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鳳姐一走,這邊廂邢夫人得了鴛鴦傳話,賈母著她去安撫那些鬧事管事。邢夫人雖是萬般不願,卻不敢跟在此刻跟婆婆對著幹。也只得勉爲其難,帶領著李紈並寶玉去了議事廳。
讓寶玉前去懇求榮府這些昔日管事們擡擡手,是賈敏之意。先讓寶玉這個賈母金孫給他們打躬作揖,滿足這些刁奴扭曲的虛榮心。
這也是先禮後兵之意,給了生機推開手,被人坑死就別怪了!
寶玉是個誠實孩子,被當成釣餌還沾沾自喜,只當是自己今日終於可以爲家裡做些事情,昂首挺胸去了。
隨後,賈敏命人叫來賈環:“環兒不是一直怨憤老祖宗偏心,喜歡寶玉不喜歡你麼?今日姑母給你一個表現機會,只要你今日辦成此事,姑媽保證,從此以後,你在賈府跟寶玉般般比重,不分高低,你想不想要?”
賈環原本作揖見禮之後,便低垂腦袋,夾著肩膀裝老實。咋聞此言,愕然擡頭,眼中燃燒著灼熱慾望。
賈敏笑了。賈環跟探春一母同胞,探春那般精明,賈環豈會十分蠢笨,不過是被賈母王氏打壓的太狠了,又跟這個不著調姨娘,耽擱了前程。
賈環這裡心跳如故,做個受人追捧的大家公子,正是他夢寐欲求理想。不過瞬間,他便下了決心,噗通跪下,三個響頭之後,賈環擡頭盯著姑母,眸裡閃爍著狂熱:“要,求姑母教導!”
賈環的表現整合開了賈敏之意,榮府如今正需要一個性情激烈,手段狠辣主子出頭整治那些刁奴。賈璉今後是賈府中興的正派人物,不宜出面。
寶玉心慈手軟,難擔重任。
賈環被這些刁奴壓制多年,報復起來必定不會手軟,正當此用。因招了賈環近前,吩咐他去給邢夫人李紈看場子,一旦邢夫人李紈寶玉懷柔政策失控,便讓賈環出面斥罵這些忘恩負義之徒。
賈環平生第一次被當成人看待,心情激盪的很,不過瞬間,又低垂眸子:“姑母這事兒我能做,也敢做。只是,我人小力薄,只怕是罵也罵不贏,打也打不過呢!”
賈敏便交給賈環一道令牌:“你去前院尋你青玉表弟,他自有人馬借你使喚!”
賈環一貫被這些管事欺壓,今日賈敏給了他一彪林府家丁,他豈能不借機報仇?且他今日只需將人圍住等候鳳姐回府便成了榮府功臣,這不是天上掉餡餅麼?
賈環雄赳赳去了前院領兵,返回議事廳,賈環眼中狂熱換成了狠戾:“來人,將這議事廳團團圍住,不許走脫一人!”
賈環陰森的聲音並未引起院中衆人驚覺,他們正圍著寶玉吵得熱之鬧之呢!
議事廳前以賴大爲首,烏鴉鴉聚集了大大小小管事上百人。
邢夫人一直想弄權,卻不料首次跟這些管事見面卻是來安撫說好話,心裡嘔得慌。只是邢夫人在榮府就是個糯米一般存在,雖然她放低姿態,說盡好話,卻是任她在上面說什麼,下面根本無人理睬,吵嚷的聲音比她還要高上三分。
邢夫人心裡不由暗恨,都是王氏賤人弄權,架空自己,否則自己這個當家主母何至於被奴才挾制?
