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辜的小生命定會看到,他的父親,是被“萬事如意”傷害才鑄成大錯,他定會看到,他的父親手刃仇敵,爲他報了仇,他會諒解,會得以寬慰。
只可惜,她愧對那個孩子。
她始終憎恨自己,前世不曾爲那孩子努力做過什麼。
此生,縱然大仇得報,恩怨抹除,她也再不能與他的生父重續前緣。
她相信,他是最美的孩子,他會有她的眉眼,有康恆的鼻和‘脣’,若長大‘成’人,定如他的父親般俊偉不凡,文武雙絕。
她憶起他時,再不會想到一灘濁血……
康恆怒命護衛,把蘇靜琪的屍體丟去‘亂’葬崗,並去寧安王府傳話報訊。
極有眼‘色’的宮人,叫來御醫,擡來擔架,小心翼翼地,把軒轅玖送去了御醫院。
錦璃站在原處,怔然看著軒轅玖被擡走的方向,腦海中是南宮恪的那句提醒。
她也信了那話,可……這人真的不該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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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若在西山獵場沒有救他,恐怕剛纔她又被蘇靜琪害死一回。
身體突然騰空,前一刻驚魂未定,這會兒可學乖了,手臂本能地攀服,卻發現……是康恆的脖頸蹂。
她身子便僵在他懷裡,擡眸,正對上他肅冷鐵青的俊顏。
“我放不下無殤和謹兒。”
他無聲冷笑,諷刺道,“你是放不下御藍斯吧?!”
若沒有和離,她斷然不會與他如此難堪地針鋒相對。
既已不是夫妻,她也沒有必要再畏首畏尾。
心一橫,她坦然仰頭,無懼對上他冷怒的丹鳳眼。
“是。我是放不下他,我始終愛著他,我心裡只有他,再容不得其他人。”
他‘逼’得她承認,她真的承認,他卻又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蘇錦璃,你……”
“康恆,不要一副被害的樣子。”
她淡漠低垂眼簾,冷聲說道,“當初,我是爲他的安危,才嫁給你,你該不會忘記用那‘藥’方騙婚的事吧?應該也不會忘記,你差點當著我的面,殺了謹兒吧?”
他當然不會忘記,那般諷刺,他怎麼會忘記?
大庭廣衆之下,她不顧廉恥,拆解他的衣袍,就爲翻找那兩張‘藥’方,爲御藍斯求得一條活路……
他騙了她,所以,縱然成婚,心裡也不踏實,甚至無法面對她,連擁抱都心虛。
她遲疑擡手,拂開他痛苦緊皺的眉宇,“恆,我原諒你,包括……收容御之煌一事,請你放我走。”
他英俊的臉繃緊,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不放!”
康恆把她抱進御醫院的廂房內,擱在窗前的‘牀’榻上,轉身便出去。
兩位‘女’醫進來,忙給錦璃拆解衣袍檢查傷處。
錦璃看了眼帶上的‘門’板,默然配合。
衣袍傾散,冰肌‘玉’骨彷彿雪白的珍珠雕琢而成,雖然同爲‘女’子,兩位‘女’醫瞧著,也不由雙頰微紅。
錦璃見她們眼神異樣,她疑‘惑’坐起身來,發現,自己的膝蓋,胯骨,腳踝,明明都有磕碰,卻詭異的,一點淤青和傷痕都沒有。
她可明明記得,胯骨數次碰撞在臺階的石棱上,腳踝痛得離譜,分明是受過傷的。
兩位‘女’醫默不作聲,又幫她整理好衣袍,臉‘色’透著幾分古怪,眼神裡彷彿帶著鉤子,似要將她撕開來,看一看,她到底是人是鬼,還是妖魔。
軒轅玖骨折,重傷,半死不活,她怎可能安然無恙?
就算那狼人再如何防護,也不可能一點傷處都沒有呀。
廂房內,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香,錦璃震驚地喘不上氣。
飛快的速度,敏銳的聽力,還有……重傷可即刻痊癒。
彌裡總是神出鬼沒的跟蹤她,引得她大半夜的捉‘迷’藏似地到處‘亂’跑,就是爲探究這些?!
可她不是吸血鬼!
