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木鱉的毒只需用綠豆二兩,生甘草二兩,煎水頻服,不日即可消退。但……但那另一種毒,微臣既不知其名,這解毒的辦法……王爺恕罪!”李太醫(yī)倉皇跪下,他這話的意思,我應是無救了。
“你這庸醫(yī)!”王爺氣得一腳踹在他的腰上,厲聲罵道,“再傳其他太醫(yī)來,本王不信,這麼多太醫(yī)全都醫(yī)不好一個舞妃!”
李太醫(yī)被王爺踹得生疼,跌坐在地上,揉著腰支支吾吾道,“王爺,御醫(yī)所中只有一人或許有本事醫(yī)好娘娘,可他……”
“是誰?快快傳他來!”
“正是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的徐太醫(yī)?!?
“是他?來人吶……”
陳公公應聲邁著小碎步跑了進來,聽得王爺要傳徐太醫(yī)回宮診病,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顫聲道,“王爺恕罪,奴才幾日前接到消息,徐太醫(yī)在……在回鄉(xiāng)路上遭遇流匪不幸身亡,奴才怕王爺聽了煩心,這才未敢稟報……”
榻上的我把一切都聽得真真切切,眼皮重重闔上,寒意徹骨。我一直不知,除了摻在我茶水中的番木鱉,我的體內何時竟莫名其妙中了另一種毒,而能解此毒的徐太醫(yī)已溘然離世。命該如此,可我,不服。
“王爺,據(jù)奴才所知,其實……其實天下還有一人定能解娘娘身中之毒……”
“何人?”王爺訝然,方纔黯淡的瞳仁中忽地綻出神采。
“蝶谷公子,戚漠離?!?
原來,我還有救。
“蝶谷公子戚漠離?這又是何人?”王爺冷峻的臉上略露狐疑之色,而臥在病榻上的我亦是不知此人的身份。
李太醫(yī)撫著腰踉踉蹌蹌地站起,徐徐道來,“稟王爺,這戚漠離乃是近年來纔在江湖上顯露頭腳的人物,據(jù)傳他師從天下第一妙手雲(yún)中仙,作爲其唯一的入室弟子,深得其醫(yī)術的真?zhèn)鳎瑢W得一身本事。可他秉性怪異,從不肯輕
易出山,一直呆在迷蝶谷研習醫(yī)術,這便是他‘蝶谷公子’一稱的由來。直到……直到那雲(yún)中仙駕鶴歸去,他爲了不使其師的醫(yī)術失傳,這才勉爲其難爲人診病。凡是羣醫(yī)束手無策的病者,經(jīng)他一雙妙手,便可起死回生。一時間,他聲名鵲起,譽滿天下。但是……但是據(jù)微臣所知,自從蝶谷公子的名聲打響後,他便不再施藥救人,這個中緣由,卻是無人知曉的?!?
“那你還提他作甚?”王爺已然聽得不耐煩了,勃然變色,怒不可遏。兩道英眉倒豎,艴然不悅??吹贸觯钦娴募绷?,因爲我的病無所醫(yī),因爲他的無計可施。
“王爺先別急,奴才相信娘娘貴人之相定有天佑,必會平安度過此劫的?!标惞珳芈晞裎恐饧毜纳ひ粼谖衣爜砑扔信拥年幦嶂?,又不乏小人的善度上意。孔老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這兩樣他可謂是全都佔齊了。我苦澀一笑,如今都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我竟然還有心思暗暗諷刺旁人?
“本王能不急嗎?現(xiàn)在躺在病榻上的是孤的舞妃,若她是旁的什麼人也就罷了,可舞妃只有一個,此生難求。”他的聲音漸漸低啞,烏黑深邃的眼眸情不自禁轉向我蒼白病態(tài)的臉龐,方纔還是冷冽寒厲的眼神忽地變作似水柔情,夾雜著千般不捨萬般不甘,秋波盈動自傷懷。那個中情義,若不是個天生的戲子,常人是萬萬假扮不出來的。若這果真是情真意切,那麼以我此時的孱弱身子,豈不辜負了一段郎情妾意你儂我儂的佳話。
可我,寧願他是在作戲。
“王爺,其實……”李太醫(yī)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小心翼翼,“其實若是王爺肯移駕迷蝶谷,以您的身份去脅迫他爲娘娘診病,或許尚有轉機。”
“什麼?讓王爺出馬?這不是……這不是折了王爺?shù)纳矸輪??”陳公公聞他此言,慌忙勸阻。可王爺並不惱怒,思量
了片刻,才緩聲說道,“若是爲了夕顏,本王親自去請,也許未嘗不可……”
“王爺!”陳公公還欲阻攔,王爺卻只是別過頭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心意已定,陳公公便也無話可說。倏而,他偷偷側過臉,衝著我詭異一笑,絲毫不露聲色。我驀然一呆,轉而才恍然大悟。原來陳公公方纔演的是一出激將的戲碼,他愈是勸阻,王爺?shù)男囊獗阌菆远ā2唤?jīng)意間,他已幫了我一把。
“王爺,娘娘的病需要多加休養(yǎng),微臣這就回御醫(yī)所開方煎藥,不時便會差人送來?!崩钐t(yī)弓著身子,謹慎說道。
“好,你今後也不必再負責旁的什麼事,專心診治舞妃就好。本王可不想,在請到那個什麼蝶谷公子之前再出岔子?!?
“是,是,請王爺放心,醫(yī)治娘娘是微臣的本分亦是榮幸,微臣定會盡心盡力,傾盡所學……”
“夠了夠了,哪來的這麼多廢話,還不快去!”王爺收斂了神色,不怒而威。
李太醫(yī)也不敢再多言語,匆匆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王爺緊擰著眉,束手而立,看著我強作歡笑的臉,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良久才衝著門口喚道,“紫煙,把舞妃的病情通稟給後宮其他妃嬪知曉,本王倒要看看,她們會不會來傾樂宮探望?!?
“是,奴婢這就去?!蔽疫@才發(fā)現(xiàn)躲在門外偷偷窺伺的紫煙,她微微頷首,淺淺一笑以作迴應。望著她漸漸模糊的背影,我心頭竟沒來由的一陣陣酸澀。她方纔的那一笑,顧盼生風,連我這個女子都有些春心萌動,那麼王爺一個春秋盛年的男人又如何能坐懷不亂。我明明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一觸到紫煙的笑意時竟倏地抽動了一下,那是在刻意迴避,或者說,是在極力掩飾。
我還臥病在牀,而他,方纔還是信誓旦旦情意綿綿,現(xiàn)在就秋波頻傳了麼?偏偏那個暗送秋波的人,恰是伺候我的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