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二人走遠(yuǎn),我才無奈地坐起身子,“洛兒,扶我下榻。”
“主子,太醫(yī)說了,您需要靜養(yǎng)。”洛兒輕柔地按住我的肩頭,不願我擅自起身,唯恐又使毒性發(fā)散。
“無妨的,你就扶我到窗前站會兒,許久都沒有見到外面的天地了……”
我這樣說,她也無可奈何,只得攙著我緩緩下了榻,一步一步走至窗前。我自然不是僅僅爲(wèi)了賞風(fēng)景這麼簡單,方纔淑妃那詭異的神色,令我不禁起了疑。她恍惚時緊緊盯著這扇窗子,絲毫不移目光。看她眉眼間的糾結(jié)纏繞,那表情分明是……失望!而且是大大的失望。這窗子上究竟有什麼玄機?我實在不知。
手輕輕地?fù)嵘洗凹垼”〉模徊恍⌒木湍艽疗啤I燥@粗糙的質(zhì)感,並無什麼稀奇。正欲轉(zhuǎn)身,忽然瞥見窗子一角竟有一個小孔,圓圓的,足有手指粗細(xì)。
原來如此!
洛兒也看到了那窗上的小孔,小聲道,“主子,是洛兒的疏忽,沒能及時發(fā)現(xiàn)這裡破了洞。我這就去找人來補上……”
“站住。”我輕柔一聲喝住了她,淺笑回眸,“傻丫頭,你以爲(wèi)這是風(fēng)勁過猛吹破的麼?呵呵……”我緩緩擡起手,伸出食指正對上那個小孔,仍留有些微空隙。“不是個女子。”
“嗯?主子,您剛纔在說什麼?洛兒沒明白……”她撓著頭髮,柳眉微挑狐疑地看著我的側(cè)影。
“是人爲(wèi),”我淡淡道,“而且,若不出我所料,應(yīng)是個男子。”
“主子是說……”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樣,“莫非,是有人故意戳破了窗紙?那個人豈不是……”她微張著嘴,不敢講出接下來的話,因爲(wèi)那實在有些聳人聽聞。
“不錯,我想那人正是通過這個小孔吹入某種毒氣,神不知鬼不覺。呵,可惜啊,偏偏那淑妃忍不住多看了這兒幾眼,若非如此,怕是我永遠(yuǎn)也無法知道自己是怎麼莫名其妙地就中了毒。”
“主子難道懷疑淑妃娘娘?”洛兒低了
嗓音,訝然失色。
“很驚訝麼?”我苦笑一聲,面不改色,“後宮本就如此,明爭暗鬥,爾虞我詐。其實,哪個女子當(dāng)初不是天真爛漫的幼稚少女,然而一旦入了這王宮,身陷宮廷爭鬥的漩渦,任是再清白無泥不染纖塵的人兒也會懂得反抗,只是方法不同罷了。聰明的女人,心思縝密,綿裡藏針,勝於無形;愚蠢的女人,鋒芒畢露,橫行霸道,辣手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便是後宮的殘酷。若雪倒是與世無爭,清淡如水,可她的處境,呵,你也看到了,冷落宮門孤苦寂寞。”
“那麼,主子也是爲(wèi)了自保才……”她頓住,那半句她不用說我也明白。不錯,我羅織罪證使玉嬪身陷囹圄再難翻身,不過是想及時剷除這個日後的麻煩。可憐那玉嬪,設(shè)計欲置我於死地,卻偏偏選中了紫煙。若論下手的動作,玉嬪的確先我一步,只是她識錯了人,選錯了時。如今想來,她也不過是貪求一個夫人的虛位,卻未能全身而退罷了。
或許,這正是個時機。我扳過她的肩頭,鄭重其辭,“洛兒,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助我一臂之力,你願意嗎?”
“主子,我……讓洛兒再想想,好不好?”她深埋下頭,纖長的睫毛上下抖動,不再發(fā)一言。
也罷,且讓她再仔細(xì)考慮幾日,我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克服心裡的障礙,追隨我一路披荊斬棘,哪怕前方是刀削峭壁,萬丈懸崖。
留下她一人呆立原地,我披上一件藍(lán)紫色鳧靨裘,光彩金翠,燦若晚霞。玉嬪,是時候該去看看她了。
“來人吶,備輦,孤星殿。”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孤星殿破敗的宮牆已在眼前。比之從前,今時今日的它更顯蕭條冷寂。也不知,那殿內(nèi)幽禁的棄妃是怎樣度過這一日如三秋的漫長日子。
我並未帶任何宮女太監(jiān),連紫煙也不知我的去向。我只是想以一個尋常女子的身份去看望玉嬪,不,應(yīng)是去向被削去所有名號的雲(yún)諾伊道一句,“對不起”。
“前方帶路,本宮要見玉嬪。”我衝著守衛(wèi)孤星殿的一個侍衛(wèi)命令道,聲音柔弱,卻不乏身爲(wèi)娘娘的威嚴(yán)。那侍衛(wèi)躬身抱拳,嗓門洪亮,“遵命。”他轉(zhuǎn)過身子又對旁邊的幾個侍衛(wèi)道,“打開殿門,爲(wèi)舞妃娘娘讓行。”
我愕然一驚,他竟然識得我。雖然我今日的衣著明顯不同於其他宮人,但後宮嬪妃那麼多,他怎會一眼便認(rèn)出我是舞妃?
那侍衛(wèi)持著刀走在我身邊,前方由另一個侍衛(wèi)帶路。看他英姿勃發(fā),氣宇軒昂的模樣,竟像個臨上戰(zhàn)場的將軍。我忍不住問,“你叫什麼名字?爲(wèi)何會識得本宮?”
他憨憨地笑了聲,不太好意思地去撓頭髮,可惜頭盔擋著,只得憑空抓了抓,躬身道,“娘娘貴人多忘事,奴才幾月前曾陪著娘娘來過這裡,您許是忘了。”
“哦?你是……”我又仔細(xì)端詳了一下他的容貌,濃眉大眼,鼻樑高挺,鬍鬚匝匝,身形不是一般的壯碩,努力將記憶後退,恍然大悟,“你是陳一洲?”
“正是在下。”他欣然笑了,又?jǐn)E起頭左右看看,似是在尋找什麼人,見我雙眸微瞇直直地盯著他,一時有些尷尬。
“你是在奇怪洛兒怎麼沒和本宮一起來嗎?”我冷聲開口。
“奴才不敢。”
“算你有自知之明,洛兒是本宮身邊的人,不論你與她是否果真有什麼瓜葛,你們……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的,本宮勸你還是今早打消這個念頭吧。”我冰冷的言語,令他這個七尺男兒也不由得渾身一顫,垂首應(yīng)道,“奴才明白,只是希望娘娘不要難爲(wèi)洛兒……洛兒姑娘。”
“這個不用你來操心,洛兒是本宮最信賴的人,心疼她還來不及,又怎會責(zé)罰她,更何況是爲(wèi)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男人。”“無足輕重”四個字,我說得尤爲(wèi)狠,我並不是真心蔑視他侍衛(wèi)的卑微身份,只是想刺痛他的自尊心令他今早離開洛兒。這樣,我纔可以更輕易的迫使洛兒死心塌地效命於我。
這樣做,我亦明白,很不厚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