‘女’醫們退出去,她清楚地聽到,康恆緊張地問,傷勢是否嚴重。他們的‘交’談聲似近在身側。
錦璃從靴筒裡‘摸’出小彎刀,試探著在手臂上刺了一個小傷口。
刺痛之後,‘豔’紅的血珠,光芒如寶石,凝在羊脂‘玉’似地肌膚上。
不過瞬間,血珠卻又被肌膚吸納,殘破的傷口滋長,痊癒,恢復無暇。
前廊上,御醫惶恐地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狼族九皇族重傷嚴重,肋骨碎斷,雙‘腿’和手臂皆是骨折,碎斷的肋骨刺入肺腑,阻礙再生痊癒,極難救治,而且他頭部也受到重創……需要狼族大夫方能救治。”
康恆勃然大怒,“他不能死!狼族和大齊的和平盟約剛簽下不久,不能有任何閃失!”
錦璃忙開‘門’出去,“我救吧,我的醫術得南宮恪真傳,他那點傷不在話下。馬上準備刀具,鑷子,針線……”
見康恆擺手,御
醫們不敢耽擱,忙去準備工具。
錦璃要進去,手肘被康恆強硬扯住。
“你有幾分把握?”
錦璃明白,他緊張地並非她的醫術,而是他未來的江山。
“放心,他定能復生。”
康恆鬆開她,除了相信她,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
他想進去看,御醫們卻都涌出來,牢牢關上了‘門’。
那開膛破肚的事,他們也不曾做過,也看不得。那血淋淋的情景……正常人看了都會夜不能寐。
康邕和王綺茹聞訊趕來,康恆只得上前行禮,說明情況。
王綺茹臉‘色’如紙,確定錦璃無礙,纔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來。
那狼人的死活她懶得去管,眼下,只一件事,她始終不能寬心。
“太子殿下,你放過錦璃吧!去和那些愛你的‘女’人在一起,這樣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王綺茹墾求著,就要跪下來……
康邕忙扣住她的手腕,龍顏上薄怒氤氳。
“他若不放手,你是要把朕推給蘭妃作爲‘交’換嗎?”
“皇上,是臣妾對不起太子殿下和蘭妃娘娘……”
“王綺茹,你這樣做,對得起朕嗎?”康邕霸道地將她扯進懷中,惱怒斥責,“你當朕是什麼?朕給他江山,你和朕,不欠他和蘭妃。”
王綺茹擁緊他,崩潰地大哭出來。
前一刻,她在御‘花’園裡,聽宮‘女’稟報,得知錦璃被蘇靜琪暗害,從長階上滾下去,頓時六神無主,心空‘蕩’‘蕩’地劇痛,彷彿被剜掉了。
錦璃是她的命,她早該在她被康恆騙婚時,就該阻止。
儘管‘女’兒此刻安然無恙,她的傷痛卻未能得到安慰。
她希望,‘女’兒未來能幸福,能安然無恙,能一家團圓。
她知道,這樣對康恆不公平。
可她顧不得那麼多,無殤和謹兒還小,他們也承受不住下一次“萬一”。
康恆黯然轉開頭,不堪相擁的兩人。這般恩愛情深,會刺傷他。
王綺茹靠在康邕懷裡,聲淚俱下,“太子殿下,若有人將蘭妃囚禁暗室,不準她見你,你會怎麼做?”
康恆啞然。
“蘭妃,只有你,她不喜歡錦璃。你何必與錦璃綁在一起,惹她不開心呢?”
他仰首望著天空,背對著王綺茹和父親,啞聲說道,“我是該回去看看母妃了。娘娘,我和您一樣,希望錦璃安然無恙,您不必如此求我。”
說完,他走了,卻到底也沒給王綺茹一句明白的答案。
‘亂’葬崗內,腐臭熏天,枯草叢生,‘亂’石嶙峋。
烏鴉在低空盤旋,看到新鮮的血‘肉’被丟來,嘶叫爭搶著俯衝而下。
幾隻流‘浪’狗也衝過來聞嗅……
一隻一閃襤褸的吸血鬼在‘亂’葬崗內,飢餓許久,一見那新鮮的屍體迅猛……
烏鴉,惡狗,吸血鬼,一場別開生面的嗜血惡戰,烏鴉死了大片,惡狗被生生扯碎,鮮美的獵物,終究被吸血鬼得到。
那吸血鬼獠牙黑濁,貪婪地抱起衣袍奢華的‘女’屍,視線不經意地……疑‘惑’凝於她的臉上。
這‘女’人,好熟悉!
