”

軒轅玦:“……”

逼著他要追求女色,那也得沈風(fēng)斕讓他同牀才行。

霸王硬上弓這種事,可不是他的風(fēng)格。

兩人收拾齊備登上馬車,朝著宮中而去。

一路上朝宮中而去的馬車甚多,非富即貴,一般的升斗小民都不敢隨意出街。

今兒是聖上的壽辰,達(dá)官顯貴都要入宮,萬一衝撞了哪個,那就不好了。

晉王府帶著明黃徽記的馬車,在一衆(zhòng)達(dá)官顯貴之中,又顯得格外顯眼。

沈風(fēng)斕不能把車簾揭開一角,來看外頭的街景,只得百般無聊、一杯又一杯地喝茶。

以至於她一進(jìn)宮,便有些憋不住了。

玄武門外,文武百官的馬車從西偏門進(jìn),皇室宗親的馬車從東偏門進(jìn)。

侯在宮門外的小太監(jiān),一見了晉王府的馬車徽記,忙殷勤地迎上來伺候。

車門一開,晉王殿下先下了車,容顏燦若桃花,耳後垂著的淺藍(lán)色髮帶,越發(fā)襯得眉目如畫。

正要伸出手相扶的小太監(jiān),見他瀟灑落地,便慢慢收回了手。

真是可惜,若是能扶一扶晉王殿下的手,那該多好啊!

隨即一想,晉王殿下的車裡必是沈側(cè)妃,要是能扶一扶這位美人兒的手,那也是極好的。

小太監(jiān)正要湊上前去,晉王殿下卻杵著不動。

瞧那架勢,他是要親自扶沈側(cè)妃下車。

半開的車門中,一隻纖纖素手伸出來,柔若無骨地搭在晉王手上。

隨後而來的是一方寬大的玄色廣袖,襯得皓腕猶如凝著霜雪一般,白璧無瑕。

美人螓首探出,傾城容貌,修長脖頸,腰身如柳……

晉王殿下一個使力,便將她從馬車上拉到身前。

美人擡頭一望,一雙幽若寒潭的眼,帶著嗔怪看了他一眼。

一衆(zhòng)在宮門外下車的官員和女眷,不禁看著他們兩人,目光發(fā)愣。

好一雙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

長公主府的馬車正巧這時也來了,衛(wèi)玉陵從馬車中鑽出來,暗自呸了一聲。

什麼一雙璧人?

狗男女還差不多!

想著忽然覺得不對,這個詞好像把她的晉王哥哥也罵進(jìn)去了,又連忙呸呸了好幾聲。

一旁有女眷看著她的模樣,不禁蹙眉。

長公主府的小郡主,怎麼這樣沒家教?

再喜歡晉王,也不能大庭廣衆(zhòng)之下,做這麼不雅的舉動啊!

怪道先前京中傳聞,說是小郡主害得沈側(cè)妃小產(chǎn),又打扮成婢女跑去晉王府意圖傷害兩個幼子。

這京城刁蠻第一,越發(fā)不成體統(tǒng)了。

沈風(fēng)斕並沒有看見這邊的衛(wèi)玉陵,和晉王殿下一同進(jìn)了含元殿,便向小宮女打聽何處更衣。

更衣是個雅稱,實際上,就是說哪裡可以解手。

她方纔在馬車上,喝了太多茶水了。

小宮女朝她一笑,“奴婢領(lǐng)側(cè)妃娘娘去,就在這大殿後頭。”

宮中但凡有大型的宴會,給女眷準(zhǔn)備的更衣場所總是有的,一間間的淨(jìng)房整齊擺開,裡頭放著恭桶和清水、帕子等物。

算得上十分齊備了。

沈風(fēng)斕從裡頭出來之後,便巧遇了一個盛裝華服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耀眼的銀紅,遍身縈繞珠翠羅綺,步態(tài)端莊方正。