李紈原知道自己德難服衆,一見邢夫人敗了陣,她便縮了腦殼,雖不敢劈腳逃竄,卻是拱在上頭當菩薩,一聲不吭了。
寶玉乍見奴才炸窩,心理慌得很,如今卻是邢夫人跟人吵得嘶啞無人聽,李紈悶不吭聲。作爲唯一男兒漢,他只得強自鎮定出列。走至來打面前作揖打拱,一聲一聲賴爺爺叫著,請求賴大幫著安撫安撫管師門,好歹再等幾日,等家裡平息了國庫欠債,安頓了家小,在好合好散。
賴大卻是直挺挺站著把爺爺受了,嘴裡卻是沒有一句實落話。更別提幫忙了。擺明了態度,他今日就是欺主來了。
寶玉一貫是好脾氣,今日又得了賈敏特特叮囑,知道眼下榮府不能自亂陣腳,這些奴才不鞥呢這般放任自留,否則便會無法收拾。
故而,賴大不允,他便挨著個兒懇求,只怕爺爺大娘嬸子嫂子叫了幾百聲。只是這些人雖然不敢跟寶玉對嗆,卻是大多事人都不願意搭腔。倒是周瑞兩口子,因爲賈敏當日搭救情分,答應留下繼續伺候王氏,並承應了寶玉幫著勸說大家,卻是收效甚微。
還別說,王氏心腹除開周瑞這個鐵桿心腹沒有反水,吳興,鄭華,來旺,來喜,都被賴大攛掇來了。這些人雖是一貫臣服王氏,只是今日王氏已經癱瘓,別的主子愣不在眼裡。且也是這些年摟飽了,很怕榮府從今往後節節敗退,落得個發賣下場頭。
最終,來旺,來喜這兩兄弟倒被寶玉一口一個大叔感動了,帶領自家婆娘反了水,反頭這個寶玉勸說衆人,且容東家幾日,待東家安定了在謀出路。
且是他們兩人平日並不受重用,威信有限,並無人搭理他們。
要說邢夫人這人不咋的,幾個陪房也不是東西,任憑邢夫人喊得聲嘶力竭,他們不說回心轉意,竟比別人還要鬧得兇狠。尤其是王善寶家裡這個老虔婆,撇嘴豎眉的跟寶玉發惡:“喲,寶二爺,平日魚眼珠子了罵不住口,今日卻一聲一個嬤嬤,真是難爲得很呢,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寶二爺您是貴人,你就高擡貴手,放咱們一條生路吧,這次是娘娘求情,下次要怎樣呢?別跟王家似的,上上下下落得個發賣,妻離子散家破......”
寶玉羞得滿臉通紅,正要再作揖,卻不防王善寶家裡一聲慘叫,寶玉但覺眼前一道陰影一閃而過。卻是王善寶家裡肥碩身子咣噹一聲摔倒在地。
王善寶家裡吐出一口血水,牙齒脫落三四顆。頓時殺豬一般叫喚起來:“殺人啦,救命啊!”
衆人驚愕之時,賈環一腳踩在王善寶家裡臉頰上,煞氣騰騰高升斥罵:“幾文錢買回來奴才玩意兒,倒把自己當成人了,竟敢背後議論娘娘,娘娘也是你能議論?
喪心病狂東西,平日有了好處,你們削尖腦袋鑽進來,稍有風吹草動,你們就學兔子撒丫子,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今兒不說別家,你王家一干人等我是一個也不能饒過。想要贖身?做夢!別人獲罪我不知道,大伯之罪未必不跟你相干?是誰天天挖空心思勾引大伯父捧戲子買小妾,自己趁機撈銀子?一個挑唆構陷主子罪名,不說官府那裡,直說老太太饒不饒的你?”
王善寶家裡從沒馳過這般大虧,被賈環踩著嘴巴,說不的話,一雙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拼命掙扎。
賈環一個眼神,邊上來護院,將王善寶家裡捆成個糉子,柴禾一般咣噹一丟,王善寶家裡又是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賈環慢悠悠度步,一口吐沫子啐在她臉上:“切別急著走,等過了今日,自然把你們一家子老小趕出去!”又把手畫個圈圈,眼睛瞪得牛眼一般,卻閃爍著屠夫一般狠絕:“你,你,你,你們,都一樣!信不信我今兒就打死你們?林姑母可是發了話了,我今兒打死人了,該打該罰,她兜著呢!”
衆人沒想到一貫畏縮只會躲在人後使壞的賈環,竟然忽然跳出來發威,辱罵這些平日高高凌駕與他們母子頭上體面人。
賴大眼眸一冷,踏上一步:“沒想到三爺竟有此膽魄,老夫旬日走眼了!”
賴大積威日久,賈環一貫在他面前沒有丁點主子威信,見他逼近,不由心驚,往後就躲。
張傑腰身一通,手握的刀柄剛剛頂住賈環腰眼,提醒自己存在。
賈環瞬間想起,自己已經今非昔比,有所依仗。身子雖然顫抖著,卻是齜牙列齒怒斥道:“君主臣死,如今主子落難,奴才是不是也該替主子擋災呢?”
賴大在榮府經營一輩子,豈容他眼中螻蟻一般賈環挑釁?竟是冷笑再進一步。這一回不等賈環後撤,張傑懷抱著寶劍跨上一步,同時腰腹一挺將賴大撅了個踉蹌,笑道:“環三爺說錯了,君辱臣死,主辱奴也死!”
張傑說這話,手裡的寶劍已經扯出來一半,此劍乃林如海花巨金打造,劍鋒冷冽,吹毛可斷,寒光幽幽,奪人魂魄。
整個院子瞬間陷入沉寂。大家來此是爲了脫身去過美滿日子,可不是來送命的。膽小的已經是退桿子打顫,失禁了。
有滑頭的開始反水,衝著寶玉賈環兄弟拱手賠笑:“嘿嘿,嘿嘿,咱們不過來看熱鬧的,誤會誤會,這就走了!”
