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舒瑤從一間病房裡出來,一個人走在走道上,迎面一個病人被推過來,經過時,那病人突然叫住她,“醫生,醫生,”
衡舒瑤在那病人面前停住腳。
“我家就我一個人,我萬一下不來,你行行好,給我收屍吧。”那病人說。
“你幹嘛這麼說,別胡思亂想了。你會好起來的。”衡舒瑤職業性的安慰。
“不想不行啊,萬一手術不成功,我就完了,我求求你,就給我收屍吧。”
“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好。”
“推進去吧。”
***
南天大廈。
鄭思浩一個人站在立地窗前,眼睛無神地盯著遠處的景緻。他約了蘇倫在這兒見面。
好久,蘇倫終於出現了,“你跑這兒來幹嘛?”
“你終於來了,”鄭思浩轉過身來,“對不起,蘇倫,蘇倫,你能幫幫我嗎?”
“還挺嚴肅的,說吧,什麼事?”
“衡舒瑤,我想見見衡舒瑤。”
“你要是想找罵,你就去見吧,你見她到底想幹嘛?”
“我見到她,就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她。”
“我說鄭思浩,你已經見過她好幾次了,有用嗎?沒用!聽我一句吧,你還是早點重新開始你自己的生活吧,因爲林倩雲不是你的,衡舒瑤也不是。”
“什麼意思?”
“說出來你會傷心的,衡舒瑤,她已經搬到洛巖楠家住了。”蘇倫也不知道內情,他也以爲衡舒瑤已經跟洛巖楠醫生好上了。
鄭思浩聞言很震驚。
“跟你說實話吧,我見過衡舒瑤,可是她現在非常非常的討厭你。”蘇倫說。
***
“你就是鄧麗瑩?是你要跟我住一個房間的?”林倩雲正站窗口看外面的同學玩耍。
房間裡突然闖進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她就是瑪玲。
瑪玲長得很漂亮,鵝蛋臉兒,眼睛大大的,只是一臉兇巴巴的盯著林倩雲,語氣裡充滿了對林倩雲的不歡迎,“你聽好了,這是我的房間,既然你想跟我住在一起,一切都得按照我的規矩來辦,懂嗎?”
瑪玲劃動手臂在屋裡比劃著,“從那兒到那兒,都是我的,我這個地方你也一步也別想過來!還有,我的東西你不許碰,連看都不許看,懂嗎?”
“懂!”林倩雲頭低低的,既然自己是新來的,就忍讓一下吧。
“你睡覺打不打呼嚕啊?”瑪玲突然又問。
“不知道。”
“那就算了。還有,我這個人喜歡晚睡,也喜歡晚起,這是我的習慣,但我不願意別人吵醒我,懂嗎?還有,就是別想跟我套近乎,知道嗎?”
“好。”
“對了,你是哪兒的人?”
林倩雲不答,她不喜歡跟欺負自己的人說話。她低低頭,回到自己的牀鋪上坐下。
瑪玲突然又叫起來,“嗨,我問你話哪,你從哪兒來的?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不聽了。”
瑪玲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到她自己的牀鋪上,脫掉鞋子。這時學院的茶房阿姨送來了茶水。
瑪玲歡喜地接過喝了一口,笑道,“啊哈哈,太好了,阿姨,從明天起別隻送一杯了,送兩杯,知道嗎?”
“好的,瑪玲老師。”阿姨應承著離開。
瑪玲繼續喝了幾口茶水,看看林倩雲,見她靜靜看著自己,便把喝剩的半杯茶水遞給林倩雲,“你渴了吧?給你,喝吧。”
林倩雲淨看著她不接,其實她真的很渴,她已經兩天兩夜沒進一滴水了。
“怕什麼,是茶。”瑪玲笑了笑。
林倩雲還是不接。
“茶裡沒有藥,而且,我沒有傳染病,放心吧。”
“謝謝你!”林倩雲看瑪玲像是真心實意的,便接過了茶水。
“什麼?”
“我說謝謝你。”
“呵呵,喝吧。”瑪玲又笑,笑容很燦爛,像一朵向陽的向日葵。
***
夜晚入睡,兩個女孩打著對面。
瑪玲說,“我從小就在這兒,我就是在這兒長大的,就連唸書也在這兒,已經好多年了,可有時我覺得,就像是昨天。”
“那您,作什麼呢?”林倩雲小心翼翼地問,生怕稍有不慎就惹瑪玲生氣。
“哎,跟我還這麼客氣哪,你惡不噁心哪?”
林倩雲笑了,瑪玲的話一下打破了她的拘謹。
“對了,你問什麼?哦,你問我作什麼?當老師,跟你說吧,我這個老師可厲害了,呵呵,所有的學生都怕我,呵呵……”
瑪玲說話的語速特別快,而且她也特別愛笑,說完一句話,都要穿插好幾次笑聲。
“也喜歡你吧?”林倩雲突然覺得瑪玲其實很可愛。
瑪玲點點頭。
“瑪玲,你就像個椰子,外面很硬,內心其實很柔弱。”
“這都是給逼出來的,既然有我,那我肯定也有爸爸媽媽,直到今天,他們也沒來看過我,他們就這樣恨心的把我拋棄了。知道嗎?我過去跟你一樣,想我的爸爸媽媽,有時候傷心得連飯都吃不下去,可是現在我已經沒這感覺了。你睡吧,已經這麼晚了,我睡覺前有個習慣,要看一會兒書。”
***
洛氏醫院。
護工林兵鬼鬼祟祟的從病房裡拉出一具屍體,送到太平間,換上了另一具屍體。
“有人看見嗎?”護工林兵問。
守在太平間的另一個護工仨蛋回答,“沒有,沒人看見。”
“那快動手。”
“走,快走!”兩名護工拉著另一具屍體送回病房。
***
衡舒瑤一個人走在過道上,迎面撞上302病房的護士,遂問,“哎,護士,302病房的李先生該手術了,他人呢?”