若不是她還梳著未出閣少女的髮式,沈風(fēng)斕險些要以爲(wèi),眼前是某個宮裡的娘娘了。

待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旁人。

便是她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汪若霏。

兩人對面走來,目光都落在對方身上,默契地在五步遠(yuǎn)之處停住了。

“沈側(cè)妃。”

汪若霏皮笑肉不笑,下頜微擡,看人的時候乜著眼,十分傲慢。

便是晉王殿下這等天之驕子,在她面前,也未曾有過如此傲慢的神態(tài)。

沈風(fēng)斕不禁學(xué)著她的模樣笑了笑,雙眼華彩中透著一絲鄙夷。

汪若霏一下眉頭蹙起,問道:“你笑什麼?”

“汪小姐爲(wèi)何蹙眉?是不是自己也知道,這樣笑很難看?”

如果說第一次在京郊,她對汪若霏那個高高在上的憐憫眼神,還有些不解。

那這一次,她是徹底看明白了。

汪若霏對她,有著深深的敵意。

此言一出,汪若霏的假笑一下子繃不住了,走近了兩步,在她耳邊輕聲開口。

“區(qū)區(qū)下堂妾,也敢對本小姐無禮?”

原來她對自己的輕蔑,就因爲(wèi)她是晉王的側(cè)室啊。

沈風(fēng)斕反脣相譏。

“區(qū)區(qū)無職女眷,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側(cè)妃便是妾室,那也是堂堂三品,未嫁無爵女卻是白身。

只有衛(wèi)玉陵那般被封爲(wèi)郡主的,纔有品級。

兩人針鋒相對一回合,誰也不佔上風(fēng)。

此處就在女眷更衣的場所外頭,兩人站在這裡,已經(jīng)有目光朝她們看來了。

汪若霏好歹是有名聲的人,纔不會像衛(wèi)玉陵那樣死纏爛打,便先退開了一步。

她可不想跟沈風(fēng)斕站在一處,讓旁人去比較她們的容貌。

兩人各自走開。

沈風(fēng)斕原是不想搭理這個汪若霏的。

只是她一次次挑釁,不搭理她一回,倒顯得她沈風(fēng)斕怕了她似的。

她可不是個受氣包性子。

果然,這一搭理,汪若霏的臉色就端不住了。

她心中輕嗤,就這水平,還敢在外宣傳自己大氣?

待回到了含元殿中,大半的人都到場了,她輕輕地走到前排的席位,坐在了晉王旁邊。

得虧晉王殿下沒有正妃,否則她也不能夫貴妻榮,跟著坐在前排。

對面是太子攜著太子妃,再往下,寧王和齊王兩個坐在一處。

他兩個都未娶妻,正好能成一席。

沈風(fēng)斕的手邊下首一位,是恆王和恆王妃。

見她目光投來,恆王妃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她也回敬了一個甜笑。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恆王也看太子老大不對付,那恆王和恆王妃,就是她可以爭取的朋友。

沈風(fēng)斕順手在頭上一摸,將一支鴿卵大的南海黑珍珠步搖取下,遞到恆王妃面前。

恆王妃的眼睛都看直了。

“恆王妃娘娘,您瞧瞧,這跟上回您誇的那根垂珠步搖,像不像?”

她上回也戴了一支相似的垂珠步搖,恆王妃直盯著她鬢邊看,看得眼睛都直了。

今日不巧,她沒戴那一支,不過這支也算是大同小異了。

恆王妃連連點頭,“像啊,這支步搖小珍珠綴得少了,不過這顆大珍珠……”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摩挲著那顆鴿卵大的黑珍珠,光滑通透,手感極好。

把手放下來,珠面映出人清晰的影子。

“這可是難得的極品黑珍珠啊,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沈風(fēng)斕輕笑道:“娘娘不知,我舅舅從前在嶺南道任過職。這些南海的黑珍珠,都是他那時在本地搜尋的,隨後又送給了我。”

恆王妃羨豔不已。

晉王府的百日宴時,她就見識到了陳徐行的出手大方,和對沈風(fēng)斕這個外甥女的疼愛。

那樣罕見的崑崙冰,說送就送給兩個幼兒了。

那還只是百日宴,到滿一週歲抓週時,還不知要送什麼寶貝呢!