去年冬日,一位姿容若仙的‘女’子給他錢,問他買了血。
自那以後,他便夜夜夢到一個奇怪‘女’人。
‘女’人姿容雖不及那仙‘女’,卻也婀娜有致,尤其,總是勾*纏得他神魂顛倒。
後來,那仙‘女’把他約到城隍廟,說有驚喜給他。
他至今記得,許願樹下,那仙‘女’一身火狐披風,美得驚天動地。
他問她在等什麼。
她說,在等前世娶過她的男子。
她已經不愛那男子,也並非非要得到他不可,因那男子娶得是她的仇人,所以,她不能成全他們,她要毀掉那場婚禮。
那天風雪刺骨,冗長的禮隊如火龍,見首不見尾。
那新郎面如冠‘玉’,目若星辰,大紅禮服,俊美不凡。
他被仙‘女’攏住了心神,不顧一切地拋下禮隊,去樹上拿許願牌。
傳說,那許願牌一旦取下來,緣分便斷了。
那新郎不知,癡傻地只爲討好仙‘女’,便飛去樹上……
新娘子衝過來,正是他夢裡的‘女’子。
於是,他藉著牽引,把新娘‘誘’到了城隍廟裡,她卻比他更‘激’動,更急迫,兩人好一番旖旎快活,至今記憶猶新。
從此,他被寧安王通緝捉拿,只能四處躲藏。
這‘女’人,是個絕妙的籌碼,不但可以相助他扭轉命運,還能助他飛黃騰達,說不定,還能再見到那傾世仙‘女’。
主意打定,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喂到‘女’屍‘脣’邊,然後,低下頭把她心口的血‘舔’舐乾淨……
一番忙碌之後,
他拖著‘女’屍進入一個‘亂’葬崗外破舊的營帳內,把她抱進棺材,自己也躺進去。
片刻後,寧安王府的護衛,趕來尋找蘇靜琪的屍體,空手而歸。
軒轅玖被一股劇痛驚醒,陡然睜開眼睛。
這痛來的詭異,似被剖膛破腹,似被‘抽’筋斷骨,似被‘揉’碎碾軋五馬分屍。
他和錦璃滾下臺階,失去知覺……錦璃!他不想錦璃也承受這樣的痛苦!
他囈語似地,喚出這個銘心刻骨的名字。
腦海中是西山獵場,她不顧一切地撲在他身上,爲他擋下危險的情景。
“我在。”
聽到一聲溫婉淡漠的迴應,他側首看去,發現自己正躺著,手腳呈大字被鎖銬在臺面上……
窗外陽光略傾,是午時三刻。
這是一個詭異的時辰,死刑處斬,大都是這個時辰。
可……蘇錦璃這是在幹什麼呢?
看到她好端端地安然無恙,他歡喜不已,痛苦也驟減三分。
四周夜明珠的光芒煞亮,把她肌膚映得透明。
漂亮的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汗珠兒沿著她的臉頰滑下去,滑過秀美的脖頸,滾入衣領內,肌膚被沖刷,暖‘玉’生香。
他口乾舌燥地深吸一口氣,這才發現身體痛得不同尋常。
那‘豔’若蝶翼的睫‘毛’低垂,澄澈的鳳眸正專注盯在他身上,她的手正在擺‘弄’他身體的某一處……
不,是他的肺!
他不可置信地略擡起頭,驚得忍不住嘶吼。
“蘇錦璃,你……你這個瘋‘女’人,你在幹什麼?”
皮‘肉’被工具支撐翻開到兩側,觸目驚心。
他清楚看到自己的肋骨殘缺不全,內臟無一完好,然後,她端了一杯鮮紅的血沖刷在他的‘胸’腔裡,那血被緩緩吸納……他在恢復!
那是吸血鬼的血。
她拿了誰的血救他?如果是男吸血鬼的血,他恐怕會染上斷袖之癖。
“蘇錦璃,馬上住手!”
她拿手帕按了按額角,冷笑,“你殺那麼多人,還怕被人活剖?”
隨後,她便闔上了他的肌‘肉’皮膚,拿起備好的針線,滿是血的手兒,繡‘花’般捻著蘭‘花’指,一針一針飛快縫著。
每一針都刺得他痛不‘欲’生,死去活來。
“你竟……一點麻‘藥’都不給我用?”
“你腦子重傷,好不容易纔救好的,再用那東西,我擔心你會變成傻子。”
事實上,她並不想救他,也巴不得他痛死,傷死……
他頭頹然貼上擡面,側首看她,這才注意到,一旁的高幾上排列放著帶血的刀子,鉗子,鑷子,一個磁盤裡,堆滿了大小不一的碎骨。
“謝謝你。”他呼出一口氣,詭異地感覺到,體內的劇痛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們扯平了。別再四處掀動戰‘亂’,否則……我能救你,也定能殺你!”
錦璃漠然說著,拿剪刀剪斷了線。
“吸血鬼的血,能促進肌骨滋生,等一兩個時辰,你自己就可以把線拆掉了。蘇靜琪已經被康恆殺了,你不必再忙於去說服康邕退婚。”
他看著她,不說話,又愛又恨,貪戀地收不回視線。
錦璃擦了手,走過來,給他打開手腳的鎖銬,沉聲警告,“回你的狼族去吧。”
見她要走,他迅疾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錦璃,我可曾對你說過,我愛你?”