賈環冷笑:“誤會?”
饒是寶玉天真也冷笑起來,方纔自己可是好話說盡,這些人卻是不依不饒。好話不聽,打罵卻順服,真正賤皮子!
寶玉一貫不喜歡賈環,此刻卻直覺爽快的緊!
卻也知道,這些奴才也不能一提開銷了,老太太太太都病著,搬家在即,不能無人使喚。因苦笑:“無論是不是誤會,咱們全當成誤會吧!”
回頭衝著邢夫人李紈道:“大伯母,大嫂子,既然有人說誤會,咱們不妨就信一回?”
邢夫人尚未從賈環爆發中醒神。衆人以爲邢夫人這是不願意擡手,頓時面色一黯,心中暗悔不該跟著賴大湊熱鬧。
寶玉見邢夫人李紈都盯著賈環,直道這是要聽賈環意見,遂問賈環:“環兒以爲如何?”
賈環得了錦囊要把這些人困在這裡,如今罵完了,總要找些事情捱時間,故而一笑:“好!”
寶玉遂道:“願意繼續留在榮府者,現在可以離開。”
一些膽小之人如蒙大赦,呼啦啦往院門涌。
賈環舉手喝道:“站住,不要亂!“
只是這些人平日耀武揚威慣了。一時還不能習慣賈環命令,依舊蜂擁一般涌向院門,似乎只要出了院門就安全了。
賈環一見氣得橫眉倒豎,把手一揮命令守門護衛:“給我打,誰靠近打誰,打死不論!”
賈環話音落地,就聽噼裡啪啦一陣鞭子抽響,代之而起是一陣鬼哭狼嚎。
賈環大聲呵斥:“誰再嚷嚷,掌嘴二十!”並率先擰住一個刀條子臉兒,咪咪眼的馬臉婆子,親手扇了她二十個大嘴巴子。
賈環平日拉弓射箭,手底下力氣不小,二十嘴巴子打完了,那婆子已經是滿口血水,牙齒落地叮噹響了。
這婆子正是邢夫人陪房費婆子,捱了打了,想起來自己是邢夫人陪房,爬上前去苦求:“太太,您給奴婢做主啊,奴婢是您的人啊,三爺憑什麼大人啊!”
邢夫人正因爲她們不給自己面子惱火,聞言一啐:“我呸,方纔我好話說盡,你們豬油蒙了心,充耳不聞,怎不想想我是你主子?這會子知道了,晚了!”
回頭衝著賈環喊道:“環兒,打得好,男兒漢正該如此,誰再鬧就打誰,竟敢轄制主子,反了天了!”
這一回,衆人知道賈環手段了,一個個乖乖閉上嘴巴。畏畏縮縮擠成一對。
賴大脖子氣得桶粗,卻是不敢再做出頭鳥了,若是被賈環這個黃口小兒打一頓耳刮子,他還活不活呢!
一時間,議事廳上寂靜無聲。
賈環很滿意衆人反應,再次舉手吆喝:“願意留下在左邊院子排隊,堅決要贖身者,在右邊排隊。”
人羣瞬間分流。賈環瞅著自己姨媽家還在左右搖擺,不給自己左臉,不由暗恨,眼睛瞪視錢槐一努嘴,示意他往左邊去。”
錢槐竟被賈環眼中冷冽鎮住,終於趕在兩撥人涇渭分明之前帶領自己一家子六口歸入左邊陣營。
隨後,賈環吩咐自己表兄錢槐與寶玉小廝茗煙分頭登記兩邊人頭。然後將那些堅決要贖身三十名管事名單交給寶玉書童雨:“把這個交給二奶奶跟前平兒姑娘!”
那些跌新贖身之人聞聽這話,俱是渾身寒戰,交給璉兒奶奶做什麼?
留下之人暗自慶幸自己懸崖勒馬。
邢夫人李紈不免暗暗懊惱,原來罵一頓,打一頓就成了,自己怎麼沒想到呢?
所有人都爲賈環今日神勇狠厲暗暗訝異。卻不知賈環今日之所以有如神助,其實得了賈敏尚方劍。
王氏在一日,探春執掌二房一日,王氏歸天,賈敏將助賈環分得一份祖產,讓他出去自立門戶。
賈環睨著滿院子猥瑣惶恐奴才,眸光犀利狂熱,從今往後,自己母子再不用收著些奴才欺壓了。自己親孃有朝一日也可以做當就當當家太太了,再不會被人踩在地上吐口水了。
回頭卻說鳳姐這邊迅速招集心腹人馬,卻是可用之人竟不多了。除了鳳姐自己陪房還硬撐著,再有賈璉幾個心腹小廝,賈赦一系人馬大多數因爲賈赦獲罪反了水了。
瞅著眼前這稀稀疏疏十幾個人兒,想著賴家如今也是高門大戶了,住著單價獨院,有門房護院打手小廝,心裡只是嘆氣。又揮手道:“將你們家裡也叫上來!”
