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萬籟俱寂。
一道白光掠過夜空。
是一隻白色的信鴿。
晁永元從鴿子腿上的塞子裡取出布條。
浮光一覽,面色凝重。
急匆匆沒入了夜色中。
餘鋒剛準備上牀睡覺,就聽見外面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
“晁伯父,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晁永元臉色煞寒,並未說話。
只是將手裡的布條信件遞給了餘鋒。
餘鋒展開一看,是晁柏的筆跡:
“初七開始換防去鴻門縣,預計初九到達。”
今天是初六,還有三天。
餘鋒心中暗道:
葛二蛋這小子送起信來還挺利索。
是把跑腿兒的好手。
十年業務員餘鋒不是白做的。
看人真準!
之前就覺得葛二蛋種貨色,只要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餘鋒就是利用這一點,故意跟葛二蛋許下承諾,說可以封他個官兒噹噹。
普天之下,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工作崗位滿足四個條件。
離家近、撈錢多、權夠大、有面子!
只有滿足這四點,才能在親友面前顯擺。
對於葛二蛋來說,滿足以上四個條件的官位,只有新豐縣縣令一職了。
所以餘鋒料定。
葛二蛋爲了拿下這個官位。
必定先要把賀柄給害死。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鼓動他來新豐縣找自己。
再然後,葛二蛋肯定會搶先一步,來到鴻門縣向自己告密。
說賀柄已經決定要來這兒抓人了,好讓自己做好充足準備。
如此一來,借我之手殺了賀柄。
最後還得因爲告密及時記他一功!
葛二蛋啊葛二蛋,老子真正要你送的,就是這個信兒!
餘鋒來到晁家的日子也不短了,晁家父女待自己不錯。
更不用說還有個晁柏!
再加上晁家父女喜好結交豪傑,餘鋒又認識了方鼎、陸水、李萬吉等人。
但,這幾個傢伙一直在想辦法把自己收入麾下。
晁永元的祠堂假殺,李萬吉的嫁妹外交。
別的幾個人只是還沒表現出來,但餘鋒已經感覺到了一種虎視眈眈的自己被盯上了的感覺。
哼哼!
你們想收我?
猜猜我想不想收了你們?
最近一段時間餘鋒一直在賣力的表演。
給晁永元做了個加精版的複合弓。
故意讓喜兒寫簡體字讓方鼎看到。
從糖葫蘆到十八般武器再到眼保健操,用一張業務員的嘴皮子征服了陸水。
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一心寵溺喜兒,以此拿下李萬吉。
至於晁倩,這虎娘們兒,別看表面上大大咧咧。
餘鋒總感覺她身上的秘密,不比自己少。
或者說,不比晁永元少。
一段時日相處下來,這些人都對餘鋒由尊敬轉向崇拜。
征服這幾個人,看似餘鋒使用的都是一些小事,但其中火候的大小,分寸的拿捏。
沒有十年業務員底子根本做不到。
但,光是崇拜有毛用?
你得變成他們的信仰,他們的光!
讓他們誓死追隨!
現在,是時候加一把火了!
餘鋒看完鴿子帶回來的布條,掀起燈罩,燒了。
“看來我的蹤跡,還是被查到了。”
然後轉過頭來凝重的看著晁永元:
“晁伯父,是我給你家添麻煩了。”
“餘鋒兄弟說得什麼話,要不是你,老夫現在還將殺害祖宗的景帝視作大恩人。”
晁永元一握拳頭:
“既然餘鋒兄弟和我家也是同病相憐,不如……”
“不如我們同仇敵愾!反了他劉家王朝!”
餘鋒一下子搶過了晁永元的話。
他後面想說的,絕不能讓他說出來,不然很尷尬。
可此時,晁永元用手一把堵住了餘鋒的嘴。
示意餘鋒不要說話。
餘鋒點點頭,他才慢慢鬆了手。
難道外面有人偷聽?
只見晁永元壓著步子走到門口,推開兩扇門。
向外左右看了一番。
確認沒人才又關上了門。
晁永元捏著嗓子小聲道:
“瞎說什麼?”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可不敢亂說,須知隔牆有耳。”
餘鋒佩服的朝晁永元點了點頭。
薑還是老得辣!
小心駛得萬年船。
晁永元在自己家裡都這麼小心,看來是個狠人啊!
晁永元將信給餘鋒送到,憂心忡忡。
也沒心思繼續和餘鋒閒聊。
餘鋒只帶著一個喜兒和一個牛大娘。
而晁永元,確是幾百號人的一個大家子。
晁永元需要慎重考慮這件事情。
正要出門,餘鋒擺擺手道:
“伯父,麻煩讓下人給院門處通報一聲,待會兒要是有人來找我,就幫我轉告他,‘已經知悉,繼續潛藏’這八個字。他要是還不走,就跟他對個暗號‘私生子’。”
晁永元點點頭,帶上門就出去了。
夜已經很深。
晁家是有下人,但下人也是人,晚上得讓睡覺。
晁永元剛答應了餘鋒,出來一看,下人們都不在了,院子裡一片空曠寂寥。
得!
