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太師今時今日的地位,他在說話的時候,很少考慮旁人的心思。
他位高權(quán)重,只要不招惹聖上和那些皇子天孫,其餘的人,幾乎都要仰著他的鼻息說話。
他早已習(xí)慣了。
又怎會在意,自己的一個庶出女兒的想法。
小事兩個字,戳在沈風(fēng)翎的心上,像是一把尖刀。
她不嫉妒沈風(fēng)樓,不代表她不會怨沈太師。
哪怕她處處討巧想要取悅沈太師,她心裡始終是對他有怨的。
身爲(wèi)父親,在他眼中,兒女是什麼?
是優(yōu)不優(yōu)秀,能不能爲(wèi)自己長臉,對自己有無益處。
從這一點上來說,她沈風(fēng)翎就是一顆棄子。
一顆無論怎樣拼命努力,都沒有沈風(fēng)斕一半優(yōu)秀的,棄子。
就連沈風(fēng)斕這樣優(yōu)秀,也幾乎做了沈太師的棄子,她還有什麼可埋怨的呢?
想到那張她匆匆寫下的信箋,也不知道,晉王殿下看到寧王和沈風(fēng)斕,在桐醴院外會面……
會是怎樣的表情。
他當(dāng)著衆(zhòng)人的面,冷麪冷言威脅她們,要她們“照顧”好沈風(fēng)斕。
言下之意,若是沈風(fēng)斕出了一星半點差錯,他會怪到她們頭上。
不過成婚兩月,竟有這般恩愛。
她倒要看看,晉王看到他二人私會,還會不會恩愛如斯。
晉王府。
馬車停在府門前,沈風(fēng)斕才下了車,就看見莫管事站在門外,面帶喜色。
“殿下,側(cè)妃娘娘。”
莫管事迎上來,“狐貍尾巴露出來了!”
果然。
今日軒轅玦和沈風(fēng)斕都出了門,且一時半刻回不來。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狐貍自然放鬆了警惕,敢於露露尾巴。
“進去說。”
軒轅玦大步一邁,沈風(fēng)斕由浣紗攙扶著,一同去了正房。
二人坐定後,茶盞端了上來。
軒轅玦的仍是熱茶,沈風(fēng)斕的則是冰鎮(zhèn)酸梅湯。
她瞥了一眼對面的熱氣騰騰,心中腹誹軒轅玦。
真是個不知冷熱的傢伙。
莫管事稟道:“今兒殿下和側(cè)妃娘娘出去以後,外院的侍衛(wèi)就來報,綠翹偷偷地摸進了外書房。”
外書房原是軒轅玦讀書見客的地方,更多的是用來處理政事。
因這幾個月他受聖上冷落,對朝政的參與極少,外書房就少去了,只是讓門人偶爾去處理一些不要緊的事務(wù)。
閤府上下都知道今日沈府辦喜事,殿下與沈側(cè)妃同去了沈府。
綠翹這一回摸進外書房,顯然不是去找軒轅玦的。
軒轅玦啜了一口茶,問道:“她拿走什麼了?”
“也不是什麼要緊東西,就是兩封江南送來的信。但凡重要的往來信件,都封在她找不著的地方。想來她一無所獲,所以就拿了這兩封放在外頭的。”
在莫管事看來,不論綠翹是哪一方派來的探子,都沒有理由去拿那兩封無關(guān)緊要的信。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她識字不多,看不懂信的內(nèi)容就拿走了。
“繼續(xù)盯著她,看看她會把這兩封信,拿到哪裡去。”
極有可能,就在梧桐林。
沈風(fēng)斕忽然想起了什麼,揶揄道:“晉王殿下,您這內(nèi)宅實在是藏龍臥虎。就連太師府一個小小的姨娘,都能知道你甚少踏足靜清院。”
她這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本意是諷刺軒轅玦管理家宅無方,會不會讓他誤以爲(wèi),自己是在抱怨?
抱怨他甚少踏足靜清院……
沈風(fēng)斕鬧了個大紅臉,忙低下頭飲了一口酸梅湯。
入口酸甜,冰涼從喉嚨直入肺腑,這才讓她臉上的溫度降低了些。
軒轅玦但笑,不知道是誤會還是沒誤會。
“既然沈側(cè)妃以爲(wèi),本王管理家宅無方,那此後,晉王府就交給你來管吧。”
沈風(fēng)斕一口酸梅湯幾乎沒噴出來。
讓她管理晉王府?
這麼個爛攤子讓她來接,虧他想得出來!
“府裡的情況,本王多少是知道的。”
晉王府,是多少人盯著的一塊肉,防不勝防。
從前的軒轅玦並不在意,覺著自己心腹之人忠誠可靠就夠了。
其餘的人,對他產(chǎn)生不了什麼影響。
他既沒有什麼奪嫡的陰謀,也沒有什麼收攏人心的買賣,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現(xiàn)在卻不一樣了。
太子只要略想想,就能明白汗血寶馬之案,是他的手筆。
再有今日譚三之事,太子勢必會反擊。
不得不防。
何況現(xiàn)在王府的內(nèi)宅有了沈風(fēng)斕,她還懷著身孕,若是讓那些牛鬼蛇神,危害到她和腹中的孩子,那就不好了。
晉王府一池渾水,讓某些人摸魚了那麼久——
也是時候該整治了。
“芳姑姑會幫你,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芳姑姑就是了。”
一直到回了靜清院,沈風(fēng)斕還有些想不通。
軒轅玦這個態(tài)度,是完全信任她,將晉王府的安危交給她了嗎?
這一手放權(quán),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沈風(fēng)斕有些苦惱,偌大一個晉王府,要想收拾乾淨(jìng),不是易事。
把靜清院的人收拾乾淨(jìng),就費了她好大功夫了。
她的肚子已近五個月了,一日比一日沉重起來,每到夜裡就覺得格外睏倦。
浣葛伺候她洗腳的時候,她坐在牀邊輕輕掩口,打了一個呵欠。
“小姐近日越發(fā)早困了。”
沈風(fēng)斕道:“你小姐我一個人,要睡兩個人的覺,能不困得早嗎?”
一個人睡兩個人的覺,這是什麼歪理?
浣葛吐了吐舌頭,“小姐貪睡還冠冕堂皇的。”
沈風(fēng)斕一下子來了精神,“好你個浣葛,連我都編排起來了,沒人管得了你了啊!”
她呵了呵手,伸到浣葛胳肢窩底下?lián)习W癢,浣葛最怕癢,笑得停不下來。
門外腳步輕響,“小姐該睡了。”
是古媽媽的聲音。
浣葛瞬間噤聲。
浣紗捂著嘴輕聲笑道:“浣葛這張破嘴,最喜歡編排小姐和咱們,還好媽媽治得住她。”
沈風(fēng)斕笑著把腿收了上去,在被子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你們也快去睡罷。”
話音未落,院外的梧桐林中,響起了刀兵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