卻也只有三十餘人,這又要抄家又要搬東西,又要壓制那些刁奴,實在不夠。
卻在此刻,雨墨送來反水人員名單,鳳姐見之大喜,忙令平兒:“速速將這些人帶了聽用!”
平兒跟鳳姐多年默契,雙劍合璧使得純熟,一聽便知道奶奶打算,笑盈盈去了。
這些人平日多守規矩,不過人云亦云跟著瞎起鬨罷了。鳳姐一掃之下,這些人大都貪墨有限,抄家也炸不出來多少油水,倒是正好拉攏利用,到時候再酌情發放奴籍。反正這次要大批量遣散奴才,正好拉攏他們打擊刁奴。到時候刁奴想要敗壞榮府也不容易了。
這次反水之人佔了四十餘人,雖然只佔鬧事少半,再添上他們家眷兒女,便是浩浩蕩蕩百十人隊伍了。
鳳姐立時調兵遣將,選出精幹男僕三十人,專門負責收拾賴家家丁護院,餘下男子負責抄家,建婦分出一半人馬有林之孝家裡帶著看押賴家女眷,餘下一半負責有平兒帶領負責登記造冊,入箱封存。
這一趟賴家執行再次讓鳳姐大開眼界,無他,只爲賴家庫房那些層層疊疊箱籠。經過兩個時辰清點,賴家庫房竟被搜出來現銀一百二十萬。再有一百二十件大大小小屬於榮府的古董玉器。
鳳姐瞅著賴家玲瑯滿目博古架子,氣得咬牙笑罵:“好狗膽!~”
平兒也是驚呆了:“這是整個把榮府庫房搬遷了??!”
這已經不是內債事物,鳳姐命興兒速速巡迴賈璉賈璉賈蓉商議。鳳姐責令將所有東西裝箱集中在賴家大廳,然後命林之孝將賴大一家子單獨關押起來。
鳳姐自己在賴家大廳坐鎮,卻命林之孝,與旺兒各自領一隊人馬,分頭前往這次鬧事管事人家去查抄。鳳姐言道:“凡是家中銀錢超過五千以上者,或是家中存有金銀玉器綢緞古董者,統統給我抄回來?!?
卻派了自己兩員心腹大將小紅豐兒出面監督,負責登記造冊。
賴大兩口子回家,首先瞧見了滿廳堂樟木箱子,然後纔是高居中堂賈璉夫妻,頓時白如土色,雙腿顫抖著跪在地上。
奴才無私財,本朝有令,盜竊紋銀十兩以上者斬手。奴才卻是打死不論。賴家這些資財夠他們全家好好死上幾百次了。
賈璉冷笑:“怪得賴爺爺要贖身,原來是搬空了榮府,想要逃竄啊?!?
鳳姐咯咯一笑:“瞧二爺這話說得,真是不中聽,咱們還是請教請教賴爺爺,怎麼就悶不吭聲賺了這些銀子呢,也好叫咱們學學本事,子孫後代吃口飽飯吧!”
賴大至此再不敢半句反駁,卻是磕頭如搗:“二爺二奶奶,看在我賴家這些無功有苦份上,饒恕咱們一次吧!”
賈璉這些日子受夠了賴大跟他別馬腿了,合著自己請客白十兩銀子拿不出來,他自己個卻摟了榮府百萬雪花銀子啊。
賈璉越想越恨,腳尖挑起賴大下巴頦:“賴爺爺這是不講情面,不肯教導我們麼?”
賴尚榮本來在外跟人詩文唱和,聞訊匆匆趕回,卻見家裡人頭攢動。及至進了廳堂,瞧見滿屋子箱籠,便知東窗事發了。心裡一邊暗地責怪父親不聽自己,不敢露富不把銀子存入銀號,一邊卻是自門口便跪下,一路爬行至賈璉面前,抱著賈璉退桿子磕頭哭求:“璉二哥,求您看在主僕一場,看在賴家跟府裡幾代人交情上頭,高擡貴手,放過我們?!?
鳳姐冷笑:“賴大爺希望咱們如何高擡貴手呢?”
賴尚榮聞言立馬爬行至鳳姐面前磕頭:“二奶奶開恩,尚榮不求別的,只求奶奶不要報官,咱們願意世世代代爲奴爲僕!”