“他,死了。”護士答。
“哦,那屍體呢?”
“在太平間,按無主處理了。”
“不是無主,我來處理吧。”衡舒瑤還記著李先生的囑託。
“好的,衡醫生。”
辭別護士,衡舒瑤一個人朝太平間走去,迎面撞上那個護工林兵,林兵做賊心虛地回頭看看衡舒瑤。
衡舒瑤並沒覺得有什麼異樣,繼續朝太平間走去,看到護工仨蛋還在那兒,隨口問,“這麼晚了,還沒走啊?”
衡舒瑤徑直走進太平間,“320病房患者的遺體呢?”
“怎麼了?”護工仨蛋跟在衡舒瑤身後。
“他由我來認領。”
“可是,得總務科主任同意才行。”
“我知道,我先跟你說一聲,先別急著做無主處理,手續我明天早上就辦。”
“可是,屍體已經送走了。”
“什麼,這麼快?”
“無主的遺體,我們不可能在醫院裡保留太長時間。”
這也太神速了吧?衡舒瑤無端的覺得事情很詭異。
***
林倩雲在女子職業學院的生活正式開始了,她跟所有的同學一樣,平時除了學習,課餘時間就充分展示自己的特長。應她自己的要求,她被分在了縫紉組,她嫺熟的技藝得到了馮雁菲院長的高度讚揚。
***
馮雁菲撥通了湯承德普南家裡的電話。
“喂!”
“承德,我是……”
“阿姨,您好,阿姨。”湯承德聽出了馮雁菲的聲音,“你最近怎麼樣?”
“呃呵,是這樣,我最近已經到了布吉。”
“布吉?那您打電話幹嘛呀,直接上我這兒來不就行了嗎?你要是早說的話,我就去接你了。”湯承德歡喜道。
“還是你來吧,我有事。”
“什麼事啊?”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申請過,要在女子職業學院的布吉分部辦一個診所嗎?已經批了,我要去見主管的官員。”
“那太好了,真是好事多磨呀。”
“這裡不光要他們的幫助,而且我還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既然你這麼相信我,我絕不不會讓您失望的。”
“這點我相信,承德,既然已經同意我們開診所了,你就給取個名字吧。”得到湯承德的應承,馮雁菲很開心。
“那,就叫湯雅思吧。”
“湯雅思,湯雅思診所,這個名字好啊,而且還有紀念意義。哦,想起來了,開工典禮我看就選在下個月的元旦吧,新的一年,新的開始,對你們兄妹也是個紀念。”
“你要在布吉呆多久啊?”
“我要待一個星期呢,過兩天我們學院要開運動會,你來吧。”
“好的,我爭取去。”
“到時候見。”
掛上電話,湯承德回頭看看牆上掛著的湯雅思的照片,他總覺得,湯雅思離他很近,可他卻不知道她在哪裡。這種感覺,讓他很無助也很揪心。
***
晚飯後,湯雅思坐在房間門外的臺階上看同學們在草地上玩耍。
“你有心事?”瑪玲突然出現在她身旁,並挨著她坐下。
“沒有。”林倩雲回頭看一眼瑪玲,笑笑。
“那好,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瑪玲道。
“唔?”林倩雲一驚,不明*玲何出此言。
“鄧麗瑩,還是林倩雲?因爲你跟這兒所有的人都說你叫鄧麗瑩,可院長卻叫你林倩雲,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我一直以爲,我的名字叫林倩雲,可前幾天我才發現,我不是林倩雲,是別人。是誰?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也沒人知道。爲了,有個名字好讓別人叫,我就取了名字叫鄧麗瑩,其實我真正的名字,即不是林倩雲,也不是鄧麗瑩。”林倩雲神情鬱郁。
“你的經歷聽上去真有意思啊。”
“可是也很痛苦。”
瑪玲笑笑,視線投向草地上活蹦亂跳的同學們,“看見那些女孩了嗎,個個都很開心吧?可她們每個人說起來都很痛苦,都有一把辛酸淚。”
“是呀,可是,誰都不會像我這樣不幸,我的過去,我不記得了,現狀也就是這樣,我的將來,我的前途,都是一片渺茫。瑪玲,有很長時間我一直以爲我生活在婆家,可是,說起來我在婆家,我卻不是兒媳婦。結婚了,有了男人,可他卻不給我名份。於是,我去尋找真相,可是,等我找到了真相時,我卻像當頭捱了一棒,還不如不知道的好。我孤獨的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都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幹什麼的。我,就不停地問自己,我是誰?從哪兒來的?瑪玲,這種殘缺不全的日子,我不想過了,我的過去是一片黑暗,而將來,又是,那麼沒有希望。”林倩雲說著說著又哭了。
“別這樣,鄧麗瑩,你別幹傻事,鄧麗瑩,只要你對上帝有充分的信心,你的人生就一定會有轉機的,如果這世上沒有上帝,我們也就沒有了方向,到了這兒,你就不用再擔心了,你的人生將掀開嶄新的一頁,相信我,鄧麗瑩。”
林倩雲擦去眼淚,欣慰地擠出一絲笑容。至少,在這兒,她交到了瑪玲這樣的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