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信使,楊忠宇擔憂地看著兒子:“當真要派兵?”
“父親!交州之事就在眼前啊!”楊廷藝嘆氣道。
提到交州之事,楊忠宇不覺著身上一寒,打了個冷戰……
他們說的交州之事,不是別的事,就是王延興初佔交州,通過免稅和低價賣鹽等方式,故意誘使當地的各大家族,發起暴亂。
然後,當暴亂一起,早就做好準備的揚波軍,開始了血腥的平亂過程。
平亂後,又是一番清肅。
等採兒到達交州時,這個小女孩,高高地舉起了大刀片子,一頓砍……
殺得那個人之多啊,當真令人膽寒!
不說其他地方,單以交州來說。
砍過之後,交州城內的大家宅院,空了差不多一半。
不是被殺,就是被拉到儋州當苦力去了!
現在,大半年過去了,交州城中活下來的家族,紛紛獲得了各種賺錢的機會,竟然過得比之前更好了。
尤其是那個龐胖子,成了交州除了官鹽之外的最大的鹽商,可他的鹽卻不在交州賣,而是往吳哥、蒲甘甚至還有南詔賣!每個月獲得的鹽利,不下千貫!
讓人痛罵唾棄這傢伙厚顏無恥,背叛自己的族人去投靠唐人之餘,卻又是沉沉的羨慕嫉妒恨啊……
有這種正反兩面的對照在眼前擺著,交州、愛州的衆家族,都選擇性地遺忘了交州的那一地血腥,開始了和揚波軍的友好合作。
直到今天前,揚波軍都沒提出什麼太過分的要求。
而一提要求,又是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要求!
他這是安定了交州後,也想在愛州血洗一輪?
想想在交州城外懸掛的數不勝數的頭顱,楊忠宇就覺得渾身上下不寒而慄。
如果不想死,屈從便是唯一的辦法了。
楊忠宇唉了一聲,答應了此事,卻捨不得讓兒子去冒險:“那也用不著你親自去!讓阮中禹去吧!你去了,萬一有出點差池……”
楊廷藝卻站了出來,拱手道:“若非孩兒親子前往,如何能取信招討使?”
“招討使總是需要人手來治理地方的,如果楊家能將此事做好,他纔不會輕易有別的想法!”
“爲了大人!爲了諸位弟弟,孩兒什麼都不怕!”
楊忠宇難受了很久,終於還是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各種交待、叮囑:“……那你要多多小心,凡事多留個心眼!切不可什麼都依了唐人的……”
“孩兒謹尊大人教誨!”楊廷藝又何嘗想去?沒有辦法啊!又聽完老爹的一陣碎碎念,他紅著兩隻眼睛,再拜告辭,去往校場點兵,準備隨唐軍出戰之事。
果然,十日之後,大隊的海船從交州方向南下駛來,到了愛州海域後,看到楊廷藝果然領著大約兩千人,在愛州的朱江邊,列隊,等候上船。
當即,從龐大的船隊中,分出了二十餘艘商船,直奔海運碼頭而來。而大股船隊,卻是繼續南下而去。
商船靠了岸,見了岸上已經在等候的愛州兵,也不再多含糊,簡單接洽過後,變直接裝船,然後便出發。
只是,上船之後,楊廷藝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做坐的這些船,竟然也不是往東去,也是繼續南下。
這是要去哪裡?他連忙向船老大打聽,得到的結果卻是:他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只管跟著前面的領航的船隻走。
已經上了船,也沒有了別的選擇,只好老老實實地待在船上。
還好,這船隻足夠寬敞,船上的飲水、吃食都準備得十分充足,不用擔心餓肚子。
渴了,可以自己取水喝,到了飯點,則會有人將熱好的吃食端過來。
只是,這般枯坐,實在是有些無聊。而擡眼去看船外,見四面都是茫茫的一片海水,沒有一點其他變化。
只聽到船上的船伕不時地嚷著要如何調帆,擺舵,才覺得,這船上裝著的,確實是一船活人。
不過,時間久了,楊廷藝也不再關心這些響動,而只是呆呆地看一看船外,又看一看桅桿的影子,確認,船隻,還在往南……
這是要去驩州?
驩州現在在吳家手裡握著呢,因爲沒有天天都遭受威脅,吳家對安南招討使,自然是沒有那麼恭順的。
莫非,這次是要打他?
若當真如此,只怕吳家要慘了。不由得,楊廷藝心生傷感來。
吳家和楊家都是憑藉曲承裕的提拔和支持,才分別佔據愛州和驩州的。
安南招討使到達交州後,曲承裕主動獻城投降,吳家和楊家便沒有了自立的理由,一併降了。
雖然安南招討使給吳家和楊家的承諾是,既有待遇不會改變,可這個口頭承諾的效力會有多久呢?
唐人有句古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些唐人肯定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交州的土人吧!
當然,交州土人也不敢全然信任唐人!
大家都肯定,唐人定然不會讓吳家和楊家,一直地掌控愛州和驩州!
只是,這個時間會是什麼時候。
也許,就在今天?
正想著,他突然感覺船速慢了下來。他擡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陽,還很高,並不到泊船的時間呀!
他連忙去問船老大:“船家!怎麼今天就在這裡泊住了嗎?某看這天色還早呢!”
“回稟楊將軍!”那船老大知道楊廷藝的身份,客氣地回答道,“前面就是浦陽江口了,某等商船就不進去了!前面的引航船讓某等在此地下錨,等候揚波軍戰船回還!”
浦陽江口?這浦陽江就是後世的藍江,因爲江邊有一個縣叫浦陽,大家便都叫它浦陽江。
這處江口開闊,水也不淺,連揚波軍的大船都能進去,這等商船怎麼會進不去?
原因,自然不是航行本身了。
從浦陽江口逆水上行不多遠,便是濮陽縣了。
從濮陽縣登陸,再走十來裡地,便是驩州的州城了。
唯一不讓上船進去的可能是:不安全!
而若是要再追問一聲,爲何不安全?
那答案便是兩個字:戰場!
爲了防止吳家狗急跳牆,避開戰船來襲商船,讓商船遠遠地避開,便是順理成章的選擇了。
想到這裡,楊廷藝感覺有些慶幸,因爲安排自己等人遠離戰場,意味著,安南招討使並不打算讓自己的人,輕易去死。
可慶幸之餘,又有些遺憾:卻不知道,揚波軍的戰力到底如何?如果能親眼看看,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