她挑眉,眸光靜冷無‘波’,也無絲毫羞赧之‘色’。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該愛我所愛,憐我所憐,念我所念,以我心,以我願,寬待世人,守護世間和樂。”
“如果我做到,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共存於天下,同賞一輪明月,不就是在一起麼?”
冠冕堂皇!“你這該死的騙子!”
他終究難以假裝溫文爾雅的軒轅玖,因爲,他是軒轅頤!
他強忍劇痛坐起身來,霸道悍猛地箍住她的後頸,‘精’準‘吻’上她的‘脣’……
她推拒捶打,又擔心剛纔自己一番忙碌付諸東流,不敢太過用力。
他卻反被她的小心取悅,忍不住得寸進尺,柔美的觸感,彷彿鮮甜的糕點,鼻翼微動,貪婪呼吸著專屬她的濃郁芳馥,心底的惡獸被徹底喚醒,體溫灼升,他想要更多,更多……
‘門’板突然被推開,傳來一聲脆生生地輕喚。
“孃親!”
闖進來的小傢伙,一身銀白錦袍,‘豔’若仙童,棕‘色’眼眸‘豔’若寶石,映出高臺上擁‘吻’的兩人,翹首小龍靴,生生僵住。
他身後,俊偉紫袍身影進‘門’,身軀遮擋了‘門’外打進來的天光,落下一地‘陰’沉的暗影。
他懷中,還抱著一個金黃的襁褓,襁褓中,小娃兒安睡著……
他風塵僕僕,顯然……是拖家帶口來的。
錦璃不可置信地斜睨過去,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然推開了軒轅頤。
軒轅頤不堪重推,仰躺在了檯面上,身體又痛得瑟縮。
‘門’口的一大一小,連同襁褓都不見了。
錦璃忙奔出去,軒轅頤想伸手抓住她,卻只看到,室內簾幕翻飛,她的身影倏然不見了。
“這速度,快得真像吸血鬼!”
他清苦自嘲搖頭一笑,看著房頂上拳頭大的夜明珠,手收回來,落在自己‘脣’上。
這個‘吻’,很糟糕,卻已足夠他回味半生。
錦璃追到宮道上,朝著那負氣急行的一大一小的背影怒聲嚷道,“站住!”
那偉岸的紫袍身影,貴雅冷酷,拒人千里,防備背後長了無數道刺,能將靠近他的每一個人刺傷。
南宮謹卻站住了,他轉頭看孃親,小手卻被一隻突然伸來的大手扯住,強硬拖著前行。
眼見著孃親停下腳步,不肯再追,他擔心地仰頭,看那俊邪妖媚的側顏……
“我相信,孃親是愛著你的。再說……我們不就是因爲擔心孃親纔來的嗎?這樣離開了,孃親就是那狼人的菜了。”
御藍斯停住腳步,惱恨地腮骨微動,怒火洶涌,腦海中,還是剛纔那諷刺的一幕。
兒子感覺到她生死一線,他擔心地帶著兩個小傢伙不顧一切地趕來,她倒好……美男安慰,好不愜意!
“咦?孃親呢?怎麼不見了?”
聽到南宮謹擔心地提醒,御藍斯抱著襁褓猛然轉身。
果然,那粉荷似地婀娜倩影不見了蹤影。
這該死的妖‘精’,她騙他,逗他,耍他,連追他兩步都懶得。
“噝噝……御藍斯,南宮謹,二位是在找本公主麼?”
一大一小,兩位絕美的男子仰頭……
左側的宮牆上,一‘女’子端坐牆頭,手上拿著一顆又大又紅的蘋果,咔嚓咔嚓很不雅觀地啃著,她一身漸染的錦袍,荷‘花’朵朵,不是蘇錦璃那妖‘精’又是誰?
眼見著他們怒瞪著自己,她居高臨下地咯咯笑了兩聲。
“一時不見,如隔三秋,你們若真想我,真不必這樣看著我……”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怨恨呀!
“蘇錦璃,你給我下來。”御藍斯忍不住怒聲命令。
“好!”然後,她‘腿’轉到牆那邊,就順著剛擺好的長梯,溜溜下去了。
這詭奇的速度,就是妙。她不怕追不上他們,當然,也不怕被他們追上。
牆那邊,御藍斯氣得臉‘色’鐵青,他是讓她下來這邊呀!
這蠢‘女’人,分明是要‘逼’著他拆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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