賈璉平日跟賴尚榮哥兩好,今日見他這般哭求,十分不忍,不由把眼睛瞟向鳳姐。
已經到了抄家的地步,可算得結了死仇了。再用任何賴家人,鳳姐只怕從今往後別想睡個安生覺了。
賈璉被鳳姐一瞪眼,癟癟嘴巴不做聲了。
鳳姐冷笑:“這倒不必了,如今咱們家可是沒有請不起奴才羅!”
這般功夫,出去抄家隊伍回來了。結果依舊讓鳳姐震驚不已,這一趟陸續從那些冥頑不化者家中抄出來一百多萬金銀珠寶。
鳳姐頓時冷笑:“看來賴爺爺還是十分體恤屬下呢,見了好處分一半啊!”
賴大隻有磕頭請罪的份兒。
鳳姐卻是不肯輕易饒恕,沉臉不語。賈璉不敢違逆鳳姐之意,來個緩兵之計:“這事兒太大了,我們得回去請示老祖宗才能定奪!”
這話倒是提醒了鳳姐,畢竟賴嬤嬤時常進府探視老太太,鳳姐可不想讓賴家來個惡人先告狀。因道:“先把今兒這攤子事情落實了,以後事情以後再說吧?!?
賴尚榮愕然:“如何落實?”
賴大卻知道鳳姐這是要自己落下字據,方便拿捏自己一家子。心裡暗罵鳳姐狡詐,卻是不得已,只好親手寫了認罪書,然後在清單上頭簽字畫押,言明這是賴家偷盜榮府贓證!
瞅著賴家公婆兒媳婦四口子簽字畫押,鳳姐這才滿意:“得了,咱們回去吧。只是賴管家這些日子可別私自外出喲,免得到時咱們起了誤會鬧到官府就不好了!”
這一筆資財已經太過打眼,賈璉與鳳姐商議之後,決定就地封存在賴家宅子裡,讓自己心腹林之孝與旺兒帶領精壯男子四十人看守。
鳳姐臨行訓話:“今日出力者,我與二爺俱有賞賜,總歸叫你們吃得飽穿得暖,可別眼皮子淺,把自己陷進牢裡吃牢飯!”
隨即,鳳姐將賴家奴才三十餘口悉數交給了人牙子,卻是難得好心笑道:“我不要你身價銀子,求你替他們好生尋摸個好營生吧?!?
賴家八口主子被鳳姐帶回榮寧后街,交給周瑞兩口子看押。
這一番抄家,國庫欠債迎刃而解,榮府還有剩餘。鳳姐一路笑咧嘴巴,聲聲稱讚賈敏:“姑媽真是神人呢,果然兒孫有飯吃了。”
回的家去,賈璉鳳姐首先去了榮慶堂,雙雙給賈敏磕頭。然後,賈璉去了議事廳整頓刁奴,鳳姐卻是留下來,細細跟賈母透露了賴家事情,卻是沒敢多說銀兩事情,只說了老公爺當年許多的喜愛之物都從賴家庫房出來了。
賈母老成精怪人物,知道這事兒不僅於此,嘆息幾聲,方道:“賴家畢竟跟了咱們幾輩子了,別叫他們子孫沒飯吃!”
鳳姐忙著作保:“這不會,孫媳婦準備把昌平那個三百畝的田莊送給賴嬤嬤養老,您看可好?”
賈母額首:“你辦事我放心!”
正在此刻,琥珀通報:“老太太,賴嬤嬤來瞧您來了!”
賈母聞言沉默半晌,眼中十分不捨,卻是最終搭下了眼皮子:“我累了。鳳丫頭去見一見,把方纔話給她念叨唸叨!”
鳳姐出去,果然賴嬤嬤爲了兒子而來,立時就跪下了。
鳳姐連忙攙扶起來,命人用轎椅把賴嬤嬤擡到自己個院子裡。然後將這幾日榮府事情細數一遍,再把賴家事情重複一遍,賴嬤嬤已經沒脾氣了,只剩下捶胸嚎哭:“我沒臉見老太太了!”
鳳姐便把預先準備的田契拿出來,又把自己兩對金鐲子給了賴嬤嬤,再命平兒拿了二百兩銀子壓在鐲子下頭:“兒孫自有兒孫福,賴嬤嬤別傷心了。嬤嬤兩個孫女兒即將出嫁,這是我給兩位姑娘添妝,如今家裡不比從前,幾位老爺生死未僕,家裡一大攤子人等著吃喝,嬤嬤別嫌少!”
賴嬤嬤執意不收。
鳳姐正在解勸,鴛鴦來了,收拾一個包裹遞給賴嬤嬤:“這是老太太穿過幾水袍子,是定好蜀錦,老太太說給您做個念想。裡頭還有一千兩銀子,是老太太給您的私房銀子,老太太兒孫自有兒孫福,叫您老自己留著賭個小牌打酒吃!”