“你真是有個好舅舅啊,貴妃娘娘待你也是極好的,哪像……”

恆王有意無意朝她看來,她立刻閉上了嘴巴。

心裡想的卻是,哪像恆王的生母付婕妤那樣,是個十足的摳門鬼。

別說給她什麼名貴的軟煙羅了,不朝她伸手要東西就不錯了。

沈風(fēng)斕從她的面色中,很快會意到了這一點,便款款一笑。

“娘娘果然不嫌棄,這支步搖就送給娘娘了。”

說著捧著朝恆王妃面前一伸,恆王妃吃驚地一怔。

這麼名貴的黑珍珠,就隨意送給她了?

她既想接,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客氣道:“這怎麼好呢?你看你今兒穿戴得也簡素,再把這步搖送給我,豈不太寒磣了?”

沈風(fēng)斕故意皺起臉來,朝她親熱地抱怨。

“正是呢!娘娘瞧瞧,我今兒穿了一身玄色,再戴這黑珍珠,未免陰沉沉的。娘娘要是不嫌棄,就與我換一件步搖戴可好?”

沈風(fēng)斕既然這樣說了,恆王妃大喜過望,連忙將自己的頭朝沈風(fēng)斕伸過去。

“你自個兒看,看中哪樣就拿去戴吧,不必客氣。”

她畢竟是皇子正妃,又了些年紀(jì),頭上戴的珠翠不算少。

沈風(fēng)斕看著,便取下了一隻樣式最簡單的白玉釵,又將那支黑珍珠步搖親手替她戴上。

恆王妃一擡頭,見她只拿了最樸素的一支白玉釵,有些過意不去。

這個買賣,怎麼算都是她劃算。

“你怎麼就拿了這個呢,這支金鳳釵正襯你呢。”

說著就伸手,朝自己頭上最貴重的一支釵摸去。

沈風(fēng)斕輕輕拉住了她的手,“不必了,這根白玉釵戴的位置,戴上那黑珍珠步搖正好看呢,換了別的位置倒不美了。”

說著又將那根白玉釵朝自己髮髻上,斜斜一簪。

烏髮如雲(yún),裡頭鑲嵌一抹白色,猶如點睛之筆,脫俗清雅。

恆王妃不禁心中暗歎,真正的美人兒,怕是荊釵布裙都比旁人好看。

正嘆著,沈風(fēng)斕從寬大的廣袖之中,取出一面小小的菱花鏡。

“娘娘瞧瞧,可好看麼?”

她情不自禁朝鏡中看去,只覺得那鴿卵大的黑珍珠,讓自己的面龐一下子光彩了起來。

她嫁給恆王也有十年了,還是頭一回戴這麼貴重雅緻的首飾,一時激動不能自已。

“還叫什麼娘娘?叫我二嫂嫂就好了,我們家王爺和晉王殿下是兄弟,咱們就是妯娌了!”

被自己的美貌驚豔到了的恆王妃,背脊也挺直了,說話也熱情了起來。

沈風(fēng)斕正等著她這一句,自然從善如流。

“是,二嫂嫂。”

坐在對面的太子妃一直看著她們兩交談,從前諸位皇子之間,只有太子和恆王娶了妻。

故而就算他兄弟兩人不對付,太子妃和恆王妃之間,還是有幾分交情的。

誰叫其他王爺都沒娶親呢,妯娌之間就她們兩人。

現(xiàn)在晉王府多了一個沈風(fēng)斕,年紀(jì)又輕,容貌又美,原應(yīng)該是她們兩個長嫂一起擠兌她纔是。

沒想到這個沈風(fēng)斕這麼會看人,知道恆王妃這人愛慕虛榮,一支步搖就收買了她。

太子妃看著,不屑地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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