反正又是一個不眠夜,索性替餘鋒走一趟。
吹吹涼風讓腦子清醒點,說不定能想到個好點兒的辦法。
餘鋒吹了蠟燭伏趴在窗戶上,扒開縫縫往外偷看。
見到晁永元親自去送信兒了,嘴角一歪。
晁家的下人其實早就睡了,但餘鋒還是儘量控制自己說話的節奏。
從新豐縣跑到鴻門縣,一下午哪兒夠。
官府不許普通百姓家養馬,只能靠跑和走。
怎麼著也得是深夜才能到達。
夜風淒涼,寒氣刺骨。
當晁永元快要走到院門的時候,就已經聽見‘砰’‘砰’‘砰’的非常急促的敲門聲了。
緊接著就是門房老頭焦躁的聲音:
“誰呀?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了……”
“快開門,快開門,我有人命關天的急事稟報……”
賀柄眉目閃爍。
心中暗忖。
這大半夜的,還真有人來給餘鋒送消息?
而且他剛纔喊叫著人命關天?
不對!
晁永元捋了捋鬍鬚。
瞬間眉目清明。
一切都清楚了。
餘鋒先是看到飛鴿來信,之後就確定會有人來找他。
還讓自己轉告‘已經知悉,繼續潛藏。’
最後還要對暗號?
看來來給他送信的人肯定也是晁柏換防的消息!
這個‘繼續潛藏’就值得深挖一番了。
在哪裡潛藏?
軍隊開拔,如此重要機密,卻被外人知道。
這樣的人還能潛藏在哪裡?
肯定是軍中要職!
可這人,肯定和晁柏相互不認識。
否則的話,同樣的信何必要送兩次呢?
餘鋒啊餘鋒,果然狡兔三窟。
原來你手底下根本不止‘破匈八騎’這一張王牌。
門房的老大爺剛披好外套出來,就看見晁永元過來了。
趕緊恭敬的喊聲老爺。
晁永元朝門揮揮手道:“趕緊開門,這是我要等的人。”
門房老大爺趕緊拽開了一扇大門。
藉著微弱的月光。
晁永元看到了眼前那人。
從頭頂和臉上到脖頸處的領子,再到衣服的袖口。
還有胸前的襟扣。
渾身上下,只要露在外面的地方。
全是白霧升騰。
滿頭滿臉的大汗。
這可是冬天,厚外套,從領口到前胸後背竟然都出汗給洇溼了。
門口那人哈哧哈哧穿著粗氣。
站都站不住。
腿一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晁永元和門房老頭趕緊將其扶回門房坐下。
順了半天的氣兒,才終於能正常說話。
“小兄弟,你這是有什麼著急的消息?跑得這麼急?”
“當然著急,從新豐縣跑到鴻門縣,我一步都沒停。”
葛二蛋開始顯擺他的功勞:
“餘鋒小主……呃……餘鋒呢?快帶我去見他,我有人命關天的大事要告訴他。”
葛二蛋失誤叫成了餘鋒小主,趕緊改口直呼其名。
白天的時候葛二蛋見過餘鋒和晁家魔頭晁倩在一起。
料定餘鋒就住在晁家。
而且憑餘鋒的身份,晁倩不可能有資格和餘鋒平起平坐。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餘鋒小主向他們隱瞞了身份。
此時,晁永元上下打量著葛二蛋。
當日東渠山大戰,倩倩得到消息一路不停跑死了十三匹馬。
可眼前的這小子。
爲了餘鋒,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橫是從新豐縣一路跑到了鴻門縣。
也許他說一步未停是假的,但身上的那些汗水做不了假。
餘鋒,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晁永元盯著葛二蛋,心生一計。
先詐他一下,看看到底猜得對不對。
支開了門房老頭,晁永元對葛二蛋道:
“有什麼消息跟我說吧,我也是聽餘鋒的安排,專門在此等候你來。”
葛二蛋一聽這話懵了。
不讓我見餘鋒?
誰知道餘鋒和你是什麼關係?
誰知道餘鋒有沒有跟你坦白身份?
“這位伯父。”
葛二蛋吞了口熱水,愈發的感覺自己就是做縣令的料子了,考慮事情就是周到: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我必須和餘鋒當面說。”
晁永元瞥了一眼葛二蛋,裝作一副早就料到如此的樣子道:
“就知道你不會輕易開口,餘鋒讓我過來的時候帶了個暗號。”
“嗯?什麼暗號?”
葛二蛋兩隻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餘鋒跟自己沒有說過暗號的事情,這人怎麼會提暗號呢?
晁永元輕輕的把身體朝葛二蛋的方向傾斜了點兒,小聲道:
“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