賴嬤嬤至此越發哭得厲害,幾乎厥氣!
最後,鳳姐讓平兒親自送了賴嬤嬤回去,親自將賴家一家賣身契送了過去。
當晚,賴家便由賈蕓護送去了昌平。
鳳姐與賈敏商議過後,決定一家子再不請外購買宅子,就把賴家那個五進宅子作爲新宅。國庫欠款也不能一次歸還到位,明日先行歸還八十萬,湊齊一百三十萬,然後再放出風聲,榮府出賣大觀園,喊價二百萬。
園子造價雖然不值得這些,畢竟娘娘題過匾額,意義不同。
又過了一月,大觀園看的人多,卻無人願意購買。榮府再次放出風聲,要把京都十幾家鋪面出手。
半個月後,賈璉再次歸還國庫銀錢五十萬正。
又是半月過去,賈母把京郊一座百傾田莊買了,獲銀十萬。這次賈璉沒過手,直接讓買家把銀子擡進戶部。
這一年榮府年貨全部從林家運送過來。
聖上得知榮府還債這般煞費苦心,竟然一連在鳳藻宮留宿了三夜,年前賞賜,賈府榜上有名。
東西雖然不多,卻是表達一個信息,聖上並未厭惡賢德嬪。
翻年正月十六,街上花燈尚未摘下,榮府大少爺賈璉帶人直接從林家擡了二十口大箱子去戶部。
至此,榮府欠債全部還清。
至於寧府賈蓉,也學了榮府,將幾家豪奴抄家,再將刁奴發賣了,填上國庫窟窿。尤氏做主留下幾戶忠心奴才,其餘都發還賣身契,舉家搬遷到了花枝巷居住。
鳳姐去過一次,大爲感嘆事實弄人,卻原來寧府新居是包括之前賈璉金屋藏嬌那一座三進宅子。不過是尤氏怕不安全,將左右兩邊兩戶人家一起買過了手,四周起了一道高高圍牆。
榮府因爲大觀園並未出售,二房便整個留在大觀園居住,將王氏搬進了怡紅院,跟著寶玉同住。
榮府賞還全部債務之後,還餘下百萬家當,卻是所有的店鋪田莊損失殆盡,僅剩下黑山頭四個山村,每年不過三千銀子收入。
經過這次豪奴欺主事件,鳳姐將上一次參與鬧事的刁奴悉數發賣了。整個大房只留下十戶人家,其中兩戶屬於邢夫人,四戶屬於賈璉親生母親陪房,四戶是鳳姐陪房。
搬出榮府之前,兩房進行財產分割。大觀園屬於共產,暫時給二房居住,迎春惜春依舊在院內居住。等到幾位姑娘出閣之後再行處理。
分割現銀之時,鳳姐提議,首先歸還林姑父在世時候替老公爺償還的國庫欠債三十萬。然後鳳姐接受了秦可卿臨終忠告,決定公中拿出白銀十萬,回金陵與族祠周邊置辦祭田,確保後代子孫有個最後退守跟讀之地。
然後將餘下古董,三十萬銀子對半分開,大房二房各佔一半。
鳳姐大度見識受到賈母讚揚。這一次忽遭鉅變,至今讓賈母膽戰心驚。
最後,鳳姐同時提出自己是長房嫡孫,願意奉養賈母百年。
賈母同時跟對長孫賈璉生活,卻將手裡錢財擺出來,然後,所有孫子孫女包括賈琮在內,都都份例,差距是賈璉寶玉賈蘭三個嫡出子孫每人萬兩雪花銀。邢夫人,王氏,再有賈環賈琮迎春探春惜春巧姐兒每人五千銀子。寧府賈蓉尤氏葉從賈母手裡得到了三千銀子饋贈。
最後,賈母自己留下一萬銀子,說是用於自己死後喪葬費用。再把一萬分給自己房中服侍之人,讓他們老有所養。
賈母只留下鴛鴦琥珀鸚哥珍珠四個丫頭以及她們的家人,其餘人等一提返還了賣身契,讓他們去做平民。
賈母分派完畢,屋裡兒孫跪了一地,一個個哭著不願意接手饋贈,讓賈母自己個拿著防身。
賈母笑道:“這一次事情我看到了鳳丫頭人品,跟著她我安心享福就是了,要什麼防身銀子?!?
薛姨媽卻在榮府奪爵之後搬回了薛家老宅。薛寶釵也跟著離開了蘅蕪院。如今寶玉再不是薛家最好選擇了。
薛寶釵今年已經十六週歲,薛姨媽已經請了官媒替薛寶釵尋找婆家。
搬出榮府之前,薛姨媽找了李紈寶玉,要求她們歸還王氏向薛家挪借銀錢二十萬銀子。
二房整個分得三十萬銀子,李紈恨不得都留給自己兒子賈蘭,豈肯認下這筆糊塗賬,因搶在寶玉之前說道:“姨媽這話可有憑據?”
薛姨媽頓時氣得個仰倒。
李紈根本知道薛姨媽當初因爲著急跟賈府聯姻,王氏又說只當時寶釵嫁妝提前進賈府了,有了這份恩情就可以請娘娘賜婚,壓制賈母。
薛姨媽指著李紈氣得渾身打顫:“平日看你是個好的,竟然如此不講清理,當初借銀之事,你可是一清二楚啊?!?
李紈閒閒的道:“當初咱們家跟所有親戚都借貸了銀子不假,只是鳳丫頭根據借據償還債務之時並未聽姨媽提起,此刻卻跟我說,不得不讓人納悶!”
頓一頓又道:“姨媽曾經說過要借銀子,這話我聽見了,銀子卻是沒見過一分一毫呢!”
這也是薛姨媽心病,卻被李紈血淋淋挖出來示衆。一時間,直覺欲哭無淚。
李紈卻是溫順遞給薛姨媽一杯熱茶,薛姨媽憤恨打翻了。
最後還是探春提議,一起去詢問王氏,若是王氏首肯,這銀子砸鍋賣鐵必須歸還。
到了王氏房中,薛姨媽一番哭訴,直問王氏當初是夠跟薛家借了銀子。
李紈不失時機也將薛寶釵如今正在尋親,急於湊銀子辦嫁妝事情說了。
王氏雖然中風心裡十分清楚,聽聞薛姨媽竟然不顧自己跟她們暗中約定,私自毀約另行婚配,頓時七竅生煙,歪斜嘴巴只是顫抖,雖然她吐詞不明,意思大家都明白:“你你你,要悔婚約?”
薛姨媽避開王氏嘴臉:“釵兒一日日大了,玉兒卻並不對婚事上心,娘娘如今也是自顧不暇,我看還是不要跟老太太打擂臺了。說過到底也怪我們薛家高攀不起。”
之前賈府有爵位有家世,娘娘如日中天據高攀的起,如今賈府倒黴到高攀不起了?
王氏氣得暈厥過去。
薛姨媽在姐姐爲難之時捅刀子也甚慚愧,倒底自己兒女跟心疼,看著王氏懨懨待死之像,薛姨媽決定快刀斬亂麻。因此,當王氏被李紈掐醒之後,薛姨媽便迫不及待追問王氏:“姐姐,你告訴寶玉,你是不是跟薛家借了二十萬銀子?“
王氏瞪大眼睛,從薛姨媽臉上轉到寶玉臉上。
李紈再次插話:“好叫太太知道,府裡鋪面田莊一提法買殆盡,府裡公中只剩下這座大觀園,二房也只剩下三十萬銀子了。“
李紈這是提醒王氏,大觀園可不是一般人等能夠買得起,看著繁華錦繡,卻不能當飯吃。
二房銀子有限,決不能再被別人搶奪。
王氏盯著薛王氏,口不能言,眼中憤怒卻如燃燒火焰,我當初就你兒子一命,你薛家財產也是靠著我才能夠保住,如今卻在逼迫我的兒孫。這是至親血脈辦的事情麼?
王氏想咬牙,卻是怎麼也咬不住,最後,合著血痰吐了薛姨媽一口:“滾!“
薛姨媽再要分辨,王氏再次暈厥。
李紈乘機大喊大叫讓人去請大夫,襲人晴雯麝月素雲這些丫頭也恨薛家絕情,想當初寶二爺對寶姑娘是如何千依百順,形影不離,如今不但不忙幫,卻來逼迫。
幾個人心照不宣,將薛姨媽擠得東倒西歪。
薛姨媽卻是死賴著不走,相等著王氏清醒過來再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卻不料王氏這次爲了兒孫拼盡了最後一絲生命,她死了。
當日夜半時分,守候寶玉聽見王氏牀上似乎有響動,寶玉以爲王氏口渴,忙著捧著茶水上前,卻見王氏已經渾身僵硬。王氏就這般無聲無息死了。
寶玉嚎啕大哭。
李紈竊喜,二十萬銀子保住了。卻是嚎哭著給薛姨媽扣上了一定逼死嫡親姐姐帽子.
鳳姐得信前來聽見李紈嚎哭訴說:“太太啊,太太啊,您早起還是好好的啊,還說要看著寶兄弟成家,蘭兒娶親的啊,您怎麼就不聲不響去了呢?都是兒媳婦無用啊,讓人逼上門來啊……..”
不僅寶玉不理睬薛家母女,就是真個大觀園奴才也是沒好臉色,更有怡紅院襲人晴雯攙扶著寶玉給李紈幫腔控訴。
真個把薛家母女當成了殺人兇手。
薛姨媽今兒真真倒運,二十萬銀子打了水漂不說,還攤上個逼死人命罵名。薛寶釵縱有蘇秦之才,也是辯無所辯,有口難言。王氏的的卻卻是被薛王氏氣死了。
母女們臉上一片死灰。
薛家母女最後被驅逐出了大觀園。
寶玉說話擲地有聲:“姨媽雖不曾親手殺死太太,太太卻是因爲姨媽而死。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念在事出有因,我不予追求,只是咱們親戚情分到此爲止!”
然後瀟灑一轉身,留給薛家母女一個傲然獨立背影:“送客!”
王氏死後,賈璉上了奏摺,畢竟王氏乃元春之母。
元春宮中出來個小太監,賞賜奠儀,再無下文。
這昭示王氏並不得貴重看重,元春日子不大好過。
賈母獲悉此事,長嘆數聲。
榮府榮寵一去不返了。
王氏死得恰如其時,賈璉正要返鄉去辦理祭田。賈母決定賈璉護送二房李紈母子以及寶玉返鄉蟄居。元春尚在宮中,賈府京中不能沒人留守,但是榮府就剩下兩房,不能全部折在京中。
三月初送別寶玉,賈母拉著寶玉淚水漣漣:“你爹不成了,蘭兒還小,宮裡娘娘今後要指靠你了,你要爭氣!”
賈璉利用王氏喪葬之機,暗暗將白銀二十萬運回金陵,其中十萬預備置辦祭田,修繕祠堂家學,預備培養族中聰慧孩子讀書,走科舉之路。賈府如今一擼到底,必須後繼有人。否則,家財再厚也守不住。
寶玉返鄉之後再沒返京,他後來迎娶了被賈母贖回安置在金陵舊宅史湘云爲妻。寶玉在賈氏族學任教,培養賈蘭賈蕓兩個進士。
這是後話。
回頭卻說賈敏,所有了仇人都死了,賈敏寂寞的很。她對上層社會那種打哈哈說瞎話生活十分厭倦,除開偶爾去賈府探望賈母,大多數時候都窩在家裡修煉武功。修煉餘下便是思念林如海,祈禱上蒼,別叫林如海忘記自己。心中默唸:菩薩有靈,就許我們來世一聚!
好在黛玉青玉十分聰慧,青玉十二歲進入國子監讀書,他頗有父親遺風,詩詞典章很受師長看重。只是青玉身份不許科舉,賈敏便不許他勞累太過,落得個林如海下場。是故,青玉側重修習武功。
十五歲伴聖駕狩獵,在請貴子弟射獵比試中,一戰成名,一步登天,被聖上封爲一等侍衛。這年年底,聖上格外恩賜,讓青玉提前承襲忠勇公爵。
同一年,黛玉出嫁,夫君是京都名門之後,翰林大學士,上書房行走蘇大學士長房次孫。
二十歲是個熱乎乎的探花郎。
隔年,賈母仙逝。
再隔年,青玉成婚,取得北靜郡王家的小郡主,成了最爲帥氣郡馬爺。
朝廷賞賜了郡馬爺府邸,小郡主十分賢惠,願意接婆婆同住。卻是賈敏不喜羣居,樂得孑然一身專心修煉。
又過一年,黛玉降下雙胞胎。
隔年,黛玉跟隨夫君南下做官,成了正七品縣令夫人。
同年,青玉得子。落地便獲封世子爺。
這一年,賈敏四十有六。她跪在林如海靈前,將印著青玉兒子小腳丫子宣紙遞給林如海觀瞧:“夫君快瞧瞧,這是青玉兒子,你當爺爺了,有孫子咯!”
“我每逢初一十五都來看你,你卻從來不入夢,你到底還記得不記得有我這個人呢?”
這一晚,賈敏心情異常激動,深夜猶自亢奮不已。直至雞鳴頭遍方纔迷糊過去。
隔日,賈敏醒來,預備去郡馬府中探望孫子。熟料睜開眼睛卻呆住了。入眼是一片紅彤彤世界。李莫愁敏銳察覺。這是裡洞房。
李莫愁正在愣神,卻見十分清俊稚嫩的青櫻,一臉喜氣進來了:“姑娘,林姑爺陪客來了!”
李莫愁激動地渾身顫抖,狂喜劃過心田,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房門口,蒼天聽見了她的祈禱。
門口笑盈盈新郎官兒,正是新科探花林如海!